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前來酒吧。

可按理來說酒吧都是晚上才營業的,最早也得等到七八點左右才開門,大白天過去就隻能站在門口望洋興歎……頗有種坐牢的感覺。

當然,沒人去酒吧是為了坐牢。

雖然也確實不是為了喝酒。

桑落靠在酒吧門口牆上,下意識把手伸進褲兜裏摸索,想掏出煙來。

是用鐵盒裝的七星藍莓爆珠細支煙,她熬夜的時候習慣點上一支,雖然可能也並沒有提神醒腦的功效,但她習慣了,很難改掉。

說起來從很久之前她就喜歡在工作的時候嚼點什麽東西,可以是口香糖棒棒糖,當然也可以是煙——她更偏愛煙的原因隻不過是要經常惦記著彈煙灰,這樣能有效地分散注意力,好讓她不要過度沉迷於那些會汙染人心智的髒東西。

可她忽然又想到她其實已經戒煙很久了,之前隨身攜帶專門用來裝煙的鐵皮煙盒都被她扔掉了。

所以桑落如今隨身攜帶的不是香煙而是棒棒糖。

她從褲兜裏摸出根藍莓味的棒棒糖,剝開包裝塞進嘴裏,又拿出手機,看有沒有新信息。

理所應當是沒有的。

早上她回去之後就加了江酒的好友,通過申請之後特意掛了置頂——隻可惜微信不支持特別關注,不然她好歹要把江酒設成特別關注的。

總之她很清楚江酒從剛剛開始就沒有給她發信息。

可也就是這時候,聊天界麵刷新,她收到了江酒發來的新消息。

江酒:“早”

桑落輕輕咬碎了棒棒糖,把糖棍吐出來,用紙巾包好暫且揣兜裏等待會兒找到垃圾桶再丟。

然後,她給江酒回信息。

桑落:“早”

桑落:“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江酒:“我可以不選嘛?”

桑落:“不行。”

江酒:“……”

江酒:“那我選壞消息。”

桑落幾乎是本能地勾起唇角。

果然。

她想。

你就是這樣的人啊江酒,是吃碗牛肉麵都會下意識把肉留到最後再享受的先苦後甜派。

沒有人比我更懂你了……大概。

就算是給我帶路到酒吧的那個小姑娘,吧台旁邊纏著你的小富婆,又或者在角落裏坐著的那位大魔女都應該不如我更了解你吧?

不過說起來還真不愧是你,隻變成見習魔女這麽短時間就勾搭到了這麽多女人。

我可愛的,渣男小朋友。

哦。

現在應該說是渣女小朋友了。

桑落想著,打字:

“壞消息是,昨晚我不小心把外套忘在你們店裏了。”

江酒:“那好消息呢?”

桑落:“好消息是,我現在就在你們酒吧門前。”

桑落:“怎麽樣,有空嗎,我親愛的前女友,如果有空的話能不能過來幫我取一下外套?”

江酒:“首先,如果客人您不小心把隨身物品落在我們店裏的話,應該想辦法聯係我們,這樣我們就會把您的東西先收起來方便您來取。”

江酒:“當然,如果您不方便前來的話,我們也可以通過同城跑腿的方式委托第三方給您送過去。”

江酒:“但無論如何,您現在這沒提前聯係本店就直接過來取東西的行為都稱不上合情合理,畢竟白天酒吧是不營業的,萬一員工宿舍離酒吧很遠該怎麽辦呢?”

江酒:“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桑落姐姐,你聯係我肯定也不隻是為了取你的外套。”

江酒:“嗯?”

桑落愣了一愣,莫名有些感慨。

然後她回信息。

桑落:“也不用把我描繪得那麽虎狼之心吧江酒,取回外套當然是我的目的,不過除此之外我也有興趣跟你這位闊別已久的前女友吃個飯,聊聊近況,順便敘敘舊。”

既然目的被看穿了,那她就索性不裝攤牌了。

順勢而為,借力打力,有時候坦率更能贏得好感。

聽懂掌聲。

而江酒那邊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猶豫,總之過了會兒終於又發來了消息:

“好,你在酒吧門口等我會兒。”

桑落發了個嗯過去,然後靠在牆上,暫且閉目養神。

她穿著靜謐機關的黑色製服大衣,那件大衣雖然勉強還算合身,但看起來還是能輕輕鬆鬆遮住她略顯消瘦的大半個身體。

遠遠一看,被大衣裹著的她倒像是隻漆黑的烏鴉,伶仃而肅穆地站著,渾身都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不過倒也沒問題。

靜謐機關的人素來不受歡迎,雖然魔女們對他們的存在毫不在乎,但這個世界上更多的還是普通人類,異類,還有有翼之民這樣的超凡物種——而在他們眼中,身穿黑色製服的靜謐機關執行官們都像是會帶來災厄的烏鴉,或者是在聞到腐爛氣味在屍體上空盤旋的禿鷲。

不過沒關係。

從進入靜謐機關工作開始,桑落就做好了被人厭惡的心理準備。

她從來不會在乎旁人的目光。

身正不怕影子斜,隻有懷揣罪惡之人才會畏懼靜謐機關的執行官,他們把執行官稱為走狗,稱為鷹犬,稱為食屍鬼。

但在執行官眼中,他們都隻是走投無路才狗急跳牆破口大罵的可憐蟲。

執行官們早就習慣於自動過濾掉他們的胡言亂語了。

可江酒呢?

桑落想。

疑似魔女之夜繼承者,被那位緘默魔女眷顧之人,徹頭徹尾的燙手山芋……可偏偏在下次魔女之夜到來前她必須想辦法確認魔女之夜是否在江酒手中。

以及,她有沒有拿魔女之夜與靜謐機關進行交易的意願。

一切突破口似乎都在她與江酒從前的關係上。

桑落吐出一口氣,緩緩睜開眼。

她聽到了身旁酒吧門內傳來了隱約腳步聲。

“噠噠噠。”

大約是帶著一定高度鞋跟的小皮鞋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很清脆,而且在逐漸逼近。

她盡量讓自己放鬆,看起來顯得更自然一些。

然後,酒吧門打開了。

穿著女仆裝的少女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緩步從門裏走出來,又在察覺到桑落存在的瞬間向她看來。

“早。”

女仆小姐向桑落打招呼。

桑落便恰到好處地露出略帶驚訝的表情,然後微笑著跟女仆小姐打招呼:

“嗯,早。”

女仆小姐點頭,把疊好了裝在袋子裏的西裝外套遞給桑落:

“客人您的外套。”

桑落接過袋子,下意識伸手進去撚了撚衣角。

很幹燥。

她抽回手,隨口開玩笑:

“看你把我外套疊得這麽整齊又專門找了袋子裝起來,我還以為你特意幫我洗過呢。”

“如果是客人您的要求的話,倒不是不能完成,隻不過時間太多而您又沒提前說……”

女仆小姐相當得體地露出抱歉的表情:

“沒有讓客人您享受到最體貼無微不至的服務,是本店的失職。”

桑落沒接話。

她盯著女仆小姐搖了搖頭,問:

“沒必要這麽跟我拉開距離吧江酒,太客氣了,我都有點不適應——雖然人看起來比以前漂亮可愛挺多,但沒想到性格居然變得更惡劣了啊。”

“有嗎?”女仆小姐歪了歪頭,“我倒沒這麽覺得。”

“那恐怕隻有你是這麽覺得。”

桑落忍不住笑了笑,又感慨:

“以前我可從來都沒想到你居然會變成現在這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樂子人……算了,硬要說的話我也沒資格說你,大家其實都一樣。”

“誰能決定得了自己未來會變成什麽樣的人呢,硬要去糾結這些東西未免有點太蠢了。”

“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味道挺不錯的湘菜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挺喜歡吃辣的吧?”

她重新挺直脊背,拎著裝著外套的袋子往前走了兩步,留給江酒纖細而單薄,被那件純黑色大衣籠住的背影。

啪嗒啪嗒。

那是高跟鞋鞋跟敲擊地板的響聲。

妝容成熟的大姐姐停住腳步,重新轉過頭來看向女仆小姐,朱唇如血眉眼精致表情慵懶。

“走了,”她說,“小江酒。”

似曾相識的場景,熟悉的稱呼,回憶便順理成章地撲麵而來,帶著聲音味道還有觸感。

一如往昔。

江酒看著桑落,微微皺眉卻又很快放鬆,微笑。

“好的呢,桑落姐姐。”

她甜甜地喊。

……

雖然是白天,可酒吧裏沒開燈拉著厚厚的窗簾,透不進光,看起來就跟傍晚沒什麽區別。

一片薄紗似的霧蒙蒙陰影裏點了兩盞香薰蠟燭,魔法壁爐裏火光正盛。

魔女小姐坐在吧台前,麵前放了一隻聞香杯一隻盛了冰水的杯子,一瓶威士忌。

而吧台裏站著與她相貌幾乎一模一樣的白發少女。

潘多拉看了眼酒吧門,又把視線挪回來看莉莉絲一眼,語調平緩地建議:

“如果你不想讓她跟靜謐機關的人接觸,可以不讓她去。”

莉莉絲喝了口酒,卻並未直接咽下去,而是含在嘴裏了會兒才含混不清地回答:

“我不想對她的事指手畫腳太多,那樣她會覺得我太囉嗦,而且煩。”

“隻是這樣麽,你放任她接觸靜謐機關,也跟未來她的去向有關吧。”

潘多拉冷靜地分析:

“當年誓約的期限快要到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你是想提前給她安排好後路——畢竟她如今才是魔女之夜的繼承者,人類很可能還需要她的力量。”

莉莉絲咕咚咽下了那口酒,抬頭與潘多拉對視。

“嗯。”

她毫不避諱地承認了。

潘多拉卻搖了搖頭:

“可你沒考慮過她的想法,緘默,你覺得如果那天真的到了,她會坐以待斃麽?”

莉莉絲聞言眯起眼來。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江酒喝下的四杯[夢],還有她試圖拯救被命運操控的巨龍與王子時的模樣。

“我不知道。”

魔女小姐搖頭,卻忍不住悄悄勾起唇角。

可她賭江酒不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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