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事發

第二天,梅梅正坐在紫雲堂上聽婆子回話,翠思帶了錦華堂瑞虹進來,行禮問安,說是季媽媽派了她來向大奶奶回話:老太太早飯也不肯吃,一早上就在那裏氣狠狠地罵人,一會兒又號啕大哭,姑娘們和四奶奶過來請安,勸也勸不住,爺們又都不在家,這可如何是好?

梅梅心知是怎麽回事,卻裝做什麽都不懂,讓瑞虹坐下,給她一杯茶,當著滿屋子來回話的管事婆子們,問了她小半天話,才恍然道:

“是這樣啊!唉,西府鬧出這麽大件事來,把老太太氣狠了,不過還好沒像上次那樣昏厥過去,已經算大好了!你自去吧,我一會就來!”

瑞虹起身福了禮,走回錦華堂,管事婆子們聽得真切,個個捂嘴偷笑:老太太一慣地寵著二房,大房稍有不順她便氣暈,上次為一點兒小事,還就不吃不喝,鬧得合府不寧,如今西府出了這麽大件醜事,老太太非但不昏厥過去,還有力氣在那兒罵……她是估摸著這一暈倒不理,西府會更加亂了吧?

梅梅在紫雲堂忙完,起身離開,卻沒往錦華堂去,她才沒那麽傻,這會子去到老太太跟前,在老太太看來,那等於是示威、譏笑,老太太又正氣不打一處來,隨便尋個由頭罵自己兩句,再翻白眼暈倒,她可不就成了二老爺的替罪羊了?老太太此時萬一氣癱氣死,都是岑梅梅的過錯!

仍讓翠喜和林婆子安排了人往錦華堂聽消息,自擇徑往秋華院去,兒子在那呢,還是去陪陪不會說話的病婆婆比較安全,凡事等徐俊英回來再說。誰都有那樣的心態,出了危難事旁邊人越多越好,醜事當前,還是越少人站著越好,此時不去,相信也沒人惦記著她來。

二老爺在外邊私養外室,這就犯了朝官的忌,沒有候府勢力支撐,他敢這麽大膽?養的並不是什麽好人家的黃花閨女,卻是個丈夫死了不到一年的風流寡婦,還大了肚子,終是被二太太派人查到,帶著婆子們一大早去堵了個正著,二老爺還沒來得及更衣,穿著家居服與那大肚子女人坐在堂上喝早茶,被二太太一掃帚擲過去,正中麵門,被硬竹皮刮花了額頭不說,險些被敲暈,勃然大怒,起來就給二太太兩個大嘴巴,二太太平日裏在府上卻是裝病賣癡的,力氣不小,夫妻倆扭打在一處,大吵大鬧,不一會兒發髻散亂了,臉、脖子也抓花了,絲綢衣裳撕成碎片,往日衣飾齊整周全、嚴肅端莊的老爺夫人完全變了樣,比街上乞丐稍微好看些,那大肚子女人也被婆子們捉住,倒也顧忌她肚子裏的孩子,並沒敢怎樣,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掌嘴,打得一張臉腫漲紫紅,醜如豬臉,看不出到底是哪點勾了二老爺的魂去。

二太太卻是有備而來,並不隻顧著鬧一場出氣就完,眼見二老爺和那女人變成如此慘樣,便跳開去,撫一撫鬢角,冷哼一聲轉身出門,自有徐府大批婆子仆婦進來,架了那女人就走,二老爺一個書生氣十足的文官,平日裏連馬都不怎麽騎的,哪裏鬥得過十幾個腰壯體健做慣粗活的女人?而且這些女人眼生得緊,並不像是徐府人,呼喝不聽,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就這麽被架走,不得已急忙跟上,一路上就算略有遮掩,也夠招搖的了,街頭巷尾圍看的人不計其數,指指點點,隻道是徐府不知出了何事,造如此大的聲勢。

徐俊朗、徐俊雅被母親派家人召回,心中氣惱,卻也無可奈何,子不責父,不管父親惹出什麽醜事來,做兒子的隻有受牽連的份,連個屁都不能放。

私養外室就罷了,還敢鬧出這麽大動靜,事情要是傳揚開去,傳到禦史們耳朵裏,非但父親會被彈劾罷官,他們兄弟幾個都要被影響到,近幾年內,上司未調換之前,是別想有什麽好事落到頭上,不被同僚取笑,便算有福了。

兄弟倆垂頭喪氣騎馬打從候府門前過,遠遠看著高大莊嚴的候府門樓,想到從前都是從這門裏進出的,徐俊朗心裏極不是滋味,對徐俊雅道:

“趕緊回去,老太太要問事必是讓他們到錦華堂,此事卻不能經候府,若是候府也被圬病,徐家名聲就全完了!”

徐俊雅應了一聲,拍馬快走,先行跑回西府去了。

西府鬆雅院,果然老太太使人傳話:給我死過這邊來!

二太太經此事對二老爺已是心灰意冷,毫無顧忌地上前便拉了他道:

“走!到老太太那兒,讓她也瞧瞧,她心裏最疼最愛的兒子是個什麽花花龜孫!”

二老爺惡從膽邊生,一巴掌打過去:“無知蠢婦!還敢對老太太不敬,活得不耐煩了?老爺我休了你!”

“休我?憑什麽?我替徐家生了兩個兒子,我兒子各有前程,子女雙全,你敢休我?若沒有大兒俊朗和大媳婦拚命為你填窟窿,你能有今天?二兒子俊雅剛入仕不到半年,便得了嘉獎,上頭對他青眼有加,升官指日可待,你不也得意洋洋,與同僚吃酒動輒自誇?如今你要休我,便是不想要他們了?我倒沒忘,你還另有兒子!賤妾生的老五俊喬,還有那賤人肚子裏的野種!好啊!咱們到老太太跟前去說,到老太太跟前給我寫休書,嗚嗚嗚!把我母子都趕出去罷!”

二老爺和她拉扯推搡著,臉上傷痕清晰,血跡未能洗去,汗水又滴落下來,狼狽不堪,偏偏此時閆姨娘帶著兒媳方氏抱了慎哥兒來到,閆姨娘見了瑟縮蹲坐在廊下角落裏的大肚子女人,尖聲哭喊著猛撲上去,又是一陣耳刮子,亂抓亂撓,女人也大聲哭嚎起來,二老爺一邊擺脫不了二太太一邊喝止不了閆姨娘,簡直要氣暈了,正鬧得不可開交,徐俊雅快步進來,見此紛亂情景,寒著臉用力一甩馬鞭,抽打在一旁石桌,啪然脆響聲,和著一陣希裏哇拉亂響,擺放其上的一套青花瓷茶壺茶碗全碎掉了。

眾人怔住,二老爺抖著手指住徐俊雅:“你、你要氣死我!這是我心愛之物!”

徐俊雅看也不看他,走去扶了二太太過來,在石凳坐下:“母親先歇會,莫氣壞了身子。來人!給太太呈熱茶!”

二太太大為安慰,卻又悲從中來,拉著兒子的手嗚嗚咽咽大哭不止。

白景玉、寧如蘭相繼走進院子,白景玉是故意的,送走二太太,即去拉了寧如蘭上議事廳聽婆子回話,打理府內事務,這時候才辦完事過來。

二太太的人跟著二老爺去到楝子巷頭裏那處宅子,從昨晚一直守到今晨,未見老爺出來,便留一個繼續盯著,另一個回家報信,二太太雖然早已有預感,並安排人追蹤多次未果,得了確切消息仍是震驚惱怒,走去找大兒媳,邊哭邊說道:

“我年紀大了,成一黃臉婆子,再無盼頭,活著也隻是想看著你們過上好日子,而今你父親如此作為,多年寵著賤妾生的兒子不算,還在外邊養外室,聽說也有了身子,若是生下來,是兒子,老徐家又最看重男丁,必定要認祖歸宗,以後你們兄弟便多一個爭搶祖產的,這卻如何是好?大房將我們分出來了,沒了候府榮光,這點祖產應是你們嫡係兄弟的,老爺要是趁著這幾年給庶子們分了去,你們還有什麽?”

白景玉也被二老爺的荒唐驚呆了,這都一群兒孫的人,還在外邊沾花惹草,還要生一個出來!要依著二老爺重視兒子的脾性,若是個兒子,他是必定會抱回來的,庶子的名分,非給不可!

隻要生下來,抱進府,被老太太認可,就能進祠堂認祖歸宗,他就有權利與兄弟三個分家產,這是二太太不服氣不答應的,白景玉又怎麽會願意?

想了一下,少不得給二太太出謀劃策,二太太自是體諒白景玉懷孕有身子,未讓她出麵,交待她在府裏好好待著,照顧好自己和如蘭,便依著白景玉的話,帶了趙媽媽做好布署,直衝城北楝子巷去,便有了那一場熱鬧場麵。

徐俊朗自去候府錦華堂接了老太太,老太太初時不肯動,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離開錦華堂,她就感到力不從心,她年輕時在這院子裏發號施令,恩威權重的感覺現在還能尋找得到,年老後在這裏怡養天年,院子裏各樣巧奪天工的建築、罕見稀奇的林木花鳥,奇異勝景,費了她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就是死,她也要死在這裏邊!

但是聽了孫子的話,她沉默良久,不得不朝季媽媽伸出手,這是示意季媽媽:走就走吧,隻好如此了!

坐在抬轎上,老太太慢慢看著兩邊景致,以前未分府時,她也很少到這邊來,分府後她隻是讓婆子們抬著來轉過一圈,其實西府並不比候府那邊差多少,房舍建築、亭台樓閣、荷池假山、曲橋遊廓,應有盡有,與候府那邊是各有千秋罷了,或許,人人在意的,隻不過是候爵榮光,少了那一圈光耀,看什麽都覺不盡意。

老太太歎著氣,便進了鬆雅院,眼見兒子兒媳那個破敗樣子,尤其是她疼愛的小兒子,好歹也是從三品的朝官,此時發束散亂,滿臉傷痕血跡,哪還有往日的端肅岸然?老太太胸口一陣氣血翻滾,喉頭一甜,大口的鮮血咯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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