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安寧又出去了。

隻是今日不同往日,上次她出去時天氣不好,烏雲卷積強風吹拂,一副隨時都有可能下雨的樣子,但今晚的天氣就很好,抬頭就能夠看到清澈月光。

莉莉絲告訴江酒,絕大部分異類的力量其實都跟月相無關,至於滿月之夜——也就是魔女之夜本身存在的意義在於控製異類。

人類才是當今世界的主人,與之相比,曾經稱霸星球的異類們現在倒像是租客,寄人籬下,得靠著人類的施舍才能勉強存活。

科學的光輝驅散了神秘的陰影,牛鬼蛇神被清掃一空,靜謐機關成為了懸在所有異類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所有試圖重鑄榮光的宵小之輩無不被斬於馬下。

個位數的高危收容物[魔女之夜]成為了它們的囚籠……當然,本著人道主義原則,經由組織研究,一致決定通過了《異類管理條例》。

條例規定異類們每個月都應該有一晚上的自由時間,在那一晚它們可以為所欲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但無論它們做什麽,所造成的影響都會在天亮之後被抹除。

“在最初的夜晚,靜謐的魔女輕哼歌謠,候汝入夢。”

每個月圓之夜靜謐機關的那位靜謐魔女都會做夢,夢境滲透入現實,將她入睡前的世界定格,在這之後,無論異類們如何進行破壞,等她夢醒,一切就會重置回原本的模樣。

這便是所謂魔女之夜的真相。

而上一次魔女之夜才剛剛過去兩三天而已,異類們恐怕早就已經收起了爪牙,恢複成人畜無害的樣子,繼續隱藏在普通人類之中。

安寧的目標就是找出它們,尋蹤覓跡,再通過它們調查父親遇難的真相。

這無疑是個艱巨的任務,即使她不是普通人類,也可能會輕易送命。

可江酒沒有勸說她放棄的立場,也不打算勸說。

她隻是和上次送別安寧一樣,祝安寧武運昌隆,告訴安寧她等她回來一起喝酒,然後她便安安靜靜地站在酒吧門前,表情嚴肅地目送少女離開。

就像丈夫出征從戎,身為妻子自然要一大早上起來梳妝打扮,穿上最華麗漂亮的衣裙如往常那樣操持家務,最後站在路邊揮手送別,絕不哭哭啼啼的,好讓他放心離開。

雖然江酒從不覺得她是安寧的妻子,也不覺得安寧配當她的丈夫。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女仆小姐一直在門口站到安寧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才終於轉身準備回去,可恰在此時她忽然聽到輕盈的腳步聲響起。

噠噠。

身穿黑裙披著鬥篷的少女緩緩走出酒吧,麵無表情,眸光清冷。

她在女仆小姐麵前停下腳步,沉默片刻之後問:

“你不是一向都討厭麻煩麽?”

“對啊,”女仆小姐欣然點頭,“我確實一向都討厭麻煩——尤其是糾纏不清的女人。”

“……”

莉莉絲隻能再度陷入沉默。

這種時候她該說什麽才好?

似乎說什麽都不對,因為女仆小姐說的這話不就是在針對她麽?雖然沒有明說,但就是因為沒有明說才顯得用心險惡。

建議直接報她的身份證號指名道姓,省得產生誤解……不過大概率女仆小姐就是想要莉莉絲產生誤解,讓她覺得她就是在說她,這樣一來隻要莉莉絲責問她是不是在嘲諷她,女仆小姐就可以一臉無辜地說哪裏有啊我還沒說是誰呢你怎麽就對號入座……急了急了你是不是急了啊。

急了沒急莉莉絲不清楚,但她血壓的確是高了。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她天天在女仆小姐麵前吃癟,如今也有了不少相關經驗,所以略微猶豫了一下就無視了這個陷阱,反問道:

“所以安寧在你眼裏就不是麻煩了?”

女仆小姐卻並未回答她這問題。

似乎相較於語言她更信賴行動——所以莉莉絲眼睜睜看著她湊了過來,像看到了什麽珍稀物種一樣左瞧瞧右瞧瞧,然後感慨:

“以前我跟你談戀愛的時候怎麽沒發現你居然是個醋壇子呢?”

“我沒吃醋。”

“是是是,你沒吃醋,”江酒微笑著攤了攤手,“那吃醋的人是我,總行了吧?”

“我真的沒吃醋。”

魔女小姐看著江酒,語氣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然後沒等江酒再張嘴帶節奏,她率先一步問:

“你明明不喜歡安寧,卻為什麽要讓她產生你喜歡她的錯覺?”

“因為我喜歡她。”

“你不喜歡她。”

“我不喜歡她為什麽還要那麽特殊關照她?”

“因為你不想讓她死。”

魔女小姐忽然想起江酒把安寧帶回酒吧時安寧那淒慘的樣子。

衣服殘破,渾身血跡,女孩子最寶貴的臉上都有幾道猙獰的傷口,至於身上的更是不計其數,而其中最危險的便是她胸口那處幾乎刺破了心髒的貫穿傷。

瀕死垂危,大概也就隻剩下一口氣了。

江酒那時候還不會治愈魔法,就隻能艱難地連發淨化術以穩住安寧的傷勢。

後來她忍不住出手了,安寧渾身傷勢才終於迅速痊愈……但就算是魔法也隻能解決生理上的病痛,奈何不得心病。

她見過安寧醒後的表情和眼神,人明明還活著,看起來卻跟已經死了沒什麽兩樣,病仄仄的了無生機,但又分明讓她感到一股即將爆發的力量。

就像煙花。

煙花一輩子最美麗的瞬間就在它爆炸的刹那,而接下來迎接她的就隻有黯然熄滅的結局。

她看出安寧心有死誌,大概等傷勢好得差不多了之後就會不辭而別,前去單刀赴宴,最後悄無聲息地死去。

但江酒改變了既定的命運。

“你在她臨走之前陪她聊天,告訴她你會等她回來喝酒,就像給斷了線的風箏重新續上了風箏線,她重新有生活的目標和人生的意義了,所以才會拖著那麽一身傷勢回來。”

魔女小姐輕聲說:

“除了你不想讓她死以外,我想不到有其他的可能了,江酒,難不成你真的喜歡她?”

“但怎麽可能呢,你以前談過那麽多次戀愛,碰上過那麽多個女孩子,你又真正地喜歡過誰呢?”

江酒卻對這個問題毫不避諱,當機立斷點頭:

“你啊。”

“……”

魔女小姐不說話了。

她盯著江酒看了會兒,慢慢很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你覺得我會相信麽江酒,別拿我開玩笑了。”

“我可沒開玩笑,”江酒笑了笑,“我確實喜歡過你,這又不是丟人的事,沒什麽不能說的。”

“我喜歡過我的初戀,喜歡過學妹喜歡過學姐,喜歡過一直穿JK製服的可愛妹妹,也當然喜歡過你這位魔女小姐——但是很可惜,我是個喜新厭舊的人,隻有三分鍾熱度,喜歡著喜歡著可能就不喜歡了。”

“所以這就是你跟那麽多女孩子都接連分手的原因?”

“當然。”

“……渣男。”

“謝謝誇獎。”

“……”

魔女小姐不比江酒,她平時沉默寡言的,不喜歡罵人也不喜歡陰陽怪氣,如今被江酒惹急了想罵她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可她還記得初心,於是問:

“所以呢,你為什麽要救安寧?”

“很簡單,因為我不想看到她死在我麵前。”

“隻是這樣?”

“這樣還不夠麽?”

江酒說著,忍不住輕笑起來:

“我不是道德販子,也不是悲天憫人的聖母,我從來沒想過為世界做出什麽貢獻——簡單點來說,我是個隻打算為自己而活的渣男,而如果安寧死在我麵前我卻沒有去管,我會難受……會良心難安的。”

“你原來還有良心?”

“當然有,還很大呢,難道不是你給我弄出來的麽莉莉絲,怎麽,你是太久沒見到所以懷念了,想摸一摸試一試?”

剛正經沒多久時間的江酒又開始口花花地滿嘴跑火車了。

魔女小姐無奈,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喜歡她是假的,可她喜歡你……不,也不能說是喜歡,但她現在大概已經把回來跟你喝酒當成是唯一的目標了……”

“感情是會變化發展的,從目標變成依賴,從依賴轉為信任,最後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變成新的東西——江酒,你真的不怕她愛上你?”

“就像你一樣?”

江酒歪了歪頭問,然後忽然湊近魔女小姐。

兩人對視,有人呼吸不易察覺地急促了一些,但很輕微,很難讓人發現。

可在場兩位都不是人。

所以江酒便勾起唇角,抬起手,溫柔地為魔女小姐扣緊鬥篷的扣子,順便幫她攏了攏微微散開的發絲。

做完這些之後她垂眸,很隨意地說:

“有人慌了哦,可我不說是誰。”

她說著,又表情寵溺地屈指刮了刮魔女小姐的鼻尖:

“你說我為什麽會怕呢莉莉絲,我是渣男……哦,現在我得自稱是渣女了,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麽會覺得我這個渣女會對她負責呢?”

“我救了她給了她活下去的理由,這樣就夠了,至於她會不會因此愛上我,那又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隻管殺不管埋。”

“傻瓜,我們渣女是這樣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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