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天越來越冷了。
以往出門可以隻穿著單薄的衛衣,或是襯衫再加層毛衣,但如今已經必須得裹上外套或者風衣,就算是在室內也得穿厚一點,所以江酒也適時脫下了吊帶襪,換上了厚一些的褲襪。
當然,按照魔女小姐的吩咐,必須要是白色的。
雖然她自己是黑發黑眸,喜歡穿黑色長裙,但意外的,她極端熱衷於讓江酒穿白色衣服——要不是女仆裝不是黑色就沒內味兒了,她甚至可能會給江酒定做一套純白女仆裝。
江酒不理解她的想法,但也對此有些不成熟的猜想。
可能是魔女小姐覺得隻有白色才能襯托出她的一肚子壞水……也可能是白色代表了純潔美好,人在撕碎美好事物時也會隨之感受到某種病態的愉悅。
當然,最有可能的是魔女小姐至今仍對她有所畏懼,而讓她穿白色絲襪可以有效地給她增添幼齒的標簽,如此一來魔女小姐就能心平氣和地麵對她。
畢竟成熟的女人都穿黑絲,隻有青澀的小女孩才會選擇白絲嘛。
而能夠佐證這一猜想最有力的證據便是江酒如今這具身體的身高。
僅僅一米六而已。
她站在魔女小姐麵前,就算穿著四厘米的高跟鞋,也隻能平視魔女小姐的下巴。
可還好,身高對女孩子來說並非必要條件,一般來說隻要長得好看身材出眾就夠了——所以比魔女小姐低了半個頭的身高並不是判決江酒在與她的鬥爭中誰能占得上風的決定性條件。
臉,或者說誰能更不要臉才是。
而恰巧,江酒有比魔女小姐更加靈活的底線。
她深諳人性,左右逢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能讓成熟的大姐姐們笑得合不攏嘴,也能輕易收獲一片年輕女孩們的憧憬目光,男人們更是輕而易舉為她的一顰一笑傾倒。
驅人結界解除,酒吧重新營業,生意是從未有過的興隆紅火,每天聞名趕來想一睹江酒芳容的客人絡繹不絕,魔女小姐甚至迫不得已臨時開啟預約製度,但轉眼間訂單就滿滿當當排到了一周之後。
江酒火了,甚至成了個不大不小的網紅。
而今日的莉莉絲酒吧依舊人滿為患。
吧台邊,幾位漂亮姐姐圍攏了江酒在一塊坐著,看她調酒。
江酒是學過一段時間花式調酒的,手藝還很不錯,調酒壺在她掌控中翻飛,鋥亮的銀白色光弧飛速旋轉,拉出一道線,也引來雨點般的掌聲。
女孩們要不就是緊盯著江酒看她炫技,要不就是用手機拍短視頻,鏡頭鎖定調酒壺片刻,便挪移到女仆小姐臉上。
她抿嘴,蹙眉,神情專注。
都說認真的男人帥氣,其實認真起來的女人也不遑多讓——至少在場絕大多數客人都目不轉睛盯著女仆小姐,欣賞她的調酒秀。
這時這場表演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江酒輕輕把旋轉的調酒壺擲起,換來女孩子們的一片驚呼,又遊刃有餘地隨手從身後接在手裏,打開,把裏麵已經混合完畢的酒液倒進早就準備好的酒杯裏,又放上片西柚,然後連帶著杯墊將之緩緩推給麵前幾位女客人中的一位。
“您的夏之夜,請慢用。”
她抬起手按在胸前,微微躬身,優雅而禮貌。
女客人紅著臉說了聲謝謝,小心翼翼伸出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點頭:
“很好喝。”
“好喝便是對調酒師技術的最高讚譽,”江酒朝她微笑,舉起身前自己的那杯酒,“祝您能在這裏度過愉快的一晚。”
女客人受寵若驚,像隻小兔子一樣怯怯地跟她碰杯,低頭又喝了口酒,然後便開始與旁邊湊過來打趣的閨蜜嬉鬧起來。
夜色漸濃,酒意微醺。
被酒精刺激的女客人們慢慢都躁動起來,原本可能還略有保守,如今卻都逐漸開始露出了真麵目。
有位梳著馬尾青春氣息洋溢的小姑娘已經開始打探江酒的真名,而她旁邊坐著的那位短發襯衫西褲姐姐已經醉眼朦朧地拿出手機要江酒的聯係方式。
更有甚者,坐在人群最邊緣獨自買醉的憔悴大波浪黑禮服壞女人時不時邀請江酒一塊過去坐著喝酒——她麵前擺著的酒都是兩三千一瓶的威士忌。
有小女生,有大姐姐,還有始終為女仆小姐留著一隻酒杯的壞女人。
好像群狼窺伺。
可被狼群包圍的那隻小綿羊卻始終不慌不忙,淡然自若地應付這些個麻煩的客人——她告訴小女生她可以叫她酒姐姐,笑著對大姐姐說店規就是調酒師不能與客人私聯呦,不過她可以請她喝一杯她的拿手作品。
最後她來到壞女人麵前,給自己倒了很嚇人分量的酒,笑著說姐姐我幹了你隨意,然後一飲而盡,臉上帶著酡紅開始賣乖裝可憐,問姐姐下次好不好今天店裏太忙了,下次一定跟姐姐你喝到盡興!
一切被她處理得麵麵俱到。
遠處坐在酒吧角落裏獨自一人喝酒的魔女小姐看著她這麽辛苦,忍不住皺起了眉,
她麵前也擺著威士忌和兩隻酒杯,一隻是她的,至於剩下的那隻……理所當然不會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還是她的。
至於到底是誰的,答案恐怕不言而喻。
可從始至終,那隻杯子的主人都從未向她這邊看一眼,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
她坐在她左側,卻像隔著銀河。
直到酒吧散場,員工下班,客人們都走完了,女仆小姐好像也終於能略微休息會兒。
可她沒選擇休息,而是開始收拾客人們留下的爛攤子。
她拿出魔杖,指揮著酒杯和酒瓶子們挨個排隊,像接受檢閱的衛兵般乖乖去水池裏洗澡,洗完澡再被毛巾擦幹,歸位。
垃圾桶們也各司其職,自動吐出了垃圾袋,甚至給封了口,垃圾袋們便蹦蹦跳跳去了酒吧門口待著。
瞧見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女仆小姐便放心地拿起一隻用水衝過的杯子,找了條幹淨的毛巾慢悠悠開擦。
丁零當啷,劈裏啪啦,就連聲響都如此井然有序,聽起來簡直像是一首樂曲。
可很快,這樣的和諧被打破了。
雜音出現了。
頓挫的腳步聲響起,然後是沙發被挪動的摩擦聲,酒杯酒瓶子重重杵在吧台上的悶響。
女仆小姐頭也不抬。
當然這時候她也不需要抬頭了,
因為莉莉絲已經發話了。
“所以,你寧願擦杯子,也不願意過來跟我喝酒麽?”
江酒擦杯子的手一停,平靜地搖了搖頭:
“怎麽會呢,隻不過是因為還有事要做,你看,酒瓶酒杯,垃圾,還得清點哪些酒快用完了……很麻煩的。”
“有應付那些客人麻煩?”莉莉絲的語氣好像有些低落,尾音甚至帶著些許顫抖,“你應付那些客人都得心應手,這些雜事還能難得住你麽?”
“客人是客人。”江酒的語速依舊不快不慢,“小傻瓜,我隻是嘴甜,我心裏沒她們的,你也不用這樣吃醋了好不好?”
她說完這句話又有些無奈,於是補充著解釋:
“掙錢嘛,不寒磣,我其實還能跟張無忌一樣——莉莉絲,我對你一向敬重,對小姑娘心生感激,對大姐姐是意存憐惜,但對壞女人卻是刻骨銘心的相愛……”
“你不是開酒吧的麽,怎麽就不懂呢,這就是簡簡單單沒有任何感情的營業式套路。”
她覺得她已經徹底把話說明白了,但凡有點理智的正常人都應該能聽懂。
可莉莉絲似乎不在此列。
“我覺得很不舒服。”
江酒聽到她說。
“你跟那些女客人眉來眼去的時候我覺得難過,你旁邊那個女客人喝醉了趁你給她上酒的時候摸你的手我好像有點生氣,一晚上從開始營業到現在下班你都沒來看過我一眼我覺得……很難受。”
魔女小姐的聲音低沉,飄忽,像烏雲壓城。
江酒忽然感覺不對。
平時的莉莉絲就算偶爾會被情緒操控,但大多數時候也還是維持著冷靜的。
但如今的莉莉絲讓她聯想到即將因磨損而即將失控的差分機,嘎嘣嘎嘣,就要徹底崩壞。
她下意識抬頭看莉莉絲,發現她眼神迷離,臉上帶著明顯的酡紅。
她喝醉了。
可江酒明明記得莉莉絲對她說過魔女是不會喝醉的,她們可以像武俠小說裏的絕頂高手一樣把酒精逼出身體,或者幹脆將之抹除。
除非……除非魔女是自願喝醉的。
江酒愣住。
偏偏這時莉莉絲突然站了起來。
從身高來說莉莉絲要高江酒半個頭,所以她站直了就能輕而易舉俯視江酒。
她忽然難得露出了笑容。
“江酒?”
莉莉絲輕聲喊女仆小姐的名字,然後微微前傾身體,伸出手搭在她肩頭。
“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突然想明白了什麽事?”
她問。
江酒沒有回答,她在想辦法安撫莉莉絲,最起碼要讓她暫且從失控的邊緣清醒過來。
可魔女都是情緒的怪物啊。
所以,還未等她開口,魔女小姐便突兀俯下身來。
她吻住了她。
漫長而短暫的瞬間眨眼間便過去了,但卻有無法熄滅的火焰悄然升起。
江酒覺得呼吸突然艱難起來,身體也不知為何變得綿軟,她甚至忍不住摩擦雙腿,眸子水色瀲灩。
然後,她看到魔女小姐舔了舔嘴唇,微笑:
“你的身體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無法違抗我的任何命令,我甚至可以調高你身體感官對任何外界刺激產生的反應,不是麽?”
“你是屬於我的啊,江酒。”
她輕聲宣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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