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惡劣天氣影響，臨近年關了春城街頭卻依然冷清，為了安全市民們紛紛選擇待在家裏，交通被風雪阻斷，店鋪都早已關門——快過年了，今年的春城卻不像往年那樣熱鬧，可觀眾朋友們，天若無情人有情，越到這種關頭我們越需要團結，眾誌成城共渡難關……”
電視機還在嘰哩哇啦地響。
莉莉絲麵無表情地托腮坐在吧台邊，看電視機裏麵身著西裝表情嚴肅的主持人為春城人民加油打氣。
她今天沒喝酒，很清醒，甚至難得盛裝打扮，穿了去年江酒送她的白色禮裙。
江酒送她這件禮裙的時候對她說老穿一件衣服難道不會膩麽，閑來無事也可以嚐試嚐試別的風格，白色如何？說不定要比黑色更適合你？
莉莉絲覺得白色挺蠢的，而且……她其實早就穿膩了白色衣服。
可她今天還是換上了江酒送她的這件白色禮裙。
莉莉絲表情複雜地低下頭來，拽了拽蕾絲手套，接著把目光挪向吧台上放著的那張報紙。
《星火》。
——上城區自千年起就開始向整個宏觀世界發行的科普類報刊，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模糊地將其定義為科學期刊。
從那時候開始，《星火》就熱衷於將宏觀世界中出現的所有神秘現象歸納總結，並為其賦予相關的定義。
莉莉絲和潘多拉都知道站在《星火》背後的是一整個上城區所有的科研機構，而客觀來說，《星火》的普及對宏觀世界也的確是有好處的，畢竟它幾乎規範了宏觀世界對相當一部分神秘現象的定義，讓本來混亂且野蠻生長的神秘側係統變得更加趨近於規律有序。
當然，不管什麽事都注定會有唱反調的人存在，雖然《星火》有助於科技側解讀神秘側，但依舊有部分神秘側人士聲稱神秘側不需要被科技側詮釋定義，《星火》的存在從開始就是個錯誤。
而《星火》編輯部對此不予置評。
……
莉莉絲不關心神秘側，也不關心科技側，她隻是安靜地待在吧台旁的高腳凳上，出神地看著電視機播放的畫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隻是目光溫柔。
假如翻開時光的相冊，今夕何夕，在上一年的此刻，江酒正在與她煮酒而論道。
她說新年快到了，外麵街頭巷尾哪裏都挺熱鬧，不也挺好麽？
江酒微笑著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慢條斯理說新年其實也沒想象中那麽好——當然對小孩子來說確實挺好的，畢竟有漫長可供消遣的假期，有壓歲錢拿，雖然要走親戚要被親戚們用學習成績之類的話題拷打，可主旋律終歸還是開開心心。
但大人呢，就不說要惦記著給小輩發壓歲錢的長輩，先聊聊那些剛畢業出來工作的準社畜。
要被長輩催著相親結婚，要被嘮叨收入和工作，明明回家之前家裏爹媽盼得望眼欲穿，可回家之後地位陡降狗都嫌棄，而且還有一定概率碰上傳說級生物熊孩子，被禍禍掉收藏多年的模型娃娃遊戲機。
苦，太苦辣。
——雖然江酒本人有應對以上情景的小妙招，包括並不限於淩晨四點喊爸媽起床收拾收拾準備去拜年，見到親戚直接湊上去一點都不害臊地喊這不二舅媽麽你把我忘了？小時候你還抱過我呢，對了你們倆小孩考上那個大學啦，您一個月退休金能拿多少啊，二舅媽我還單身呢您給我介紹個對象唄。
誒，怎麽就走了，別走啊，二舅媽咱再嘮會兒？
所以春節有什麽好的呢？
莉莉絲那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江酒。
但如今她知道了。
或許春節和過年重要的不隻是假期，而是在結束了一年的工作和學習之後，難得跟家人聚在一起，聊聊近況，說說苦惱，吃頓年夜飯——對某些人來說家始終是個無法被替代的獨一無二存在，回家這個詞始終讓人感動，無論是父親沉默寡言的身影還是母親囉裏囉嗦的訓話……
當然，讓人感觸最深的或許還是他們日漸衰老的容貌。
皺紋，白發，驀然驚醒，臥室婚紗照上那昔日的公主與王子已經老得像泛黃的舊照片打起卷來，無聲無息就被時間侵蝕成虛弱憔悴的模樣。
——甚至讓人會想到死。
不過莉莉絲從來都沒擁有過家人，她是無所畏懼戶口本隻有一頁的戰神！
但鏖戰不休的戰神是否也會感到疲憊呢？在她偶爾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是否也會羨慕他人能闔家團圓，聚在一起吃頓熱熱鬧鬧的年夜飯？
在漫無止境的戰鬥後，某天，戰神決定要停下來，嚐試下普通人的生活。
於是莉莉絲遇到了江酒，
就算嘴上說著年沒什麽好過的，最後江酒還是陪著莉莉絲一起吃了年夜飯。
江酒從來都這麽說一套做一套……但莉莉絲並不討厭。
她覺得江酒蠻扭曲，也蠻可愛的。
但可惜今年她不一定能再跟江酒一起過年啦，因為今天就是大年三十是除夕，過了今晚一切就都要結束了，結束之後塵埃落定，再無挽回餘地。
於是她關上了電視。
這時候莉莉絲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
從她身後不遠處的魔法壁爐中傳來，漸漸步入酒吧大廳，逼近，最後在她身後停下。
“江酒離開之前，你有沒有對她說過，春城的這場大雪跟你有關？？”
是潘多拉，她問。
莉莉絲垂著眸子，從虛空中抽出魔杖，搖頭：
“沒有，不過她那麽聰明，恐怕不用我說她也猜到了吧？畢竟這場雪下了這麽長時間已經能算是災害了，靜謐機關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這背後的聯係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多想，再加上江酒不是有個前女友在靜謐機關工作麽？”
潘多拉聞言沉默片刻，不多時又問：
“那……你這是打算離開了？”
“盟約已經結束了我當然要離開，畢竟我已經很久沒出去過了，不是麽？”
“可你為什麽不等到江酒回來？你現在待在酒吧裏就代表著人類還在庇護你，你還沒有暴露，所以你完全可以在這裏等江酒回來……”
“等江酒回來？”莉莉絲平靜地反問，“你是想讓我在酒吧等她回來救我麽？”
“對。”
“可我不想讓她救我。”莉莉絲的目光忽然變得哀傷，“你還記得上次她救白冠之王麽？”
“……”
潘多拉不說話了。
她當然記得。
上次江酒強行對抗上城區的意誌，代替白冠之王背負了祂身為承冠者的罪孽，把自己的身體搞得支離破碎，幾乎瀕臨死亡——這樣江酒才勉強把白冠之王從地獄中帶回了上城區。
而如今需要得到拯救的卻已經不是那位承冠者，而是莉莉絲這位偉大魔女……不，還不止是偉大魔女。
“我曾想過。”
莉莉絲輕聲對潘多拉說：
“為什麽江酒還沒回來，或許是她那邊的事太緊急，或許是她不願意回來，或許是……”
她沒有說清楚那個猜測，而是緩緩用兩隻手攥緊了手中的魔杖：
“總之，我要離開了，潘多拉，拜托你等江酒回來之後替我對她說……新年快樂。”
然後，偉大魔女折斷了那根屬於她的魔杖。
封印被解除了，人類脆弱的身軀被蘊藏在體內的輝光衝擊，潰散，每一寸血肉骨骼都成為了燃料，讓那蓬勃的輝光愈發燦爛，宛若恒星般，向整個世界播撒無窮盡的光和熱。
人類的姿態悄然解除了。
莉莉絲進入了偉大魔女姿態。
——但又不止於此。
在魔女和偉大魔女之上還存在著更高的位階，祂是萬王之王，是啟明恒星，是無上權柄，是鑄造了無窮盡世界的慈祥母親，是所有世界所流傳神話的源頭。
下了十多天的大雪忽然停了。
厚重雲層被撕裂，熾烈日光再現，於是冰雪消融，於是天空在顫抖仿佛空氣在燃燒，於是浩大的雲霧從天頂悄無聲息墜下，像倒懸之海泄露，恢宏的雲柱從天頂一直綿延到地麵的春城，甚至把整座城市都籠罩在其中。
有居民發現了那通天徹地的雲柱，發現雪停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大街小巷中都開始彌漫起濃稠綿密的雲霧。
接著大地忽然顫抖。
“地震！是地震！”
有年輕人這麽厲聲呼喊。
但也有老人怔怔地看著窗外的雲霧，感受著大地的震顫，接著不由想起從他們祖輩就開始流傳起的古老傳說。
“是……龍啊。”
雲從龍，風從虎。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條龍被鎮壓在了春城地下，而封印那條龍的人告誡後人——在許多許多年後，那條龍必將掙脫枷鎖，重現世間。
但假如當年被鎮壓在春城地下的並不是條龍，而是另一種更高級的神秘生物呢？
是體內流淌著熾熱光輝，外出時有雲霧相隨，隻擁有不完全特質，甚至無法自保隻能與人類達成遠古盟約以掩飾行蹤，如此才不至於被忤逆之子們榨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瓜分完殘餘力量的……
神明。
於此，偉大魔女莉莉絲消失，而上任存世神明莉莉絲……
她向忤逆之子們揭開了麵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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