（十二）

她回想起那個時候，如今，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從前。羅哲明在那邊笑了笑，他的聲音仿佛蒼老了許多，他笑了笑，在電話那頭對她說道：“小絮，我治好了我母親的瘋病，回國來了，現在就在臨安，這些年一直在想你是不是還在臨安，你在臨安嗎？”施小絮就笑了，她有點哽咽，說道：“是的，我在臨安。”

這話說出來，因為帶著那種悲傷的語氣，連她似乎都有些相信這些年她一直留在臨安是為了他。羅哲明，盡管如果理智點，回憶起這些年的時光，她起初是為了他到臨安來的，剛和改成在一起的時候，她是為了他留在臨安的，可是，到了後來，感情總是變化的，她就不是為了他羅哲明了，她呆在臨安，是因為改成在上海，她沒有放棄現在這份工作，是因為和改成在濟南買了房子，她不能失業要還房貸，這些年她呆在臨安的理由一直如此，她要還房貸，她要和改成相聚，臨安和上海多近啊，可是她和易改成在冷戰在賭氣，這氣憤就成了昔日感情最好的酵母。因為眼前的人是這樣讓她傷心，所以對於從前的人，對於逝去的感情，對於今生錯過的人，如今聯係上了，就特別的重感情。

施小絮這一次和羅哲明聊天是動了感情的，她此時此刻，腦海裏全是和羅哲明在一起的大學時光。羅哲明聽到她還在上海，她的話說完了，可是仿佛餘音繞梁一樣，那種愛那種等待那種怨還在他的心間遊移著，羅哲明有點征了，他想著這些年她還沒有忘了他，她對他仍然是有感情的，羅哲明得到鼓舞，便對她說道：“小絮，這樣吧，我們出來見一麵，我們這麽多年沒見麵，你不會不賞光吧，現在年紀大了，我現在也是明白了，人一輩子，也就是幾十年的事情，不要太委屈自己了，好吧，見一麵。”施小絮很快就答應了，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拒絕，她說道“好，我們什麽時候在哪裏見麵？”羅哲明倒是有些發征，施小絮答應得那麽爽快，他都有些不相信是真的了，直到施小絮又問了一遍，羅哲明才醒過神來，說了時間和地點，兩個人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施小絮決定盛裝去赴這個約會。她現在是三十五歲的女人了。可是她並不顯老，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的樣子，她在房間裏麵挑選著她所有的衣服，一直拿不下穿什麽樣的衣服。她想穿一件白色的長襯衫一條黑色的裙子去約會，中間束一根細細的紅腰帶，這樣的打扮也許能讓羅哲明回憶起他們的大學時光，可是她又把這個穿衣方案拋棄了，覺得太裝嫩。她又想著穿一條紅色的連衣裙去約會，可是又覺得太性感，又失穩重，最後她穿了一條素色的連衣裙，卻穿了一雙紅色的涼施，以及拎著一個紅色的手袋，頭發呢，原先打算披散著長卷發去的，可是又想著這樣太風情，又想著幹脆去把頭發拉直了，就像年輕的時候清湯掛麵去看他，可是又覺得這樣有裝嫩嫌疑，所以最後把頭發隨意的挽成一個發髻去了。她出門的時候看上去隨意舒適，好像沒做過什麽打扮一樣，可是事實上她卻在鏡子麵前折騰了一個上午，婆婆一直在那裏看電視，看到兒媳這樣折騰打扮出門去了，兒子又不在家，想著這女人真是不守婦道，回頭要跟兒子好好說一說。老太太對這個兒媳現在是十分的有意見。

施小絮和羅哲明在約會的咖啡廳見麵，他們訂了二樓的房間，施小絮先到，她有些不自在，想著她現在竟然這樣性急。服務小姐過來了，問她需要什麽，這時羅哲明走了進來，施小絮便有些緊張的站起來，對他微微笑著，看著門前瘦削的中年男人，不知怎麽的，她卻有些隔世的感覺。

羅哲明如從前一樣的瘦，老也還是老了的，皮膚黑了不少，沒有年輕時那麽白了，依然帶著一副眼鏡，隻是那眼鏡換成了黑框的了。他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褲，下麵是一條仔褲，在中國四十歲的男人穿仔褲基本上看不到了，不過羅哲明大概在國外一直呆著，穿衣打扮上有點像美國人，他對小絮微微的笑著，那笑容是比進門前更要溫暖和燦爛的，施小絮迎著他的笑，她的心裏也安穩了。

她知道，至少兩個人隔了那麽多年的時光見了麵，她是沒有讓他失望的，她看他的笑容就知道。羅哲明走到她麵前，對她說道：“小絮，你怎麽不會老的，還是從前的樣子。”施小絮笑道：“哪有，我老了好多。”這時服務小姐又問他們要吃什麽，羅哲明便對她說道：“小絮，你點吧。”小絮卻搖了搖頭，對他笑道：“這種地方我來得少，不懂，不是你懂吧，你不是臨安本地人嗎。”羅哲明笑了笑，對她說道：“說起臨安本地人，我現在不能算了吧，在國外這麽多年，倒是你，一直在這裏安家紮根，你現在才能算臨安人了。”施小絮立馬搖手，羅哲明便自己作主點了兩杯咖啡，再加了一個果盤，那小姐才走出去了，房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房間裏有點悶，他們麵對麵的坐著，中間隔著一個長長的玻璃茶幾，施小絮想著這個房間應該是平時留給你談生意的，如今他們兩個人要了這麽大一個房間有點浪費的感覺，她低著頭，也是因為沒有勇氣看羅哲明的緣故，兩隻手放在玻璃茶幾上，手上捧著一杯水，也沒有動，隻覺得那玻璃的涼意透過衣服侵到她身上來，她感覺羅哲明一直在看她，便越發的不敢抬頭了。

“小絮，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施小絮才抬起關來，卻發現羅哲明在抽煙，那煙從他的指間發散出來，羅哲明看到她的驚訝之色，便起身把頭頂的窗打開了，讓那煙味散發出去，不至於熏著她，小絮對他道：“你以前好像不抽煙的？”羅哲明看了看手頭的煙，對她說道：“人總是會病的。”羅哲明這些年在國外好像蒼老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變成一個十分吸引人的男人了，施小絮看他一眼，便立馬又低下頭去，她也不知道羅哲明為什麽一定要約她出來，老朋友許久不見麵互相見見，還是有別的想法，她現在自己才後悔答應得太快，約會得太早了，羅哲明看著她，對她道：“小絮，你看你都沒什麽，我都老了。”施小絮看他一眼，對他道：“我覺得你現在比以前沉穩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