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小姐心情有些微妙。

理智告訴她公主舞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跟江酒沒有半毛錢關係,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江酒應該宣稱對此事負責。

就像那位身負[孤獨旅者]命運的傳奇調查員小姐一樣,江酒似乎也背負著莫名其妙的詛咒——凡是被她摻和過的事總會變成千奇百怪的模樣。

狗江酒壞事做盡!

但還好,如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魔女小姐已經習慣了。

所以她輕歎一聲。

“我當然知道與你無關,地獄總是這樣的,譬如在場的這些公主,她們無法控製自己的渴求與欲念,因此理所應當淪為怪物,隻不過……”

大概是感到可惜,魔女小姐微微垂眸,抽出魔杖,把身上的晚禮裙重新變回日常的黑裙,然後瞥了眼江酒。

“去吧,”她說,“去與她們爭奪白冠之王的信物,然後救回你的風鈴姐吧。”

說著,魔女小姐收回魔杖,似乎便準備離開地獄,回到屬於她的酒吧。

可她被江酒攔下了。

壞女人悄無聲息地從她身後接近,張開雙臂圈住了她的肩膀,然後把下巴輕輕擱在她頸窩。

“屬於我和你的舞會被打攪所以覺得失落是吧,我親愛的主人?”

“……不是。”

“嘴上說著不是可身體卻一直都很誠實,如果有一天你的嘴巴也能有你的身體這麽誠實就好啦。”

壞女人調笑一聲,然後輕輕咬了咬魔女小姐的耳垂。

“等我回來吧,”帶著濕潤且溫暖的質感,她輕聲說,“等我把風鈴姐救回來,在酒吧裏,在一定不會有人前來打擾的時候,我再陪你共舞一曲如何?”

“——我親愛的公主殿下?”

魔女小姐被江酒咬過的耳垂泛起醉酒般的酡紅,她沉默許久後才幾乎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用飄忽的鼻音回答:

“……嗯。”

“那就這麽說好啦。”

壞女人親昵地蹭了蹭魔女小姐的臉頰,耳鬢廝磨,然後戀戀不舍地放開她,轉身,宛若手握美德之劍披風飄揚的公子一般看向群魔亂舞的地獄公主們。

她勾起唇角,隻留給魔女小姐單薄而纖細的背影。

“酒吧見?”

江酒問。

“酒吧見。”

莉莉絲答。

於是,就像真正的王子一般,壞女人踏上了擊敗所有地獄公主的征途。

……

想要得到白冠之王的信物,那就必須擊敗在場的絕大部分地獄公主。

童話力場雖然夠強,但長處在於防守而不是進攻……想要擊敗這群地獄公主自然要靠別的手段。

比如俺尋思之力。

隻要有重力束縛就無法於高空翱翔,那麽幹脆讓重力不存在不就好了嗎?

江酒微笑著抽出魔杖,對此方世界下達命令:

“我宣稱重力不存在。”

於是重力便消失了。

她以腳尖蹬地,便能彈射起步,甚至懸浮於半空。

可這無異於主動跳出來給自己上了個嘲諷的效果——於是亂戰中的地獄公主們都不約而同注意到了江酒這個人肉靶子。

於是劍氣,吐息,詛咒……各種各樣的攻擊瞬間一同開始往她身上招呼。

而江酒適時展開了童話力場。

糖果,禮花,緞帶,所有攻擊都悄無聲息地被轉化為無害的小玩意兒,穿著公主裙的江酒行走於天際,閑庭信步。

然後,她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我宣稱你們之間隻有一位真正的公主。”

俺尋思之力配合著童話力場的降智光環,瞬間在地獄公主們腦海深處的最底層邏輯中根植了這個概念,就像思想鋼印一般,她們忽然放棄爭奪白冠之王的信物,轉而開始試圖證明自己才是那位唯一的公主。

接下來,她們中的一小部分人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誰是唯一那位公主並不重要,其實也根本不需要證明,隻要保證今天能走出公主舞會的那個人是自己就足夠了。

這樣一來,自然就隻會剩下一位公主啦。

而這將會是一場屠殺。

江酒懸在她們頭頂,喚來一朵雲躺在上麵,看著地獄公主們廝殺,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感歎就算是看起來再優雅的地獄之民戰鬥起來都狂野得不成樣子。

不過這些跟她天真無辜小江酒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明明隻不過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而已。

而地獄公主們幾乎一直大戰到世界邊緣,就連舞池都給磨滅了。

事實也正如江酒所宣稱的那樣,在經曆不知多少廝殺後,場上也隻剩下一位公主勉強還能站著——是龍族的那位小公主,但她也遍體鱗傷狼狽不堪,似乎再支撐不了多久了。

但此刻思想鋼印也終於被解除了。

龍族公主如夢初醒,她滿臉恍惚地抬起頭看向懸於高空的江酒,又呆呆地環顧四周,緊接著暴怒地咆哮:

“汝竟敢如此愚弄吾等!”

江酒便微笑著抽出魔杖,自雲朵上起身,沒頭沒腦地輕聲道:

“這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可暴怒的龍族公主已經沒有理智可言了,她重新化為龍形,向江酒吐出熔岩般炙熱的吐息,隨後更是拍打殘缺的翅膀飛起,想要以利爪把江酒砍斷切開剁碎。

而江酒隻是輕輕踏出一步。

趁空間不注意,她悄無聲息地躲過吐息瞬移到了龍族公主胸前,然後以魔杖杖尖隔著厚實的血肉與骨骼敲了敲龍族公主的心髒。

“哢——”

隻一瞬間,像玻璃碎掉了那樣,龍族公主的心髒便遭受了重創。

力量來源受損,龍族公主便隻能如山崩般墜落在大地之上,不甘而屈辱地看著江酒從金盤中取出白冠之王的信物。

——然後,她吞下了那幾片鳶尾花瓣。

……

百分之九十深度地獄-鳶尾花海

無光,無風,甚至從未有晴天更沒有下過雨,隻有恒古長存的黑暗,以及無聲搖曳的鳶尾花們。

白冠之王已經忘記了祂是從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

或許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以前吧,那時候地獄甚至都尚未建立,上城區與下城區仍是一體,統治著主位麵的還是超凡種族而不是人類。

自那時起,祂便孤身一人,在這片宛如孤島的死寂世界裏,照顧著曆代的鳶尾花。

而鳶尾花們稱祂為母親。

或許是太久了太漫長了,從幹癟種子裏生長出的鳶尾花們居然也逐漸在祂的影響下生出了靈智——雖然隻是極簡單的,甚至趨近於生物本能的靈智,但也會讓祂覺得驚喜。

就像貪求溫暖與愛的小孩子一樣,純白的鳶尾花海生長於巨樹的庇護之下,分享著祂給予的輝光與力量,逐漸變得茁壯而茂盛起來。

可它們似乎也知道何謂感恩。

有即將枯老凋零的鳶尾花甘願獻出軀殼,生長為花環,敬獻於祂,祂便欣然收下了這份堪稱是貴重的禮物,於是從此便有了白冠之王的稱謂。

祂也曾猶豫過要不要離開這裏,離開把祂視作母親的鳶尾花海,到地獄的其他地方去看看,但祂的子民……那些鳶尾花們央求祂不要離開,不要拋下它們。

於是祂最終還是選擇留在這裏。

但祂開始做夢了。

承冠者的夢境對上城區的人類而言便是伸手即可觸碰到的現實。

夢中祂的名字叫風鈴,是位目不能視的盲女,在春城的郊區開著一家不大不小的花店,養了隻叫做清巧的肥貓。

後來祂認識了個迷路的小男孩,兩人漸漸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每個周末小男孩都會坐兩三個小時的公交過來陪祂聊天,給祂幫忙。

那曾是祂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可幸福……又是什麽呢?

白冠之王坐在鳶尾花海中央,迷茫地低下頭來看自己的雙手。

幸福似乎是人類才會產生的情感。

可祂並不是人類,祂是承冠者,是鳶尾花的母親,是白冠之王。

即便如此祂也能感到幸福麽?

似乎是可以的。

她忽然想到某個炎熱的午後,店裏開著空調,桌子上放了冰鎮的酸梅湯,她躺在江酒腿上,江酒小心翼翼地給她掏耳朵。

“酒酒,你以後要是談戀愛了,結婚了,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跟姐姐這麽親密啦。”

她低聲叮囑江酒。

“為什麽呀?”

江酒疑惑地問。

“因為你女朋友或者老婆……知道有別的女人跟你這麽親密的話會吃醋的。”

“那我就不找女朋友,不娶老婆好了!”

江酒手上的動作輕柔,挖耳勺刮過她的耳道,癢癢的。

然後江酒好像又想到什麽,忍不住笑了一聲,一本正經地告訴她:

“那等我長大,你嫁給我好不好啊,風鈴姐?”

她那時沒有回答。

她覺得那隻是小孩子的無心之言,當不了真,現在她後悔想答應了……

但似乎已經再沒有機會。

祂回不到上城區了,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所愛隔山海。

祂垂下頭來,攥緊手捂住胸口。

白冠之王不再為自己為何會感到幸福而不解了,因為祂現在隻感到痛苦與悲傷。

“酒酒……酒酒……”

祂抽泣著,低聲呼喚著愛人的名字。

可能夠回應祂的卻隻有無聲搖曳的鳶尾花們,除此之外便隻剩下不變的黑暗。

或許在已知的未來,祂將永遠被困在這片無光的地獄中吧?

但身畔忽然有微光亮起。

一點一點,宛若星辰,黑發黑眸的少女隨之現出身形。

是江酒。

她俯身抱住白冠之王,輕輕拍祂的背,微笑著對她說:

“風鈴姐,我終於找到你啦。”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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