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地獄之民而言,地獄的大君們便是所謂的神明。

絕對的力量幾乎足以做到任何事情,包括並不限於移山填海,扭轉萬象……雖然地獄大君們並不像受世界所眷顧的魔女一樣能夠改變世界運行的最底層邏輯,但即便如此他們也強大得幾乎超越所有智慧生物的想象。

而如果能夠在由三位地獄大君共同舉辦的深淵爭霸賽中勝出,並成功取悅祂們的話,祂們便會實現勝出者一個願望。

即便這願望一定會有所限製,但即便如此,天底下還有多少連三位地獄大君攜手合作都做不到的事呢?

因此,在這消息流傳遍整個地獄全境之後,前來參加這場深淵爭霸賽的地獄之民便蜂擁而來,絡繹不絕,甚至又為了搶占參賽名額而大打出手乃至於相互廝殺的。

地獄從來不是什麽信仰愛與和平的地方,在這裏如果想要做什麽事,實現什麽抱負,那唯一的依仗便隻有自己的拳頭。

這裏從來都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

想要進入深淵爭霸賽的預賽就必須先報名並通過海選,而地獄中各個承冠者所在的主城幾乎都有相關的場地。

江酒讀完了桑落發給她的所有情報,再研究了一下地圖,發現她如今正在一位名為吹笛人的承冠者的領地中,距離主城也不是很遠。

於是她便開始趕路。

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江酒和騎士小江酒的體質也也並非完全相同——事實上江酒也說不清楚後者究竟是哪條世界線上的,她當初抽選可能性的時候其實隻是閉上眼隨便抓了個出來,就跟抽卡似的。

隻不過可能性倒不會像那些抽卡手遊一樣給你明明白白地標注出所謂的稀有度。

是N,R,SR,SSR,又或者UR,恐怕就隻能靠江酒自己去感受和摸索。

但至少有一點……身為騎士,江酒很清楚地知道如今她所使用的這幅身體有非常強大的騎乘技能。

畢竟是騎士嘛,有精湛的騎乘技能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

但就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樣,隻擁有騎乘技能卻不曾擁有坐騎的江酒似乎也隻能依靠兩條腿趕路,可她覺得這樣太累也太慢了。

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很快江酒就有了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她在荒野中找到了塊不大不小形狀合適的石頭,盤腿坐了上去,然後就像騎馬一樣,她以魔力塑造出韁繩與鞭子,驅趕著石頭前進。

然後,石頭便如她所願地載著她在荒野中奔跑起來。

……雖然鬼知道一塊沒有腿的石頭是如何像真正的馬那樣顛簸著前進的。

但總之,就像是程序員用BUG成功地實現了客戶的需求那樣,既然這塊石頭的確能被騎乘,能動起來,那江酒就幹脆放棄了思考,同時也說服自己放棄了所謂的合理性。

畢竟這裏是地獄。

騎乘能力EX的騎士在地獄裏找到一塊能像馬那樣奔跑的石頭,就像汽修工人會隨身攜帶扳手一樣,是非常合情且合理的事。

對吧?

所以江酒便一路騎著那塊石頭自荒野之中來到了吹笛人的主城。

根據所有冒險小說的常規展開,她去到了城中的酒館,希望能在這人多口雜的地方探聽到一些有用的情報——但一個上午過去了,她聽說的無非隻有附近發生的一些雞毛蒜皮小事。

比如附近哪家牛頭人的妻子背著它有了新歡,城主又新娶了位年輕貌美的少女,以及偷人的王老漢被苦主找上門來差點沒被活生生打死。

當然也不是沒有關於深淵爭霸賽的情報,隻不過關於深淵爭霸賽那些地獄之民似乎還沒江酒這個來自上城區的小魔女知道的多。

但還好最後她的確還是得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比如吹笛人主城的深淵爭霸賽海選場地在主城南邊的城牆附近,而通過海選將要代表吹笛人主城參加深淵爭霸賽的參賽選手可以得到承冠者的獎賞。

江酒對後者不是很感興趣,對她而言真正有用的反而是在吹笛人主城幾乎眾人皆知的前者。

於是她離開酒館,騎著那塊石頭,向主城南邊的城牆附近趕去。

顯然江酒低估了地獄君王們幫助視線願望對地獄之民們的吸引力。

——人,到處都是,熙熙攘攘密密麻麻,幾乎擠滿了城牆一圈的,全都是形態各異的地獄之民。

他們近乎狂熱地圍繞著架設在城牆旁邊的擂台亢奮地高聲呼喊,而擂台上參加海選的選手們捉對廝殺,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血與火的味道。

輸贏第一,其餘第二,

生命對地獄之民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麽太重要的東西,所以上台前甚至不需要簽署什麽生死狀——就好像在所有選手踏上擂台的一瞬間開始,他們就默認了隻能有一個人活下來的殘酷事實。

就像被扔進培養皿因此而彼此吞噬的毒蟲,無論在一開始到底有多少,而最後剩下的必定隻有碩果僅存同樣也是毒性最猛烈的一隻。

江酒看著台上的人廝殺,台下的人呼喊,不知為何忽然就覺得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有點荒謬。

不過隻可惜,如今她自己也是其中身不由己的一員。

所以江酒報名了海選賽。

但人實在是太多,在她之前還有不止數千位參賽者,於是她幹脆把她騎來的那塊石頭當成了小板凳,往上麵一坐,遠遠地看著擂台上的人繼續廝殺。

一個接一個,血流成河,擂台的地麵幾乎被染紅,不斷有屍體從上麵被拋下來,在不遠處堆成一座小山。

繼親身感受到熱情好客之後,江酒再度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民風淳樸。

她有點麻。

可這時候她忽然聽到身畔響起蒼老的,略帶無奈的和藹聲音:

“還不習慣地獄的生活麽,孩子?”

江酒下意識轉頭,便看到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一位衣衫襤褸,隨身帶著柄簡陋騎士劍的老人。

大約是已經活了足夠長的時間甚至老得已經快要死了的緣故,老人臉上的皮膚鬆弛,有無數貯滿風霜的皺紋和溝壑,看起來就像榆樹皮一樣。

可他的眼睛依舊明亮,雖不能說通透如少年,但也並不能算得上渾濁。

而他身上穿著的鎖子甲和內襯的衣服看起來都破破爛爛的,右腳的鞋子甚至破了個洞,露出皴裂而幹癟的兩根腳趾。

就連他隨身攜帶的那柄劍都破損得不成樣子……倘若那劍格和劍柄都幾乎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黝黑而纖長,但幾乎沒有任何鋒刃的玩意兒能被稱之為劍的話。

破落騎士。

——這便是江酒對老人的第一印象。

而之所以她能夠勉強辨認出老人過去可能是位騎士,隻是因為老人那柄光禿禿的騎士劍上唯有一處紋章保存完好,甚至清晰可見。

那是一頭雄獅。

但天下之大……無論是上城區又或者地獄中以雄獅作為紋章的騎士團都數不勝數,所以這倒並不值得驚奇。

而且說不定老人根本就不是什麽騎士,那柄破劍隻是他偶然撿到的呢?

江酒想著,便隨口問道:

“您是?”

老人便微笑著以左手撫右胸,微微躬身朝江酒點頭,回答道:

“在下馬馬虎虎還算是個騎士,父輩當年是自上城區墜落地獄的貴族,因此僥幸繼承了爵位……隻不過上城區的爵位放到地獄裏隻不過是個笑話而已,所以如今混成了這幅德性……讓您看笑話了。”

江酒認出那是很標準的騎士問候禮節,於是便起身,如出一轍地以左手撫右胸,躬身向老人點頭,肅然道:

“不必如此,老人家,如今……同在異鄉為異客,就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縟節。”

她說完又略有遲疑,問:

“說起來,您是怎麽看出我是從上城區來的?”

老人聞言便爽朗地笑了笑,回答道:

“這句倒是廢話了,孩子,就算不說你和我,放眼整個地獄中去,又有多少人不是來自上城區呢?”

“地獄是放逐之地,而我們便是自上城區墜落至此的被放逐之人——你不應當問我是如何看出你來自上城區,你應該問我為何能看出你是剛剛從上城區墜落下來的。”

江酒聞言愣了愣,然後便微笑道:

“原來如此,受教了,老先生,那請問您是如何看出我剛從上城區墜落呢?”

老人便以手中破破爛爛的騎士劍指向不遠處的擂台:

“剛從上城區墜落到地獄中的人往往適應不了地獄的環境,這裏太狂野也太過隨性,不管是人類又或者其他種族的超凡者都可以肆無忌憚地在這裏傾瀉欲望。”

“這裏是無序與混沌的領土,而上城區與之相比要有序太多,所以每個到這裏的新人往往都不能順利接受這裏的理念——就像你剛剛那樣孩子,我在你的臉上看到了迷惘與慌張。”

江酒便好像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感慨道:

“是這樣啊,那我明白了,謝謝你老先生。”

老人便和藹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隻是站在江酒身邊,遙遙凝望著仍在廝殺的擂台。

他也是來參加深淵爭霸賽的麽?

江酒意味深長地眯起眼來看了看那柄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騎士劍。

所以,如此年老力衰的他,又是在希冀著從地獄大君們那裏得到什麽呢?

她無聲地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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