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一向很喜歡雨天。
或許是與她的本源有關,每次到下雨時她就會變得微微雀躍——當然她很難把這樣的情緒變化表達出來,畢竟對莉莉絲來說直率地表達感情或許要比毀滅整個世界來得更加困難。
如果硬要把這樣的感情變化落實在具體的細節處,那可能就是鬥篷上少扣的那顆扣子,略微蓬亂的發尾,還有嘴角偶爾勾起的淺淺弧線。
按理來說這都是很難被人注意到的東西,可偏偏壞女人每次都能發現。
她將之解釋為渣男渣女的職業修養。
莉莉絲不信。
或許是有點僥幸心理,總之她堅持認為是壞女人心裏惦記著她所以才會隨時注意她的梳妝打扮和一舉一動——她注意到我的變化了,她心裏有我!
當然,她可不會當麵向壞女人承認這一點。
畢竟她是大魔女,而大魔女就該有大魔女的樣子。
……
莉莉絲很喜歡壁爐,大概是因為人上了年紀就會喜歡懷舊的緣故,她對嗶剝嗶剝燃燒的溫暖壁爐毫無抵抗能力,所以魔女之家的幾個房間都裝了魔法壁爐。
前段時間天氣還熱,壁爐燒的是冷火,如今天氣逐漸涼下來,壁爐裏的火光也就從蒼白轉為橘紅,漸漸散發出光和熱。
雨天的室內總是很潮濕的,洗幹淨的衣服搭起來晾上兩三天都不一定能幹,所有木頭家具和放在櫃子裏的衣服都好像在散發出快要爛掉的味道。
但還好有壁爐。
光和熱驅散了潮濕的空氣,讓室內濕度重歸平衡。
落地窗外雨點滴答滴答在地上綻開零碎的透明小花,房間裏莉莉絲與江酒大被同眠。
在雨天,能與喜歡的人一起縮在暖烘烘的被窩裏打盹本來就是很幸福的事。
或許是之前消耗了太多精力,江酒如今還在沉沉地睡著。
莉莉絲則側躺在她身旁,安靜地盯著她看。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平時蔫壞的江酒睡著之後其實蠻可愛的。
長發漫漫,睫毛纖長如漆黑鴉羽,表情恬靜,嘴角甚至有隱約的笑意,兩隻手都握成軟軟的小拳頭,看起來簡直天真得像是個嬰兒。
如果醒過來之後也像現在這麽可愛就好了。
魔女小姐想著,卻又猶豫了一下。
如果……如果江酒平時真的像現在這樣天真爛漫的話,她還會喜歡她嗎?
或許不會吧。
可愛過頭了就會變膩,而江酒的可愛則是建立在平時一肚子壞水的基礎上,或許這也算是種反差萌?
她沉默片刻,忍不住微笑起來。
或許能讓人忍不住又愛又恨的特質,也正是江酒這壞女人的魅力所在吧。
可猝不及防的,她忽然聽到了江酒略帶沙啞的嗓音:
“你笑什麽?難道你突然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
魔女小姐略微渙散的眼睛重新對焦,她發現江酒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一臉無奈地盯著她看。
跟壞女人對線要學會斟酌每一句話,步步為營,所以魔女小姐很快想到了該說什麽。
“我在看你,沒想到你睡著之後看起來這麽可愛啊,江酒。”
她稱讚。
“有麽?”江酒隨口說,“或許吧。”
然後她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於是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說:
“我現在的身體不就是你捏出來的嗎,我親愛的主人,你當然會覺得我可愛,因為現在的我不就是從你的性癖上長出來的麽?”
江酒說著,伸手攏了攏睡睡著後散開甚至被壓在身下的長發。
她的表情慵懶,臉色略顯蒼白,怎麽看都是一副病美人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會心疼。
魔女小姐忽然有些後悔當初給江酒現在這具身體加上了病弱的屬性……雖然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稍微劇烈運動臉頰就會泛起病態紅暈,就算被推倒在**也無力掙紮隻能口頭抗議的屬性確實對她的胃口。
但麵對這樣的江酒,她實在很難忍心下得去手。
而且就算她下得去手又能怎麽樣呢?
指望壞女人被欺負之後就眼淚汪汪地求饒是不現實的,相反,江酒的性格就決定了她就算被按在**欺負也隻會幹脆放棄掙紮選擇享受,甚至可能一邊享受一邊配合,最後還要嫵媚地問就這啊您是不是沒吃飯?
隻要她投降得夠快,別人就不可能打敗她。
這是個能讓法國直呼內行的壞女人啊。
所以那些簡單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對她起任何作用。
那到底該怎麽樣才能讓她破防,吐露心聲,甚至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呢?
魔女小姐越想頭越大。
而江酒這時候已經坐起來了。
她緩緩打了個哈欠,耷拉著眉眼,一副沒睡夠的樣子,如果不是習慣使然,她現在恐怕已經躺下來繼續睡回籠覺了。
但親愛的女仆小姐,您的工作還沒完成,所以現在還不能去睡覺哦。
江酒好像聽到了這樣的惡魔低語,匆忙從**爬起,拿出魔杖給自己變出一套女仆裝,又套上小皮鞋,準備離開房間。
可她走到房門前時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於是扶著門框,略帶疲憊地轉過頭來看向魔女小姐,問:
“今天是幾月幾號?”
魔女小姐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問這個,但還是下意識回答:
“九月二十六號,怎麽了?”
“……”
江酒略微沉默,垂眸,悄然攥緊了拳。
“已經有一個月了嗎?”
她自言自語著,然後打開房門走出了房間:
“我有點事需要去處理一下,今天的早餐您自己想辦法解決一下吧,主人。”
“啊?”
魔女小姐似乎有些迷茫,但她並未攔住江酒。
她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
江酒在圖書室找到了潘多拉。
“你知道下城區麽?”
她開門見山問。
潘多拉愣了一下,合上麵前的魔典,點頭:
“嗯,知道,上城區的孿生子,隱藏在陰影中的世界。”
“那你知道怎麽進入下城區麽?”
“……知道。”
“該怎麽進去?”
潘多拉聞言卻搖了搖頭。
“知道怎麽進入下城區是沒用的,”她輕聲說,“想進入下城區必須要有鑰匙。”
“鑰匙?”
“對,每個曾進入過下城區的人都是一把鑰匙。”
曾執掌靜謐機關的靜謐魔女頓了頓,回想起機密文件對下城區的描述,解釋道:
“下城區的鑰匙其實是種模因,隻有進入過下城區的人才會感染這種模因,所以想要進入下城區其實很簡單,隻需要找一個曾經進入過下城區的人一起去一遍就好了。”
“我去過。”江酒說,“所以接下來我該怎麽做?”
“閉上眼,在心裏回憶你曾見到過的下城區的景象,然後你就能進入下城區,回來的辦法也是如此。”
“嗯。”
江酒閉上眼,回憶她曾在下城區所目睹的風景——倒懸之海,天帷巨獸,叫聲喑啞刺耳的烏鴉,血紅色的太陽。
有光悄然浮現。
潘多拉看著江酒,而後者的身體忽然模糊起來,像信號不好的老電視,逐漸被一層雪花噪點所覆蓋。
可這樣詭異的現象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很快那層噪點便消散了,江酒的身體再度穩定下來。
她睜開眼,略顯茫然地看向潘多拉,問:
“我好像連接到下城區了,可不知道為什麽連接又忽然斷開了。”
潘多拉也愣了愣: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狀況……能讓我檢查一下你感染的模因嗎?”
“嗯。”
江酒點頭。
潘多拉便攤開魔典撕下一頁紙,隨手從空氣中抽出支羽毛筆來在上麵畫了幾個符號,將之貼到江酒身上。
“這是如尼文字,”她簡短解釋,“我要用它們探查你身上的模因與下城區的聯係。”
然後,她輕輕打了個響指。
書頁燃燒起來,被書寫於其上的如尼文字卻並未隨著消失,相反,它們分裂,重新排序組合,最後悄無聲息地鑽進了江酒的身體。
接著潘多拉的臉色迅速難看起來。
她合上魔典,對江酒說:
“是下城區主動切斷了連接,它在抗拒外界的所有影響。”
“可為什麽?”
“因為它瀕臨毀滅。”
潘多拉閉上眼,宛若占卜師般對江酒做出預言:
“一切都在加速……我看到血紅的太陽變成黑色,天穹傾塌海水墜落,天帷巨獸哀鳴著死去,暴雨下了整整一千年,所有生靈近乎滅絕,接著北風帶來寒流,又下了一千年的雪,整個世界都被冰封。”
“世界死去了,神明從它的屍體中擷取了死的精粹,同時也帶走了所有生靈最後的希望。”
她的臉色蒼白起來,睜開眼,低聲對江酒說:
“那個世界的時間被人為地加速了,它與主位麵的時間軸已經不再同步,所以上城區的人當然沒辦法再進入下城區了,因為它已經步入了毀滅的倒計時。”
江酒聞言便輕笑:
“我早該想到的,一個月,如今的下城區已經處在一個月後的未來了。”
所以她才會那麽疲憊。
精力在透支,連接了兩個世界的靈魂在突兀拉長的時間中迅速老化,雖然不至於死去,但那的確不是什麽很舒服的感覺。
江酒扶著桌子坐下來,看向潘多拉,勉強睜開眼睛叮囑道:
“我要睡會兒,如果我醒不過來的話,幫我告訴莉莉絲……”
“就說我在夢裏跟別人私奔了吧。”
她呢喃著,低下頭趴在桌子上,終於忍不住睡著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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