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療傷

李彥不喜歡熱鬧,對江州的繁華阜盛並沒看在眼裏,倒是對一些古色古香的建築流連忘返。每日出門便鑽進窮巷深街,走走看看。隻是身體還沒有康複,每次出門不過半日便回。

這日,正要回家。

“小哥,行個好”老乞丐將一隻陶瓷破碗伸到李彥麵前,延皮老臉上掛著討好的笑。

李彥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攤在手上給老乞丐看了一眼。又放到嘴裏咬了兩口,道:“這銀子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老乞丐看著貨真價實的銀子,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我不是個喜歡施恩於人,這樣吧,我說個謎語,你猜出來了,這銀子就是你的。”李彥沒有說老乞丐猜不出來又如何如何,就是萬一他猜不出來,好有個回轉的餘地,總之銀子還是要給他的。

老乞丐也覺著新鮮,忙點頭笑道:“好”

李彥四處看了看,道:“有了,聽好了。寫時方,畫時圓,夏時長,冬時短。”

老乞丐將破碗交到左手,一邊擾這腮幫子想一邊偷看李彥的臉色,見李彥正在閑庭信步,這才安心靜氣地想。許久,輕聲試探道:“是‘日’字,對不對。”

李彥點點頭,將銀子給了乞丐。誰知老乞丐反倒拉住李彥不放,笑道:“要不,再猜一個。把你腰間的那壺酒也給了我。”說時還咽了咽口水,一臉期待。

李彥沒想到老乞丐給根杆子就往上爬,劍眉微蹙,苦笑道:“老人家,不是我小氣,這酒不是普通的酒,是我用來救命的,恐怕不能從命了。”

說了許多話,李彥已經有些氣喘,腦門上冒著細汗。

老乞丐聽言,嘴巴翹的老高,猶自不信,抓過李彥的手,枯枝般烏黑幹瘦的手指按在關口處,突然瞪大了雙眼。又搶過酒壺,打開嗅嗅,頓時哈哈大笑:“原來是你。”

一連串的動作,細節並不複雜,隻是時間過於短暫,等李彥反應過來時,老乞丐已經將酒壺係回腰間。神情一陣恍惚,依舊覺得不夠真實。

“老人家認識在下?”

老乞丐手頭齊搖,神色黯然,歎道:“小哥誤會了,我說的你,是指你的病,我以前碰到過。可惜?”

李彥見老乞丐說到後麵,神情複雜,故而有些好奇。

“可惜什麽?”

老乞丐冷笑道:“可惜他以貌取人,不肯讓我治,結果死在庸醫手裏。”繼而歎道:“也怪我,當年心高氣傲,受不得半點委屈。若是當時將心比心,細論病症,或許能取信於他,你我今日也將會是另一番局麵。”

故事似乎十分清楚,卻其實等於什麽也沒說。

李彥聽到最後,老乞丐又一次提到“你”,不禁脫口問道:“‘你’我是指?”

老乞丐打個哈哈:“就是我和那個庸醫,他也因此差點丟了性命。”

李彥站了許久,頭腦昏沉,睡意漸濃,也沒有再計較老乞丐的話。

“老人家也不必太過自責,人命在天,畢竟結果也不是你所能料到的。逝者既以往,來者尤可追,老人家又何必執著於過去,何不惜福於今?豎子若妄言,還請見諒!”

說完見禮,告辭回走。剛走兩步,眼皮突覺沉重,勢不可擋地往下落,轟然蓋住了眼睛。李彥忙打開酒壺喝了兩口,恢複了一些體力,可雙腿依舊如鉛注的一般沉重,紋絲不得動。李彥心裏不免一陣絕望:“來者可追?!就我現在這樣的半死不活,還不如死了幹淨。”

正想著,忽覺有人在自己胸前中府穴上拍了一下,先是一點酸麻,繼而灼如日熾。耳邊傳來老乞丐的聲音:“聽著,我每說一個穴位,你就將所有心念放在這個穴位上。”

“中府穴”

李彥聽言,隻得閉上眼睛,全神貫注。隻覺一股暖流從中府穴中流出,灌到肺經之中。

“曲池穴、氣戶穴、腹哀穴”

隨著老乞丐在身上的不斷拍打,全身的經脈都流動起來,身體暖洋洋的。

“看到了什麽?”待李彥再次睜開眼睛,老乞丐笑著問。

“一個圓”

老乞丐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又道:“醫學上說治病之要,氣內為保。氣通則機能順暢,氣堵則百毒囤積。你多處經絡不同,氣血不動,這也是你雖然連年服藥,卻見效不大的原因。”

李彥看著老乞丐一副孜孜教導的樣子,感覺自己的胃直翻騰,沒想到老乞丐胡說八道也這麽嚴肅認真。穴位拍打和藥物治理,一個是外治一個是內服,隻是兩種不同的手法而已,根本談不上因果關係。如此牽強附會,李彥要是早先聽到,肯定也不會要他治病了。

“我剛才給你疏通了十二正經,氣血已通,但這隻是開始,要讓身體完全痊愈,必需達到陰陽調和,太極混成。”

這時候李彥發現老乞丐說話每到關鍵處便停止,似乎不是有意為之,而是一種習慣使然。

李彥問道:“那怎樣才能調和陰陽呢?”

“人身上除了十二正經外,還有奇經八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任督二脈。任脈為陰,在身體的前中正線上,督脈為陽,在身體的後中正線上。正是調節陰陽的關鍵處。”

李彥聽到最後一句,差點沒摔倒,心內苦歎,老家夥為了給自己的做法找個托詞,也不帶這樣胡亂教學的。醫學厲害,關乎人的性命。這番話要是李安聽到了,肯定會吹胡子瞪眼睛的。

老乞丐終於得出了最後的結論:“要治好你的病就必須打通任督二脈,任脈取膻中穴,督脈取靈台穴,兩脈融合貫通方見成效。”

老乞丐又說了一套吐納的口訣:“每日清晨正是陽生陰退之時,最適合練功,其他時候效果就要差些。什麽時候能混成太極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老乞丐說完,難掩一臉得意之色。李彥聽了卻有些遲疑,老乞丐剛才治自己的手法確實十分高明,但說起話來前言不搭後語,這個口訣是真是假還真不好說。

“老叫花,可算找到你了。”

老乞丐臉色頓時變得比豬肝還難看,嘀咕一句:“陰魂不散。”

叫喊的是一個和尚(或許隻能說他是個禿頭),一身肥肉,走起路來一步三喘,天氣雖冷,他隻是隨意套了件短衫,袒胸露乳,依舊熱汗直流。

“這是你徒弟?”和尚靠近李彥聞了聞,兩眼一簇,“怎麽又是這股味道?”

隻見老乞丐剛抬腳,和尚的話猶在耳,人影就都不見了。李彥怔在當地,乍舌不已,心裏對老乞丐的治病手法又信了幾分。

李彥忽然想到了什麽,恍然自語:“啊,差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