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的冷了。

雖然春城從地理層麵應當算是北方,但並不是所謂的什麽極北之地,往年冬天冷歸冷,也絕對到達不了潑水成冰,零下四五十度的恐怖情形。

更何況不管是酒吧又或者魔女之家裏都有用以取暖的魔法壁爐。

所以閑著沒事幹的時候江酒特別喜歡趴在離壁爐最近的那張桌子上打盹——不知道為什麽,變成魔女之後江酒的作息規律忽然就與身為人類時近乎截然相反了。

她開始晝伏夜出,而且極度嗜睡,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一天二十四小時她恨不得能睡十八個小時。

當然,如果條件不允許,那她也可以連著十天半個月都不睡覺。

如此隨心所欲,如此肆意妄為,甚至可以輕鬆逾越宏觀世界對所有生物體的普遍限製。

魔女,很奇妙吧?

而且不僅奇妙,還很可愛。

按莉莉絲的話來說,在桌子上趴著打盹的江酒看起來簡直像柔軟又毛茸茸的小貓咪,隻可惜沒有貓耳和尾巴……當然也可以有,不過不管有沒有,熟睡後的江酒都讓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肥臉,或者跟她貼貼。

莉莉絲是如今唯一有機會跟江酒貼貼的人,隻可惜她平時很難對江酒坦誠起來,於是很可惜,在江酒打盹的時候她最多隻會坐在吧台上偷看,或者默默用江酒的睡顏下酒。

不過即便如此,酒吧裏的氣氛也難得不是劍拔弩張,而是溫馨安適起來。

因為要過年了嘛。

不是陰曆新年,是陽曆的。

最近這些年大家似乎都開始覺得陰曆新年年味兒淡了,但或許也並不是淡了,就像愛那樣,它倒不一定消失,而大概率是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比如,可能是轉移到陽曆新年那裏去了。

各種活動,晚會……陽曆新年變得越來越喜慶熱鬧,很難說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既然能讓大家感到開心,那應該就不可能會壞到哪裏去。

是吧?

江酒迷迷糊糊地想。

她慢悠悠睜開眼,睫毛顫抖,呼吸從規律而清淺變得紊亂,但又迅速恢複平靜。

她的手攥緊又鬆開,像是在夢中抓住了什麽,但醒了之後卻發現什麽都沒抓住,終究隻是夢一場,手心殘餘的唯有黏膩的汗跡。

於是少女歎了口氣。

怎麽會莫名其妙做這種亂七八糟的夢呢?

她想。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她白天也從來沒想過要跟什麽人攜手走入婚姻殿堂啊……而且莫名其妙的根本就看不清身旁那人的臉,就隻能聽到她說……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我親愛的▇▇,在最初之城它的夢中,我們必將再會。”

“但願,那時您仍能認得出我是誰。”

那人對江酒說完這些後便微笑著向後退去,被粘稠的致密的黑暗籠罩,再沒有出現。

江酒知道啟示學派有個說法叫預知夢,而這個說法即便是在屬於人類被科學光輝籠罩的上城區中也廣為流傳。

所以她這是夢到了未來的模糊一角?

還是說有人在通過夢境向她傳遞什麽信息?

江酒最喜歡的就是啟示學派,再加上魔女之夜帶給了她夢的權柄,讓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宣布整個宏觀世界恐怕都不會有幾個人要比她更懂所謂的預知夢了。

而她認為這場夢並不是預知夢。

或許隻是簡簡單單,不摻雜其他任何成分,因此顯得混亂而無序的一場夢而已。

想到這裏,江酒便慢吞吞地起身,從魔法壁爐旁的那張桌子走到吧台邊,坐下,托著腮朝吧台裏的魔女小姐拋了個媚眼:

“勞煩主人您給我倒杯水好麽?”

魔女小姐瞥了瞥她,沒回話,隻抽出魔杖輕輕敲了敲吧台。

噠噠。

就像指揮家宣布樂曲開始演奏,不需要魔女小姐動手,自然有杯子從吧台後升起,乖乖地來到飲水機旁,接滿了水,又飄忽地沿著吧台滑到江酒手邊。

“謝謝。”

江酒很有禮貌地微笑點頭,端起那杯水抿了一口,接著露出意外的神色。

“主人您還真是貼心啊,”她感慨,“居然不是涼水是溫水麽?”

魔女究其本質並不是人類,因此並不會像人類中的雌性個體一樣每個月都要迎來堪稱折磨的生理期,也不需要忌口,保暖,不需要注意那麽多麻煩的東西。

但魔女小姐還是用實際行動提醒江酒……

提醒她要多喝熱水。

既然是主人的任務,那麽江酒就沒什麽理由拒絕了——事實上她也沒打算拒絕。

少女仰起頭,以大口喝酒的豪邁氣概咕咚咕咚把杯子裏的溫水一飲而盡。

砰。

江酒把杯子放在了吧台上。

“我剛剛做了個夢,”她忽然說,“挺有意思的夢,主人您想聽我講講麽?”

“?”

魔女小姐微微皺眉。

她沒說好不好,江酒就當她默認了。

於是江酒便開始為魔女小姐描述她夢到的景象:

“好像是婚禮現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夢到那種地方……有好多好多花,可沒有什麽親朋好友,偌大的場地裏就隻有新娘新郎兩個人。”

在聽到婚禮這兩個字時魔女小姐的眼神便銳利起來,聽到新娘新郎之後她甚至沒忍住,攥緊了魔杖,手背上有細細的青筋浮現。

但她還是沒說話。

江酒很欠收拾地,興致盎然地盯著她看,但並未出言挑釁,而是淡定地繼續講:

“我好像是新娘哦。”

“為什麽我能確認這件事呢?因為我注意到我穿著婚紗,是那種渾身都有輕飄飄蕾絲像公主裙一樣的婚紗,拖尾好像很長。”

然後江酒又感慨:

“婚紗啊婚紗,穿在身上一點都不方便,走路都不好走,得小心翼翼才行,而且那麽長的拖尾按理來說應該有花童在後麵托著吧?”

“不過確實很漂亮,雖然我沒找到鏡子,看不到穿著婚紗的我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但肯定會很漂亮。”

“畢竟……漂亮得像花一般綻放的人是誰呢?”

“是我呀。”

江酒微笑。

而魔女小姐的表情卻還維持著基本的平靜,她看起來不是很在意地點了點頭,說:

“哦,這樣啊,在夢裏你跟人結婚了?你是新娘?那新郎是誰?”

說到最後她還是難免暴露出了點真實態度。

急啦。

她急啦。

江酒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接著很認真地想了想,回答:

“忘了。”

“忘了?”

“對啊,我記不住新郎是誰,或者說她到底長什麽樣了,能確定的好像就隻有她的性別……是女孩子,聲音還蠻好聽的,但除此之外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

江酒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氣:

“人老了,記性不好,我恐怕快老年癡呆啦。”

可很顯然魔女小姐並不相信她的這番鬼話。

魔女小姐忽然冷笑一聲:

“你會老年癡呆?江酒,你記性好得都能構築出記憶宮殿了吧?”

江酒歎了口氣:

“可我說的是真的啊,我確實忘了跟我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位新郎到底長什麽樣了,說不定那其實是個預知夢,可關鍵信息卻被隱藏起來了。”

“或許這就是命運對我們的愚弄,對吧?命運總是如此惡趣味,甚至要比我這個壞東西更過分呢。”

魔女小姐並未對此作出任何評論。

她忽然朝江酒俯下身,盯著江酒的眼睛,問:

“你知道這時候我最想說的話是什麽嗎?”

江酒疑惑地眨了眨眼:

“什麽?”

“你屬於我。”

魔女小姐的語氣堅定且不容置疑,像把釘子一錘一錘楔入木板中。

“無論是誰,江酒,我都不會允許她從我手中把你搶走,能跟你攜手相伴,互相折磨到白頭的隻有我,也隻有我才能跟你一同走進婚姻殿堂。”

說到這裏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於是眯起眼來,低聲道:

“上次你說過的,江酒,雖然大概率是在跟我開玩笑——但你對我說你回來之後就跟我結婚,你現在是不是把這話忘了?”

江酒睜大眼睛,忍不住感歎:

“哇,主人您居然還記得啊,我都以為您已經忘了。”

“我沒有忘,”魔女小姐冷聲反駁,“我全都記得。”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翻閱陳舊如老照片的回憶,接著表情略微複雜了些,帶著懷念,聲音輕細地說:

“你說以後的每一個春夏秋冬,每一個新年和中秋都要和我度過;你說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你更愛我的人;你說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手。”

江酒吃驚地哇了一聲:

“你知道這個啊親愛的主人,我還以為您那天真的睡過去,所以什麽都沒聽到呢。”

“……”

魔女小姐自嘲地微微勾起嘴角:

“睡過去?沒有想明白你那天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能安心睡過去呢?”

她凝視著江酒,又問:

“所以你真的愛我麽?江酒?就像你昨天回答我的那樣,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江酒歪了歪頭。

她似乎是覺得有些不解,不明白為什麽魔女小姐會為這麽簡單的事感到困擾,甚至糾結成這個樣子。

於是江酒微笑著回答:

“當然是假話啊,我可愛的魔女小姐。”

“我其實……一點都不愛你的。”

她說。

[未完待續]

——

ps:你好,我是合雪丶

離瞳先生已經於酒桌子上碼字許久

現在碼字結束了

該是歡送2021的時間了,今日僅此一章

現在是獵殺時刻。

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