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魔女們似乎都不怎麽喜歡太陽,即使是涼爽的秋天她們也不願意在白天出門。

日光暴烈,她們更鍾情皎潔月光。

而恰巧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一月之中異類們最為活躍的那天。

……

清夜如塵月色如銀,明晃晃的月光把原應晦暗的世界照得亮堂,於是凡俗在魔女的歌謠聲中陷入安穩的沉眠,而在白天隱匿起來的異類便悄然睜開了雙眼。

有血在流。

安寧拔出已深深刺入黑衣人咽喉的短劍,轉身,將之摜進身側襲來的黑衣人胸口,又抬腿踹倒又一個黑衣人。

純黑色的人形倒在地上,扭動,掙紮,無聲地嘶吼。

源於生命更深處的某種本能被銘刻了淨化符文的短劍殺死了……就好像是被象征愛與正義的魔法少女打敗,他們理所應當會被洗白。

所以黑色褪去剩下白色,白色緊跟著退場剩下無色的輪廓,最後輪廓也崩塌,空洞的人形便消失在世上。

他們被洗白了。

但這隻是杯水車薪。

黑色的人形似乎沒有窮盡,像螞蟻一樣從街頭巷尾蜂擁而出,把安寧圍在中間,好像嗅到她身上有蜜糖的味道。

可讓他們瘋狂追尋的,是血。

量變尚未突破到質變的程度,安寧的確能一個一個洗白純黑人形,但她沒辦法同時對付如此多這麽多人。

所以不可避免的,她原先輕靈敏捷的動作漸漸遲緩,快準狠的攻擊漸漸無力,就算她已經在試圖突圍,也數次被潮水般的黑色人形強逼回去。

螞蟻們困住了蜜蜂,揮動著螯肢,迫不及待想把她開膛破肚好吸吮蜜糖。

而蜜蜂選擇了同歸於盡。

安寧反手把短劍送入了自己胸口。

短劍的名字叫編劇,被它造成傷害的敵人會被洗白,喪失一定戰鬥力,而如果用它傷害自己,則會帶來黑化效果,提升巨額戰鬥力,但會在黑化狀態結束後陷入長達一周的虛弱狀態。

黑化強十倍,洗白弱三分。

安寧從胸口拔出短劍,以血塑造出鋒銳的劍刃,隨手把向她撲來的黑衣人斬為兩段。

血液噴濺,落在她的臉頰上,襯得她肌膚愈發素白,而她又麵無表情,隻是揮劍斬落如此重複,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

少女沐浴月光與鮮血,收割生命,宛若蒼白的死神。

但她終究不是死神,從收容物那裏借來的力量也終究隻是外物……不過,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純黑人形的屍體,即便還有幾個能站起來的也已經無法對安寧構成威脅。

鮮血鑄就的劍刃崩潰,編劇重歸於短劍狀態,胸前的傷口現在雖不致命但也不能這麽拖下去,黑化狀態結束後的虛弱感已漸漸湧來。

安寧抬頭看了眼月亮,沉默片刻,把編劇插回裙擺下綁在大腿上的刀鞘中,趔趄著離開了。

她身後,七零八落的純黑人形漸漸蒸發,如墨溶於水,悄無聲息地稀釋在空氣中。

……

安寧拖著愈發沉重的身體在街頭巷尾穿行。

失血帶來困倦,黑化狀態的負麵影響帶來疲憊,她的體溫緩緩降低,手腳冰冷,四肢漸漸趨近於麻木,最後終於再也走不動路,隻能狼狽地坐在街邊,倚著牆,用盡全身力氣去呼吸。

也隻有這樣她才能勉強維持清醒,可也隻是勉強清醒而已。

距離安全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安寧卻沒有力氣趕路了,更何況天已經要亮了,滿月即將消逝,她抬起頭,甚至已經能看到蒙蒙亮的天光。

一切已成定局,她走投無路。

少女低下頭,緩緩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

如果沒有意外,她這次應該是要死了。

身體在向大腦敲響警鍾,困意愈發濃重,如濃霧般朦朦朧朧地把安寧的意識包裹起來,漸高,漸遠,正如她斬斷純黑人形一樣,靈魂與身體的聯係越來越淡,隨時都有可能崩斷。

可這時,薄霧中突然響起小皮鞋鞋跟敲打地麵的清脆響聲。

“噠噠噠……”

少女的意識再度被拉回人間。

警惕心讓她試圖伸手拔出綁在腿上的短劍,身體卻已經毫無反應,她隻能癱在牆邊,努力睜大眼睛,看向雲霧的另一邊。

然後,隨著腳步聲逼近,身材纖細的女仆小姐從雲霧中現出身形。

她好像是剛買東西回來,所以手裏拎著兩個印著附近超市logo的塑料袋子,裏麵鼓鼓囊囊的裝滿了東西,隔著塑料袋勉強能看到好像有酸奶,有巧克力,有可樂和口香糖。

她的表情淡定,甚至還哼著歌,就好像沒看到安寧的樣子,悠然提著兩袋零食路過。

安寧的腦子有點亂。

滿月……今天是滿月沒錯,所以按照慣例不應該由靜謐機關安撫普通人,讓他們全部在家沉睡麽?

又或者眼前的女仆小姐並不是普通人?

也是。

有哪個普通人會在滿月之夜穿著女仆裝去超市購物呢?

滿月之夜是異類的狂歡,她理所應當是異類才對,而既然是異類就不可能沒注意到如今靠在牆邊血流不止的安寧,可她好像就是沒看見。

當然,又或許……她確實看到了,隻不過懶得管而已。

畢竟,異類的生存守則便是少管閑事。

女仆小姐假裝沒看到她,情有可原。

安寧垂下眸來。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她注定是活不長的。

她慢慢閉上了眼。

恍惚中她再度陷入那片濃霧中,漸漸無法感知到身體的存在,可不知為何她突然聞到了淡淡的薰衣草香,如絲如縷,縈繞在她身邊。

“沒死就好。”

有人輕歎。

“不過要是把你帶回去的話,莉莉絲又要怎麽折騰我呢,昨天隻是逗逗她她就命令我戴上腿環給她膝枕……要不,就跟她說我在外麵撿了隻流浪貓?”

安寧茫然地聽著,覺得那聲音越來越低微越來越模糊,最後終於聽不清了。

她睡著了。

而女仆小姐這時也已經把買來的零食塞進了隨身的貓包裏,然後像扛麻袋一樣,把昏迷的少女扛在肩頭,繼續慢悠悠往酒吧的方向走回去。

當然她中途還不忘祈禱。

總之,希望莉莉絲的血壓沒事,

阿門。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