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嫡風雲 二百七十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山呼海嘯的朝拜,如同情人的話一般,聽在恭順帝的耳內,怦然心動。

“眾卿平身!”

恭順帝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話語間透著誌得意滿的自信,透著美夢成真的愉悅,不僅一旁的李彥與寧王感受到了,就是下麵的臉朝下頭朝上的官員們,也感同身受。

小德子待眾人起身,依班次立好,上前一步,高聲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所有人都緘默著,期待著恭順帝的表演。

恭順帝微微一笑,並沒有推辭,將眼睛看了看李彥。

李彥立刻會意,恭順帝要他幫忙搭台了,於是跪下道:“啟稟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愛卿有何要事,但請講來!”恭順帝見李彥神情肅然,也調整好自己的表情。

下麵的人冷眼旁觀,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地演戲,暗暗覺得好笑,然而一個是至高無上的皇上,一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誰也不敢笑出聲來,甚至不敢表現在臉上,隻能是肚子內笑得打滾。

唯有一旁的寧王,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因為他得到消息,金同已經回來了,聞大人派出的手下,連麵都沒碰到金同,更別說刺殺他了。卻不知為何今日金同沒有來參加朝會,但寧王敢肯定,今日兩人所說的事情,一定與並州脫不了幹係。

果然!

“微臣不負皇上所托,並州之事具已查明,與鮑棟所言並不相符!”李彥話語一出,立驚四座。

李彥什麽時候轉性了,難道他不知道為謝朱誠開脫,便是在幫助寧王嗎?就連寧王也是心驚肉跳的,不知道李彥這是唱得哪一出。

恭順帝也是臉色一變,不過心裏早已猜到了結局,是以隻是假裝皺了下眉頭,向小德子吩咐道:“帶鮑棟上殿來!”鮑青本是個事外之人,且已封為妃子,是以就沒有帶上來的必要了。

小德子答應一聲,轉向下麵,喊道:“宣鮑棟上殿!”接著便聽見一聲聲如同回音一般,小德子的話漸漸往下傳遞著。

趁著鮑棟未到,恭順帝低頭思考的時間,下麵的人終於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這局勢太過撲朔迷離了,先是恭順帝公然與李彥決裂,然後恭順帝又突然倒戈,聯合李彥與寧王對抗,誰知今日,峰回路轉,李彥反倒為寧王說起話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仿佛一個環環相扣的三角戀,你中意我,我看不上你。他中意你,我看上了他。我中意他,他看不上我。

…………

“草民叩見皇上!”鮑棟恭敬地給自己的女婿磕著頭,咚咚作響。

恭順帝並不領情,說話的聲音冷冰冰的如同一把尖刀,刺向了鮑棟的心髒:“鮑棟!”

“草民在!”

“宰相已將並州所有真相查明,你所言並不屬實,可有何話可說?”

鮑棟一怔,卻挺立著身子,正氣淩然道:“草民無話可說!”

“哼!你這是在戲耍朕嗎?”恭順帝拍著龍椅,喝道。

鮑棟拱手道:“草民不敢!皇上,草民自出並州,便早已料到,謝朱誠能夠安心地讓微臣來京城告禦狀,一定是將所有的證據銷毀了。”

“那你為何還要來告這狀?難道就不怕朕誅你九族?”

鮑棟再次磕下頭,道:“怕,但草民相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隻要皇上被草民說動,肯去徹查,草民就敢保證,一定能查出端倪來。哪怕一件兩件,隻要能夠扳倒謝朱誠,拯救並州百姓,草民即便是死,也死的值得。”

“哦?”恭順帝再次將頭轉向李彥,目光中滿是疑問。

這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時候李彥的一句話便能決定事情的走向。寧王即便不相信李彥能夠為自己說什麽好話,但還是暗暗期望,忍不住也看向了李彥。

“回稟皇上,鮑棟此言不假!微臣確實查出一些其他的罪證,請皇上過目!”李彥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高舉過頂,小德子接了,再獻給恭順帝。

恭順帝雖然已是第三遍看這冊子上的內容,但依舊覺得興奮,再一次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臉色從嚴肅,漸漸越來越是陰沉,最後變成憤怒。讓人即便沒有看到其中的內容,也很容易猜測其中的大概。

恭順帝大喝道:“混賬東西!”

寧王很是尷尬,一個是薛繁,一個是謝朱誠,兩個都是他舉薦的人,兩個都被恭順帝罵成了“混賬東西”,這完全是打他的臉,而且耳光響亮。

“寧王,你也看看!”恭順帝憤怒地將冊子扔到小德子手上,傳遞給寧王。

寧王看時,卻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因為冊子上所記載的,都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什麽以權壓人,宿柳眠花,走雞鬥狗,不理州政,縱容下吏胡作非為,等等等等,至少這在寧王看來無傷大雅。謝朱誠縱然保不住,但問題並不如鮑棟所說的那麽嚴重,寧王的責任也便無足輕重了。

“寧王,謝朱誠是你舉薦的人,你覺得該怎麽處置呢?”恭順帝問道。

寧王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道:“腰斬於市!”

恭順帝一怔,沒想到寧王此時倒反將他一軍,僅僅憑著這些東西,就斬殺一州刺史,不是說笑嗎?

“這——李愛卿覺得如何?”恭順帝沒有辦法,隻有找李彥求救了。

李彥微微一笑,道:“微臣附議!”

這次輪到寧王愣住了,自己可以說是為了表現公正無私,而大義滅親。而李彥又憑什麽如此說話,難道他不懂朝廷律法嗎?憑著這點證據,想要置謝朱誠於死地,如何能夠信服天下人?

此事,即便他李彥有意,皇上也不可能同意。因為一旦規則破壞,後麵的人必然競相效仿,他皇上將來如何治理國家?

恭順帝一時有種被魚刺卡住了喉嚨的感覺,下,下不去,上,上不來,滋味相當難受,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丟到了九霄雲外。倒是一邊的小德子,心情比之先前要舒坦得多。

恭順帝又將冊子傳給下麵的人看了,最後落在了鮑棟手上。鮑棟為了告這禦狀,自然刻苦學了不少大明律例,也知道僅僅憑著冊子上的東西,最多隻能將謝朱誠革職。既然謝朱誠是寧王的心腹,一旦風聲過來,還不是照樣水漲船高,一下子就能魚躍龍門?鮑棟如此想著,不免有些失望。

“各位愛卿,以為該如何處置?”恭順帝不得不向下麵的人求助了。

人人聽言,先是一片寂靜,繼而皆跪下道:“臣等附議!”

恭順帝氣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沒想到這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寧王欺負自己也就罷了,今天這些小蝦米也跟著起哄,拿自己當活寶耍,要是依著他的性子,他真想一個個將之拉出去,斬,全部斬,留著他恭順帝一個,還清靜一點。

眼看朝中所有人都跪下來趴在地上,唯獨隻有鮑棟還挺立著,恭順帝就如同抓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問道:“鮑棟,你怎麽不說話?”

鮑棟是第一體會這官場,感覺其中的妙趣,即是好笑,又覺可憐。

“回稟皇上,草民無話可說!”眾人皆醉,為何我要獨醒,鮑棟不想裝醉,但也不想醒來,所以選擇了沉默。

恭順帝也覺得無趣了,原本以為有一個好的開頭,卻沒想到這麽草草地結尾,於是淡淡道:“既如此,這事就交給李愛卿去辦吧!”

既然李彥不幫忙,便讓他來收拾殘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