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篡後

孔劭寰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抽直身體,剛才居然睡著了,夢到念錦十三歲那天的情景。

那時候,他的眼裏隻有小錦,而小錦的眼裏也隻有他,兩人之間容不得旁人半分的親近。知道顧念錦不喜歡沈福慧闖入她的生活後,他便拒絕讓沈福慧到錦園來。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才惹得孔太和沈福慧後來雙雙聯手,用催眠之術,清洗掉他所有的記憶?

還有……孔太背著他,對小錦做了什麽……。

為什麽小錦會離奇死亡,為什麽他完全不記得小錦的死?

為什麽他聽到小錦出事時,沒有去現場,哪怕將她……。好好安葬。

孔劭寰揪住胸口,那裏急劇的擴張著,疼!疼得他想撕開時間,回到過去,緊緊抱住他的小錦——

起身離開書房,他走進一間塵封的臥室。

不同於書房,這裏的空氣帶著一股腐敗氣息,房間很暗,厚重的窗簾完全不透光。

孔劭寰打開房間的燈,直接走到床頭櫃,拉開暗格中的抽屜,拿出一本相冊。

裏麵存放的是念錦從小到大的照片。

他坐在床邊,一頁一頁地翻著,八歲初進錦園的小錦……

在五星紅旗下宣誓,成為少先隊員的小錦……

第一次來初潮,以為自已會死,擔心他傷心,一個人偷偷離家,到寺廟給他祈福的傻小錦……

十八歲成人禮的小錦……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拍的,在照片的背後,是小錦青澀的簽名及他做的簡單記敘!

小錦到了錦園後,被他如珍似寶地嬌養,小學時,大多數的功課都是由他教,隻有期末時,方去學校參加升學考試。學校舉辦的活動,除了加入少先隊員外,唯一一次活動就是參加學校的春遊。

到了中學,小錦突然任性提出要求住宿,他當時忙於擴展生意,便由著她,但上了一學期後,他發現小錦已慢慢長開,容貌越來越出眾,書包裏常常被人偷偷塞了情書。

他便恢複小學時的習慣,讓她在家學習,隻有到考試時,才進學校。

到小錦高中後,他的生意已上軌道,便將所有事情放下,帶著她到處遊玩,走到風景宜人的地方便住幾個月到半個。

小錦十八歲,他向她求婚……

多年的記憶重回大腦,看到婚紗照時,他的心肺塞得近似溺水之人。

再回到A市茉園,已是黃昏,衝到她麵前時,她正在廚房裏擺弄晚餐,他一言不發重重將她攬進懷中,許久後,方捧著臉,對著那一雙不明所以的明眸,竟是一笑,眸中漸生神彩亮如星鑽,語聲卻帶了些輕顫,“寶貝兒,謝謝你……”

謝謝你還活著!

連日來,紀寧夜一直感受到他不同尋常的情緒,隱隱覺得兩人之間有什麽東西在改變,可一時說不上來,便踮起腳跟,輕觸他的唇瓣,“那我做了蛋包飯,你要全吃光哦!”

他發不出聲,於是,吻住她,胸口那裏的疼一直沒有休止過。

兩人一起用完晚餐,他陪她擠在陽台的玻璃暖房內,看星星。

而她,興致高昂地展示著她為紀意文挑選的學校。

“你說三中好還是七中?”

“兩個學校的教學設備,環境,師資力量都相當,不過,三中外來人口居多,所以,對外地人沒什麽排斥,七中本地人居多,自然地方傾向嚴重些。”

“我本來是看好七中,因為離這裏近一些。隻是小文比較內向,如果被排斥,受了委屈,多數是忍了。你這一分析,我倒是更喜歡三中了。”

“高中還是寄宿好些,周末回來,遠近也無所謂。”

“寄宿?小文身體不好,我還想把他留在身邊照顧,三餐方麵多添點心思。”

“現在學校吃的都不差,倒是住的地方離學校遠,早出晚歸的,怕是更累。讓小文住茉園,那裏離三中倒是很近,那裏空氣好,又安靜。住在那,生活起居有專人打理,地方也寬敞,還有健身房。”

“我探探小文的意思再決定。”紀寧夜打了個嗬欠,閉上了眼睛。

暖房裏溫度宜人,紀寧夜甚至不知道自已什麽時候睡著。

孔劭寰看著她,她此刻睡著的樣子很動人,眉眼彎彎,臉紅撲撲的,象個孩子。

攬緊懷中的人,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氣息,他嬌養的小妻,是那樣地令人著迷。

電話鈴聲驟響。

是阿亞的電話,他讓他重新安排了他身邊的保全人員,除了幾個阿亞帶來的人外,全部采用新人。

孔劭寰隻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翻身將她擁在懷裏,眸光變得炙熱,“醒了?”

“幾點了?”她眯著眼,避開玻璃房外的照明,秀眉皺起。

“九點多了,你真能睡。”他揉了一下半邊發麻的手臂。

“還想睡……”她呢喃一聲,又往他胸口靠去。

他輕輕笑了聲,手順著她的毛衣領滑了進去,她驀然睜開雙眸,按住她的手,低呼,“孔劭寰,這是陽台。”這跟他公司的休息室不同,這裏是別墅區三層,分分鍾都有被傭人窺見的可能。

“我有分寸!”他含糊地應了聲,話雖說得好聽,可他依舊吻上了她的唇瓣,並止住了她拒絕的話語,相較清晨那一場小心翼翼的歡愛不同,他的吻不斷加深,掌心灼熱地按壓過她的敏感,由緩至急——

一整個晚上玻璃暖房裏,兩人都窩在沙發中,或是各自看書,或是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或是擁抱親吻,象連體般,一刻不分。

晚上十一點,廚師準備了燒烤的食材,讓他們自已動手做。

吃完後,她負責收拾,孔劭寰則獨自在書房與歐美市場負責人開視頻會議。

臨睡前,她熱了一杯牛奶送到他的書房,沒多停留,回臥室窩在被窩裏看書,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隻是感覺到身後有人纏了上來,便習慣地轉身窩進他的懷裏,繼續睡覺。

紀寧夜是在夢中被心頭的悸動驚醒,起來時,胸口悶悶的,有一種遺落在未知的世界,茫然無措,很想哭的感覺。

床的另一邊已經空了,她趿了鞋便習慣地去廚房找人,直到餐廳時,看到飯桌上留的紙條,才打開的手機聲訊:

“寶貝,原本計劃帶你去溫泉療養一周,南美智利聖地亞哥濱海旅遊區發生群鯊攻擊遊客事故,傷亡慘重,當地政府已勒令旅遊區關閉,並對港島實業提出了天價的賠償。事關重大,我現在就動身去聖地亞哥,你在家乖乖養身子,三餐要配合趙助理的安排。公司我已經幫你請了長假,天氣冷,乖乖地呆在家裏,不要外出。到了聖地亞哥後,會馬上打電話給你。乖——”

她馬上打孔劭寰的手機,果然是不在服務區。

她感到肚子有點饑餓,便走到廚房,拿出一盅昨晚燉好的燕窩,滲了一杯牛奶和蜂蜜,隔著熱水溫著,又動手做了一碗的水果沙拉,吃完後,她趿著鞋走到陽台,摸了一下晾掛的衣服,昨晚忘了收回來,蒙了一層霜。

此時,天色暗沉,東方厚厚的雲層灰蒙蒙的,她打了個哈欠,又回到房間,關好窗戶,把自已重埋在溫暖的被窩裏,拿了床頭的書籍,慢慢地翻看著。

臨睡著,她看了一下時間,才四點半,這時候,孔劭寰應在太平洋的上空。

她擔心睡得太沉,便把手機鈴聲開到最大,以防孔劭寰電話來時,她錯過。

紀寧夜要麽就是疲勞過渡,站著也能睡著,要麽就是心事太重失眠,卻極少做夢,可這一次,一躺下去,又感到有一種溺沉的感覺…。具體卻想不起。

電話鈴塊驟響起,紀寧夜整個人激醒過來,心跳如鼓,和昨晚半夜心悸醒來的感覺一模一樣。

她從窗簾縫隙裏透進來的光依舊昏暗未明,她拿起手機,居然才六點五十分。

“媽。”

電話裏傳來紀母抽泣的聲音,“寧夜,你弟弟出事了,你趕緊回家一趟。”

“小文出什麽事?啊……”紀寧夜悶痛出聲,不知是不是因為起身太快,太陽穴處狠狠一抽,象接了電源線般,整個頭部有一種血液阻塞的感覺,她知道這是偏頭痛發作的前兆。

她記得當年車禍後,這種疼痛也時常發作,而且,發作時毫無預兆,後來時間長了,症狀就慢慢消失,今天突然又疼起來。

紀母沒有聽到話筒裏女兒異常的呻吟聲,她看著床上兩頰燒得通紅,唇皮幹裂的兒子,眼淚不停要從眼角溢出,“小文前晚發燒,我和你爸爸把他送到湖裏衛生院,打了好幾瓶的點滴,時好時壞,護士剛來測了,又燒四十度,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一直發惡夢……。”

“媽,小文昨天還好好的,是怎麽發的燒?”紀寧夜心口一緊,昨天下午還和弟弟通過電話,紀意文的聲音聽上去挺好,根本看不出一絲的異樣,怎麽可能一下就發燒四十度。

紀母原本近崩潰的情緒,一聽到女兒的聲音,一下子就放聲嚎哭,“昨晚小文回來有些晚,媽還以為他學校留功課,還煮了碗麵給他墊肚子,他一口也沒吃,就說累,洗澡洗太久了,可能……可能是著涼了……你爸爸帶他出來,他,他神智不大清楚,一直哭叫著說,說……總之你回來就知道了……。”

紀母斷斷續續,字裏行間隱晦的含糊讓她從中意味出一絲非同尋常,紀寧夜拿著電話的手整個都抖了起來,心口潮湧,後背浮起一層冷汗,腦子裏灌滿了各種猜測。

紀父紀母都不是粗心之人,何況,紀意文動過這麽大的手術,父母在照顧他的事情上從不含糊,怎麽可能會因為洗澡受涼?

可這時候,她不能問,一問,隻會把紀母強撐起來的一層堅冰敲碎。

她大抵猜到紀意文遇到什麽——

那樣漂亮的男孩生活在肮髒、貧窮的地方,除非不長大。

淚瞬時無聲流下……她恨自已!

她應該一拿到寰宇國際公司的宿舍就接他來A市,何必一定要安排好學校,一切就緒。

她吃了這麽多苦,難道不明白,上天往往事與願違,人算終不如天算。

她不知道紀意文劫難有多深,她不敢問,也怕觸動紀母的情緒。

這時候,如果紀意文身邊的親人不保持冷靜,對他而言,傷害隻會加劇。

“媽,您別哭,小文他需要您的照顧。”她閉了一下眼睛,盡量用平和的口吻,“媽,我現在就回來,您馬上給弟弟轉到市醫院,衛生院的醫療設備太簡陋,應付不過來的。”

紀寧夜掛了電話,衝到衛生間,用冷水衝臉,直到自已完全平靜下來,才撥通趙秦,“趙叔,請您幫我查一下,看看有什麽辦法最快到F市。”

趙秦說,“好,請您稍等。”

十分鍾後,趙秦回電,“紀小姐,今天到F市的車票已售空,從A市到最臨近F市的機票後天早上有,到達後,轉車。除了這兩種選擇外,我可以直接送紀小姐回F市,走高速的話,十四小時會到達。您看?”

“你派車送我回去,我們幾點可以出發?”紀寧夜的衣物其實一直留在公司的宿舍,可現在回去收拾,顯然在浪費時間。

好在身份證的銀行卡都在包裏,先帶上再說。

“半小時後,我在門口等您,紀小姐,需要告訴孔先生麽?”孔劭寰去南美,把他留在紀寧夜的身邊,也曾交待,若有什麽事,讓他直接向他匯報。

趙秦認為,這是屬於紀寧夜純私人的事,所以,他想征求紀寧夜的意見。

“不用,讓他安心處理公事。”紀寧夜單身打開衣櫃,隻找到一件大衣,和一套保暖內衣,便找個袋子放了進去。

“銀行卡,現金,身份證……”紀寧夜檢查好必備品,看了一下時間還有十五分鍾,便重打回給紀母。

F市是縣級的小城市,人口不足十二萬。

自從紀意文生病後,紀國斌就把牛尾鎮房子和地全部賤賣,一家人搬到紀家祖宅,紀奶奶和老三一家住新蓋的房子,舊房稍收拾一下給紀國斌一家住。

老人沒多久就過世,老三的媳婦借口說老房子漏水,遇台風時住不安全,就把木屋旁邊一間倉庫騰了出來,讓他們搬過去。

雖然紀國斌心裏有數,這是三弟妹變相著要讓他們早點搬走,可那時候家裏用錢的地方還很多,家裏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錢來租房子。而老三是個妻奴,平常家裏的事也是妻子拿主意,所以,忍了下來。

雖然倉庫很小,但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總比露宿街頭好。

現在紀意文病大體穩定下來,但每個月還要三千左右的藥品開支。

除了紀寧夜每月固定寄七千塊錢,紀國斌把學校教師工作辭掉,在附近的小超市裏找了一個搬運工的工作,一個月工資加上全勤也有兩千塊,夜裏去幫人家看看果園,也能賺個八九百,比學校拿個千把塊,還常常拖欠強多了。

而紀母也在鄰居的介紹下,一個幼兒園裏做飯洗衣,一個月也有七百來元。

牛尾鎮的消費不高,加上紀母很會當家,這一來,不僅意文藥費能輕易解決,還能一部份地把欠親戚的錢還上。

紀意文身體慢慢恢複,為了明年能順利參加中考,他現在除了白天正常上課外,還報了晚上的補習班。

可沒想到,意外發生了。

回來當晚,被一個盯梢了了很久的痞子一棍子打昏,拖到了路邊的草垛邊,反綁了手,用手套塞住他的嘴,剛脫了他的秋褲,還來不及欲行不軌,一個躺草堆裏的酒鬼突然醒來,以為有流氓強奸婦女,頓時大嚷大叫著,嚇到那痞子提了褲子就跑。

那酒鬼見狀追了上去,紀意文掙紮著,幸虧那痞子綁得不實,被他掙脫。

酒鬼後來逮著痞子,直接拎著他去派出所報案,說抓到一個強奸犯。

警察錄了口供後,第二天就去紀家,找不到人又摸到了衛生院,一看,原來真是個男孩子,這就難辦了。

若是女孩,還可以告個強奸未遂,男孩的話,未成年人還能告他猥褻,男孩麽,中國現有法律都沒有明顯規定。

加上紀意文不過是發燒,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

連個傷害罪也定不了。

這個愁壞了一幹民警,他們也很想抓人,可他們總得按法律辦事。

回派出所後,把痞子教育一番,隻好放了人。

紀寧夜坐了十幾個個小時的車到F市後,車子直接駛到F市醫院。

------題外話------

六月要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