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快要按在指紋識別模塊上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眯起了眼。
笑聲?
誰在笑?為什麽要笑,又為什麽會笑得那麽滲人?
驀然間桑落忽然想起以前跟江酒談戀愛時江酒跟她開的玩笑——
桀桀,蕭炎太多了。
那時候她還很好奇,問江酒真的會有人會桀桀地笑麽?江酒回答她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所以當然……至少是有概率存在的啦。
她便對江酒的說法嗤之以鼻。
可如今她居然真的碰上了笑得跟腦子被門夾過的怪人?
桑落無奈且小心地向後退了一步,從製服的口袋裏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槍,打開保險。
EAA公司出品,名字是帕夫納證人,半自動,使用9毫米子彈,彈匣容量13發,外觀小巧玲瓏便於隱藏。
除此之外它還是一件序列號僅有三位數的危險級收容物。
但就像銀角大王的母葫蘆碰到了行者孫的公葫蘆一樣,在[機械降神]的領域中,區區三位數序列號的收容物還翻不起什麽風浪,甚至直接就被強行壓製了神秘性,還原為最初的模樣。
它現在隻是把殺傷力尚且可觀的手槍而已。
但沒關係,現在整個伊甸站所有的生物都被科學的光輝照耀,處於同一起跑線上,這樣不管出現了什麽牛鬼蛇神,桑落都可以高喊時代變啦大人,然後砰砰砰用一梭子子彈送它上西天。
桑落盡量平緩地呼吸,舉起那把帕夫納證人,又低聲問:
“小墨,給我調用食堂正門走廊的攝像頭,我要看看外麵有什麽東西。”
“是,仲裁長,已為您調用食堂正門前走廊的攝像頭。”
之前被關掉的全息投影儀再度運轉,清晰地為桑落呈現出如今門外的景象。
沒有人,也沒有怪物,更沒有什麽不可名狀的異常情況。
門外的走廊上靜謐空曠,一如往昔。
桑落沉默片刻,重新鎖上帕夫納證人的保險,把它揣進口袋裏,看起來似乎略微放鬆了——但她的眉頭卻皺得更緊,心裏疑惑也越堆越多。
“小墨?”
她喊赫爾墨斯。
“我在。”
伊甸站的人工智能回答。
可似乎是覺得這樣的對話有點詭異……又顯得滑稽,桑落便輕輕翹起嘴角,自嘲地搖了搖頭,問:
“外麵走廊上的監控係統還在正常工作吧?”
她希望聽到的答案是“沒錯”,而赫爾墨斯滿足了她的願望:
“在的,事實上整個伊甸站的監控係統都在正常工作——而這全都仰賴在下的出色性能與兢兢業業的態度。”
赫爾墨斯好像對此感到很驕傲,所以滿滿都是快誇我快誇我的語氣。
桑落聞言點了點頭,難得地誇獎道:
“真不錯,不愧是我們的超級人工智能赫爾墨斯啊。”
雖然赫爾墨斯浸泡在冷卻液中的服務器其實並不能理解開心這樣的情緒,但它的確表達出了它的欣喜——桑落麵前門上的觸控麵板對她浮現出了蠻可愛的顏文字:
(∩_∩)
桑落忽然能理解為什麽站長東方鴻和程序員白星要堅持把赫爾墨斯的情緒模式調成如今這樣了。
不也挺好麽?
她想。
至少在如今這種詭異的局麵,能夠驅散那冰冷的,宛若附骨之疽的恐懼。
桑落緩緩吐了口氣出來,盯著食堂的門,又問:
“那麽超級人工智能赫爾墨斯,請問你能不能調出剛剛食堂門口走廊的監控記錄,讓我看一看……剛剛是不是有什麽壞東西出現過?”
“遵命,我的女士。”
隨著赫爾墨斯的回應,食堂門口走廊的監控記錄便被全息投影儀播放了出來。
但一切正常。
沒有任何東西在食堂門外出現過,監控係統內加裝的拾音器也並未錄到任何異常聲響。
從她起身關掉投影儀開始到她放下槍結束,食堂門外的走廊裏始終空無一物。
“……”
桑落垂眸,揮了揮手想示意赫爾墨斯關掉投影儀,但又想起赫爾墨斯還沒智能到這程度,於是便輕聲說:
“關掉投影儀吧小墨。”
“好的。”
投影儀被關上了。
可桑落又想到什麽,於是問:
“你應該還能調用伊甸站全站的監控係統吧,小墨,那你剛剛有沒有發現伊甸站中出現什麽異常情況?”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食堂都安靜了一會兒,赫爾墨斯並未像往常那樣馬上就提供給她答案。
桑落猜大概是數據量太大,需要處理的信息太多——畢竟赫爾墨斯隻是人工智能,不可能像人類那樣能輕易理解所謂異常的概念,並迅速用以甄別監控記錄這過程中去。
但即便如此,赫爾墨斯還是很快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沒有,剛剛整個伊甸站的監控係統都沒有記錄下任何異常情況。”
“……”
桑落輕輕點了點頭,抬手扶額,接著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我這是開始出現幻聽的症狀了?明明我還覺得自己心理素質挺好的。”
既然已經向赫爾墨斯確認了並無異常發生,那她便不會繼續糾結下去。
她從來都是如此理性的唯物主義者,而這份冷靜的特質即便在她親眼目睹神秘側的存在後也並未消失。
桑落覺得她聽到的那詭異笑聲就像是車庫裏的噴火龍。
什麽是車庫裏的噴火龍呢?
就是你對別人說你家車庫裏有頭噴火龍,可別人看不見摸不著聞不到它,甚至用已知任何手段都沒辦法觀測到它的存在……
但你說那頭噴火龍就是在那兒活生生地站著。
這不搞笑嘛。
所以這時候就要請出大名鼎鼎的奧卡姆剃刀定律——如非必要勿增實體,把那頭無中生有的噴火龍給噶了。
桑落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她覺得既然現有的所有觀測手段都無法證實詭異笑聲的存在,那就幹脆當它不存在好了,說不定或許就是她在伊甸站這鬼地方待久了,憋出毛病了。
那麽……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離開被神秘洪流包圍的伊甸站,回到上城區去呢?
雖然桑落平時不怎麽喜歡喝酒,但如今她真開始懷念江酒為她調的雞尾酒了。
似乎是那家酒吧的特調?好像叫盛宴來著,很合她的口味,是略帶咖啡苦味的濃鬱香甜,喝到嘴裏口感很綿很軟,好像咬了一塊棉花糖。
上城區人類的思維總是如此遞進的。
桑落想到酒就想到了那家緘默魔女開的酒吧,想到酒吧就想到穿著女仆長裙站在吧台裏調酒的少女,想到少女便想到那天她把少女誘拐到家裏之後抱著少女睡了一覺的美妙感觸。
時至今日她仿佛都還能聞到江酒身上馥鬱的薰衣草香。
也不知道現在江酒在幹嘛呢?
有時間嗎?有精力嗎?有興趣嗎?
不是無所不能被世界所眷顧的魔女嘛,而且還純良得不可思議,甚至主動幫助那位承冠者耶夢加得拯救了下城區。
既然如此……那有沒有興趣來救一救你可憐的,被困在伊甸站這鬼地方的前女友呢?
哦。
或許還得在前女友這仨字後麵加上之一這個介詞。
桑落歎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
她想江酒了。
但不管再怎麽想也沒用,畢竟江酒很有可能就連她受困的消息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千裏迢迢地跑來伊甸站救她呢?
就算退一萬步,說江酒知道了她受困的消息,但恐怕也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她現在是那位緘默魔女的仆人,甚至可以說是緘默魔女養在屋裏的小寵物,而魔女都是愛的奴隸,緘默魔女又怎麽可能放江酒出來救她呢?
想江酒想江酒。
想想就好。
桑落抬手,把拇指按在餐廳門旁的識別模塊上,驗證完身份,隨著滴一聲輕響門便打開了。
理所應當的,外麵沒有什麽異常,她也再沒聽到那詭異的笑聲。
於是桑落便隨手帶上了餐廳的門,準備回她自己的房間去。
可這時她忽然聽到了警報聲。
並不刺耳,也絕非正常的火警或是之類的調子,而是之前伊甸站所有工作人員聚在一起約好的,用來提醒他們外部有人試圖入侵的警報。
桑落瞬間便抖擻起精神。
——隻不過倒不完全是認為救援隊到來的歡欣雀躍,其實更多的還是警惕。
因為籠罩在伊甸站外的神秘洪流實在是太誇張了,甚至足以輕易泯滅序列號四位數的防護型收容物,這點桑落和工程師馬丁已經確認過了。
所以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才能毫發無損地穿越神秘洪流,來到這片被科學光輝所籠罩的無天無地之所呢?
她不知道,但無論如何還是盡量小心的好。
“小墨。”
桑落喚醒了食堂走廊的監控設備,借它們對赫爾墨斯發出命令:
“確認入侵者的位置。”
“遵命,女士。”
事實上赫爾墨斯剛接受命令沒幾秒鍾就給出了答複:
“入侵者在一樓大門處,請問需要我為您調用大門附近的攝像頭麽?”
“嗯,調用吧。”
“收到。”
食堂門口的走廊裏是有顯示屏的,桑落便走了過去,通過那塊顯示屏連接大門處的攝像頭,從而觀察入侵者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然後,她便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依舊是那件女仆長裙,依舊是纖細柔弱的身形,依舊是眼底有顆魅惑的淚痣,依舊麵帶微笑。
桑落忍不住揉了揉眼。
可顯示屏上映出的少女卻並未如先前的幻聽那般消失。
是……江酒?
她真的來救她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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