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O章 相遇

美意失蹤之後,梅梅確實病倒了,她自己不認為是因為美意,而是不小心感冒,身上發熱,頭疼目眩,不思進食,到後來發展成咳嗽,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時候她驚奇地發現,這竟然是她來到異世的第一場大病!

難怪徐俊英緊張成那樣,每日愁眉苦臉寸步不離守著,靈虛子和張靖雲把她保護得太好,每年有定量的丹丸讓她服用,從沒有斷過。但她還是倒下了,不肯吃藥,病痛的滋味她不是不知道,現在卻很想痛,痛著,反而覺得好受些。

美眷和阿慷跑去歸雲山莊對張靖雲說母親快死了,把張靖雲嚇了一跳,趕緊跟著兩個孩子回到徐府,為梅梅診過脈,才知是被孩子們哄騙,留下一些藥丸,勸了梅梅幾句便離去,梅梅歎口氣,終是開始吃藥,徐俊英默不作聲服侍她喝水,複雜的眼神一閃而過,梅梅無力地靠在床頭說道:“我是一個母親、一個大人,世人眼中的候夫人,但我不想那麽正經,我想任性一下,想撒潑、胡作非為,除了在你麵前敢這樣,在別人麵前,我是不敢的!”

徐俊英怔了好一會才回過味來,把她緊緊摟進懷裏:“梅梅隻要你好好兒的,想怎麽樣都可以,我都在!任由你鬧翻天,我給你撐著!”

七八天後,阿恒半夜裏著了魔似地跑進清華院,敲開上房門,拿出一條繡花手絹給父母看:

“孩兒沒有弄錯,這一條不是當日係上的那條,當日那條寫了字,寫的是:在何處?速歸!這條沒有字。而且繡的是玫瑰花!”

徐俊英問:“她們兩個,是誰喜歡玫瑰花?”

“是美眷!”

阿恒語氣裏帶著驚喜:“美意喜歡的是荷花,她匆忙間拿了美眷的帕子去,這時候係在小黑身上回來報平安!”

梅梅抑製著滿心喜悅道:“可是她為什麽不寫兩顆字回來?不會是小黑去到美眷房裏叼了帕子出來?”

阿恒笑了:“母親!帕子是係在爪子上,不是叼在嘴裏,剛剛孩兒去問過美眷,她的帕子顏色沒有重複的,這方帕子幾天前就不見了!”

徐俊英安慰著梅梅:“四麵八方都布著人馬在查找。來往商船盤索著……該用的方法全部用上,都毫無蹤跡。你也說過,相信我們的美意沒那麽容易出事!不寫字應是她剛好在一個沒有筆墨的地方罷,遇見了小黑,隻能換係一方帕子報信。這孩子,隻要她保得自身平安無事,便算她有孝心了!”

梅梅點頭:“希望再有點確切的消息……你手下那些人也不怎麽樣吧?一個從未出過門的女孩兒都攔找不著!”

徐俊英汗顏:“這個——我也不知這小丫頭是怎麽做到的!”

阿恒笑著說:“父親、母親放心,孩兒再讓小黑出去尋她,她應去得不遠,讓她給個方向,我們好接她回家!”

夫妻倆得了這一點消息,也不聲張。心情慢慢好起來,才發現阿恒和敏兒的婚期近了,隻好打點起精神,為阿恒操辦婚事,迎接新婦進門。

徐府改換門庭,候府變為國公府,阿恒與趙敏喜結連理,此時。徐俊英派人四處追蹤的美意早已過了千山萬水,來到千裏之外的江南。

小黑第一次尋見她是個偶然,第二次飛過她頭頂空中,她躲開了,沒有打呼哨喚它下來。

不是不愛父母和兄弟姐妹,她的家是天底下最幸福快樂的家庭,如果可以不長大。她願意永遠待在那個家裏,永遠享受父母的疼愛,兄長的嗬護和弟妹的擁戴。但她還是長大了,帶著美好的夢,結果夢碎心也碎。從小被認定的太子妃身份忽然之間被替換,成了側妃,自己灰頭土臉不說,還讓父母顏麵盡失,她愛太子哥哥,可以為他屈身做側妃,但是要強的母親怎麽辦?她連自己的丫頭都不允作妾,能容忍親生的女兒為人側室嗎?美意不允許別人譏笑自己尊貴的母親,也無法想像母親將失望的目光投向她,太子哥哥再好,比不得她最愛的父母!

沒有聽從美眷的提議去歸雲山莊,而是往碧水山莊這邊走,城外方圓百裏,慣愛騎馬的徐家兄弟姐妹誰不熟悉?縱馬躍下的地方她和美眷十歲上就試跳過一次,姐妹倆在山莊裏住的時候比男孩子還要會玩,不讓人知曉罷了。選擇跳江,她其實也很怕死,五月天氣,江水湍急,就算水性良好,她人小力微,生還的把握不大,但此事必須有個了斷,做好了兩手準備,第一便是真死掉殉情,第二是萬一實在死不了,那是老天讓她活著,就遠遠離開,再不與太子哥哥相見!

任由命運做安排,沒有死,就帶著祝福和願望消失,祝太子哥哥幸福,希望有朝一日再見到親愛的家人!

躍入江中時她緊緊抱著馬脖子,力氣太小,還是被衝開了,她短時間的暈了一下,感覺自己被急流衝走,但很快有股力量將她拉回,是她的棕紅馬!八歲時父親送給她的小馬駒,與她一同長大,棕紅馬咬住她的衣裳,將她帶離水麵,拖往岸邊,她很快醒神,岸邊上方嘈雜的人聲越來越多,她聽見美眷的哭喊,兄弟們的呼喚,接二連三有人像她那樣騎著馬從高處躍進水中,她一聲不響,流著淚,伏在棕紅馬背上,驅趕著它在林中疾走,待走到一處水勢平緩的地方,又讓馬兒馱著她泅渡到對麵岸上,尋著路徑遠遠離開江邊,往南疾馳而去。

她身上帶了足夠多的銀票,心中有一個目標:嶺南,柳州。母親說有一位岑姓舅父住在那裏,曾經見母親打發車隊往南邊送禮物,數月後車隊回來,仍帶回滿滿當當的物品,盡是嶺南土儀,母親笑得格外高興,往外派發土儀時總對人說:這是我祖母娘家送來的好東西!母親祖母的娘家,姓岑,那個地名,她記得一清二楚。

戴著麵具,改名換姓,買了身青布衣裳穿,不顯山不露水,活像個大戶人家派往外地送信的小家丁,往日與美眷纏著百戰和寶駒說事,知道最不惹人注目的就是這種外表樸素普通的老實孩子。

夜晚投宿,天明起程,一路問訊南下,某日走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滿載貨物的車隊,馬車上油布封得嚴嚴實實的不知是什麽,後邊的幾輛車子貨物堆得也多,卻顯得挺輕鬆,前邊的四五輛最吃力,顯見裝的是重物,剛下過大雨,路麵泥濘不堪,前邊重車走過,路麵泥坑愈加難行,第三輛終是被陷在坑裏,再也出不來,不管車夫如何拽著馬,後邊的人又如何趕,車輪兀自不動。邊上站著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身姿挺秀,唇紅齒白,一身月白繡袍越發顯出他的俊逸清雅,應該是貨主罷?隻見他皺著一雙好看的眉頭,麵對車夫們的無能搖頭歎氣,似懼怕地上泥水汙了他的鞋子,站在那裏就是不動,焦急得很,奈何人和馬都不爭氣,眼見日頭漸高,自家的車隊過不去,後頭又有別人的車馬上來,一聲聲催促十分刺耳煩人,少年臉色漸沉,額頭有微汗沁出。

美意看得有趣,打馬從少年身邊過,忍不住譏誚道:“這誰教你們排的隊列啊?從來是輕車在前,小哥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重車放前頭,合著你們這車上裝的是傳家寶貝不成?”

那白袍少年回頭,上下打量著美意,連人帶馬都看過了,才俯身作揖:“兄台有禮!這車上沒有寶貝,就是些藥材而已。方才在客棧啟程時不及細看,亂了次序。如今倒不拘這個,這輪子總也出不來……”

美意打趣說:“兩匹馬兒不夠拉,該使力推,你下去一起推,就該上來了!”

少年臉色微紅:“小弟前陣子不小心傷了腿,不能著力……”

哦,原來這樣啊,怪不得呢。美意留心看他,說句話也臉紅,長得這麽俊美水嫩,保不齊跟自己一樣,是個女孩兒?

又前前後後看了看,這少年的車隊倒也奇怪,十幾輛馬車,隻有四五名車夫過來推車拉車,其餘的竟是各占各位,坐車上看熱鬧,不想挪窩,不打算理睬陷坑的車輛,這些人若是少年家裏的奴仆,這樣便是欺主,若不是家人,租來趕車的,那就是耍奸討巧,偏偏少年好像沒意識到這點,隻是想車子離坑,沒有人力,怎麽走啊?真是笨瓜。

美意跳下馬,走到陷坑的馬車邊蹲下察看,然後站起來對少年說道:“你不會叫多點人過來推車嗎?”

少年應道:“沒銀子那些人不肯動,我付給他們的銀子隻夠讓他們負責將車上貨物運送至碼頭即可。”

“那你的銀子呢?買得起這麽多貨物的主,不可能沒銀子,難不成都花光了?”

“不是,我的管家忽然不見了,我身上不帶銀子!”

“噢!我的天啊,你真是……”

美意哭笑不得,聽聲辨音,又近身觀察,這少年貨真價實,不會是女孩子,堂堂男子漢這點小事辦不來,那就由他在這兒呆著曬太陽。懶得跟他閑扯,美意上馬準備離去,白袍少年卻誠懇地請求道:“兄台身上若有銀子,可否借我一用,到時小弟定當雙倍奉還!”

美意嘴巴張了一張:借銀子?想得美,借了之後各走各路,怎麽要他還?再說她堅信財不外露這句古訓,怎可能讓人知道她身上有銀票?

回了一揖,冷淡地說道:“對不住兄弟,我隻是替主人家去送信,主人並未給我銀子帶著,所以,愛莫能助,你自個想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