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歌舞(二)

酒過三巡,台上歌舞正酣,李秋歌親自操琴,蘇玉奴婉轉作歌,特意為媚娘這一桌唱了一曲“但願人長久”,悠美的旋律,天簌般的嗓音,清麗絕妙的詞句,迷倒了全場文人雅士,張靖雲和靈虛子、林如楠也聽得出神,一曲終了,媚娘微笑著舉起杯子: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這一杯,敬天下所有的良朋益友,祝願我的朋友們,一生幸福、健康、快樂”

林如楠也舉起杯子:“真心永在,友情不渝”

張靖雲和靈虛子陪著她們,舉杯一飲而進。

又坐了一會,靈虛子說:“不早了,二位是不是該回去?特別是岑姑娘……”

張靖雲也說道:“我和靈虛子有點事,需要連夜出城去歸雲山莊,先把你們送回家……”

林如楠正專注地觀賞歌舞,一聽見這就要回家了,不願意,挽住媚娘說:“我還沒看夠呢,再坐一會吧?。”

媚娘便笑著對張靖雲和靈虛子說:“二位有要緊事忙著,就請去吧,我再陪如楠坐會,不會太夜,回家的事自有陸掌櫃安排,不必擔心”

張靖雲想說什麽,靈虛子先開口說道:“既是這樣,那我們就先走了。城裏巡夜的衛隊很多,隻要不是太夜,就不會有事。”

張靖雲補了一句:“不能過戌時,那樣就夜了”

媚娘點著頭:“好的,我們記住了。”

送走張靖雲和靈虛子,媚娘和林如楠坐回座位上,一邊賞看蘇玉奴美妙的舞姿,一邊說話、喝酒、吃菜,根本沒注意到大門口,身穿紫色錦袍的齊王帶著四五個侍衛走了進來,陸祥豐迎上去,齊王擺了擺手,沒上二樓雅座,而是直直往舞台前邊來,隨意尋了個空位坐下,陸祥豐示意堂倌上酒菜,待要為齊王斟酒,被侍衛擋住了,另一名侍衛上前檢查了酒菜,這才服侍齊王飲用。

齊王專為賞看歌舞而來,離開幾天,仙客來又有新變化,那個小舞台換了裝飾,布景帷幔另成風格,陸掌櫃說店中一切全由那位少東家岑梅梅掌管籌劃,他很想再見見這個奇怪的岑梅梅,卻每次都沒遇上,後來就覺得沒什麽意思了,也不過是個普通女子,或許真正麵對了反而會讓他失望,不見也罷了。

太後每日早晚召他進宮,不停地嘮叨,又要替他挑選勳貴家族女子,讓他成婚,誰為王妃,誰為側妃,太後竟然都替他想好了,他大為惱火,隻丟下一句話:

“一個也別想進我齊王府”

然後就直接去了城外皇莊,太後卻沒放過他,也跟了去,母子倆對耗著,看看誰先跑回城裏,沒想到結果竟是他,隻怪單勇把仙客來誇得太好,說不僅多了好幾樣美食,琴器配樂更悅耳,歌舞更多色了,另多了個擊鼓少年,技藝十分了得,鼓聲比戰場上的戰鼓還要激動人心,一人敲擊四五麵鼓,威風得很。

齊王心裏有些煩悶,沒注意看周圍的情景,根本不理會旁邊都坐著什麽人,他把玩著酒盞,看台上鼓手一身勁裝,身手異常靈敏地擊打著身邊參差排列的大小鼓麵,鼓聲激昂清越,確實如單勇所說,很能激動人心,一名舞姬手拿寶劍,和著鼓聲弦樂,舞動起來,雖說隻是花架子,一招一式,卻也舞得十分好看,顯然是經過真正的劍客指點。

一曲終了,齊王招手叫侍衛:“賞爺愛看這個,再來”

侍衛奉上賞銀,要求:“再來個舞劍器的”

李秋歌和蘇玉奴點頭應下了,誰知鼓手小煥忽然肚子疼起來,蒼白著臉蹲坐下去起不來了,一群人圍著他轉,不知所措。

齊王看著李秋歌無奈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折身退下舞台,走到左側邊一個席位前,朝兩位少年公子作個揖,說著什麽,兩位公子麵朝舞台,背對齊王而坐,其中一位身穿寶藍色衣裳的公子站起身來,齊王驀然坐直了,睜大眼睛盯看著那位公子俯下身,跟同桌的紅衣公子說了句話,快步走上舞台,一邊從袖中抽出一條紫色緞帶,往額上一係,轉過身來時,他的心又涼了:那身材氣度,走路的姿勢,明明是他……可那張臉,竟是——那個岑梅梅?

岑梅梅先走去看小煥,問了兩句話,似在安慰他,小煥勉強笑著點了點頭,讓人扶了下去。

岑梅梅灑脫地走到架子鼓前,臉色端莊,雙眸如星,顧盼生輝,拿起木製鼓棒,一聲點鼓開場,錚錚弦樂應聲而起,雄壯豪邁中帶著一絲兒女情長的纏綿,蘇玉奴引著八名舞姬,彩衣紗裙,水袖飛揚,翩翩起舞,在舞台上曇花一現般走了個過場,蘇玉郎和另三名少年手持寶劍,幾個翻躍上場,雙雙對峙,揉進了舞技的劍術,由俊逸的少年男子演練起來,別具陽剛之美,與女子們陰柔的演技各有千秋,深深吸引了場上觀眾,許多人看得忘形,大聲喝彩,有人開始讓堂倌送上賞銀,李秋歌彈著琴,一邊用他那略帶磁性、富有感染力的醇厚男低音唱了起來:

出鞘劍,殺氣蕩,

風起無月的戰場,

千軍萬馬獨身闖,

一身是膽好兒郎,

兒女情,前世帳,

你的笑怎麽能忘,

美人淚,斷人腸,

這能取人性命是胭脂燙。

訣別詩,兩三行,

寫在三月春雨的路上,

若還能打著傘走在你身邊

訣別詩,兩三行,

誰來為我黃泉路上唱,

若能死在你身邊,

也不枉來人世走這趟

媚娘手握鼓棒,行雲流水般,擊鼓、敲鑔、單擊、連打,幹淨利落,旋律流暢,精準地掌握著樂曲的速度和節奏,力度、速度的完美控製,體現出她嫻熟的技巧和深厚的功底——嫻熟的技巧和深厚的功底?有嗎?媚娘暗自陶醉一番,高中時期,那是下苦力瘋玩過一陣,出社會撞事業,隻能偶爾到會所過把癮,放鬆一下緊張的神經,練成這個水平,也算是天份很高了吧?哈哈

不過那首胡顏彬唱的《訣別詩》,她是真的非常喜歡,以至於教蘇玉郎唱歌時,第一個就教了這首,結果蘇玉郎沒學會,李秋歌會唱了,還記了譜,教大家彈唱演練。

媚娘在舞台上揮灑自如,肆意忘我地擊打著架子鼓,完全沒注意到觀眾席上,齊王那驚怔怨怒的目光,從銷人心魂的歌舞聲樂中回過神來,他臉色漸漸由疑惑轉為陰沉,就那樣直直盯著靈動擊鼓的媚娘,動也不動。

寶藍色繡小團花錦袍,墨玉般黑亮的長發用藍色綴玉片緞帶束起,身姿挺秀,行動風雅,親切溫柔的氣息,那一雙再熟悉不過的明亮雙眸……他不是簡玉,也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秦二,她是——一個女子,一個騙了他的女子

她竟敢騙他這個可惡的女人

那天在馬車上她明明看出他身份顯貴,求他不要死,怕出意外帶累了她,除了簡玉,他不喜歡任何人碰他,就算是近身侍從,心情不好時同樣一腳踢開,可是她卻可以,輕而易舉地抱住他的腿,一邊為他包紮,一邊還罵了他……齊王知道那是為什麽,秦二,他與簡玉很像,五官不同,卻是同樣妖嬈的容貌,那副神情、那一雙眼睛、身量氣質、說話的口氣、甚至他身上的氣息,愛在頸間貼身纏繞一條白紗巾的習慣,他當時幾乎認為是簡玉回來了,強忍著沒有問秦二:你知不知道簡玉?

簡玉消失至今,他將那個名字深深埋藏在心底,從未說出口,人沒有了,這個名字,也怕它飛了。

這個該死的岑梅梅,女扮男裝也就算了,讓他知道她真實身份又如何?難道怕他會吃了她?豈有此理還敢騙說日後來訪,結果卻隱藏起來,躲避著他,讓他在那裏傻等,等不來就費盡心思去找,暗地裏擔心她是不是遇到什麽不測……

舞台上,蘇玉奴姐弟謝幕,精彩的演技,贏得滿場喝彩,各種各樣的打賞不停送到台前,媚娘微微一笑,放下鼓棒,朝李秋歌和蘇玉奴他們擺擺手,走下舞台,林如楠興奮地迎上來拉住她,未及表達自己的激動心情,幾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圍過來,其中一個嘻皮笑臉地說道:“小兄弟,打得好鼓啊,陪哥們喝一杯如何?”

說著就伸手往媚娘臉上摸,媚娘一偏頭,旁邊林如楠揮出一掌,打在那人臉上,厲聲喝斥:

“滾瞎了你的狗眼,再敢停留一步,踢爛你的頭”

那邊李秋歌、蘇玉郎聽到動靜,立即帶著幾名少年奔來,急問:“怎麽回事?”

仙客來堂倌見少東家被人調戲,趕緊放下手頭上的活兒圍過來,有人跑去報給陸祥豐知道,陸祥豐正在後堂處理事務,說著話被廚房裏的人聽到了,廚子們抄了家夥也跑了出來。

仙客來前堂混亂了,樓上客人跑上跑下看熱鬧,樓下的都往舞台邊圍擠。那幾個挑事的人不是善茬,他們也不止三五個同伴,一動起手來,四邊上悄然冒出十多個年輕男子,都是一樣的精壯彪悍,身手利落,仙客來堂倌們根本不夠打,三下五除二全倒下了,李秋歌、蘇玉郎拔了劍,也隻能抵擋一二,人家當是在跟他們玩呢,林如楠踢了一個又來一個,終歸是女兒家力氣不濟,被逼到桌角,眼看要讓人捉住了,媚娘氣急敗壞——這都眨眼間的事情,一下子就發生了,無論如何控製不了的,自己的地盤啊,誰願意鬧砸了?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