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顯露冰山一角
威爾是什麽人,他是土生土長的瑞士人,天才科學家,國際遺傳學的泰鬥,致力於研究如何延長人類的壽命,世界上的富豪排著隊給他的實驗室捐錢,可這老頭性子怪,任性得很,有些他瞧不上的人,你既使一年無償給他捐一億兩億,他也不收,還回了一句充滿中國風格的話:拿人的手短。
符鳴鳳雖有些意外,但還是神色不變地挽住侄女,走到威爾身邊,“老師,你什麽時候收了我家小寧做弟子?”符鳴鳳曾有年輕之時,有幸參與過威爾舉辦的研討會,所以,禮貌地稱他一聲“老師”。
“說起來有好多年了,這丫頭當年小小年紀獨自殺到我的實驗室樓外,自薦自已,還大言不慚,說不收她,將來肯定會後悔。當年我一時好奇,就收了,結果你看看,惹了這麽大的麻煩,也不吭聲。如果不是我及時趕來,這孩子這會沒準還在警局裏呆著。”
眾人不解之時,傅康寧突然半推了一下孔劭寰,嗔道:“是你對不對,你這次去瑞士跟師傅說起我在國內的事了?”
威爾嗬嗬一笑,瘦瘦的臉上溢滿長者對小輩的慈愛,“如果沒人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被媒體煊染成吸毒、敗金的孩子。”
在場的傅氏股東個個麵麵相覷,一臉尷尬。
符鳴鳳一時之間也吸收不了這麽多信息,“ERic?為什麽之前你在電話中從不曾提過半句!”言下之意,大有責怪自家侄兒不事前告之,讓她窮擔心了這麽久。
孔劭寰下意識地皺眉,側首迎視著傅康寧閃著複雜光影的深沉眼眸,一笑,帶著陳述的語氣,“這次我去瑞士參加國際醫援組織會議,遇到威爾先生,便跟他提了一下康寧在國內遇到的麻煩。”
可事實上,他這次去瑞士,確實是為了見威爾,但不是為了傅康寧,而是因為外公的病。
威爾也答應他,馬上回來親自為符老爺子檢查,但並沒有應邀坐孔家的飛機。
想不到,威爾跟他一樣,會先出席傅氏五周年慶。
看來,傅康寧絕不會是簡單的女孩,符鳴鳳算是白操心了,今日有沒有他出席,傅康寧都會扭轉局麵。
他看了看腕表,微微側首,“小姨,我功成身退!”
有了威爾先生的到來,傅康寧已完勝了這一局。
“劭寰!”傅康寧不著痕跡用力攥住他的手臂,半仰著頭含笑看著他,不可否認這男人長得真的很好,尤其是側顏,帶著西方人的深遂輪廓,加上擁有平常人無法迄及的家世,隻需挽著他出現,就輕易攻破了喬茹精心設下的堅冰。
察覺到他紳士表麵下的冷漠,她傾過身,在他耳畔細語,“很抱歉,將來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答案!今天……。”她原本希望他能至始自終,卻見他唇角極微地揚起來,馬上斂住,果然,他似乎能讀懂她的心思般,直截了當地開口,“我還有事,失陪了!”聲音中帶了一絲輕漫。
“劭寰,晚上call我!”傅康寧極自然地朝他揮揮手,而後上前挽住威爾,“師傅,劭寰公司有急事,他也是中午剛從瑞士回來!”她中卻暗自歎一聲,她也知道,今天和他同走紅地毯,或許他日可以輕巧地一語帶過,但通過威爾的嘴巴說出來,就是坐實了她和孔劭寰關係菲淺。
難怪連符鳴鳳都感到吃驚。
符鳴鳳看著孔劭寰闊步離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一時之間說不上來。
“哎,當年小寧為了我的試驗,做了自願者,想不到那些圖被有心人挖出,好端端的一個孩子被汙蔑成吸毒,還有關於那五千萬,是小寧捐給實驗室做科研的,這都有帳可查,傅先生要不要過目?”
傅偉年老臉有些掛不住了,“這都是我傅偉年無能,讓孩子受委屈。”
喬茹很想表達些什麽,卻一時語塞,想了半天才說了一句,“小寧,這明明是好事,為什麽不跟爸爸和阿姨說,憑白的還給警察傳喚。”
“我說了我沒吸毒,除了外公和舅舅和舅媽,還有誰信?”傅康寧飄忽一笑,意有所指,“爸爸,我不是娛樂明星,卻被這麽多的媒體關注,這其中誰做操手,爸爸您要還我一個公道。”
“你放心,爸爸會好好地查一查,要是給爸爸查到是誰在陷害你,決不會手軟!”傅偉年信誓旦旦,其它他心底也是隱隱有數,隻是利益所趨,再加上這女兒從小就沒在自已身邊養大,感情確實不深,所以,他一直不願去深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事情發展。
做為父親,他認為,隻要不是他慫恿,就談不上對不起亡妻。
寰宇國際十九層。
筆考時間結束,接到通知,原訂於下午四點的新人上台言講推遲到晚上七點,並告之,員工餐廳六點提供晚餐。
紀寧夜與一群新人從課室裏出來,直接回到十四層自已的辦公桌,打開抽屜,看到手機的留言:我已回來,隻是暫有時要處理,晚上見。加油!
下午六點,去會議室的途中,紀寧夜又與沈姝瑜狹路相逢。
“哎喲,皇親國戚來了,傅太太,一會上台,其實講得好不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評審官都知道,你是傅偉平的未婚妻,因為,剛才在餐廳裏,三少和傅偉平的侄女傅康寧小姐走紅地毯又被重播了一次,所有的人都很羨慕你,嫁得及時。”
紀寧夜站在原地看著她,皺著眉,心裏升起久違的怒氣,這個人怎麽沒完沒了?
“有東西想單獨給你看,你肯定會有興趣的!”沈姝瑜揚了揚手中的iPaD。
“我沒興趣!”紀寧夜轉頭就走。她知道沈姝瑜處心積虛地想為難她,今天於她這麽重要的日子,她又如何會輕易放過。
“傅夫人,你不過來看看三少的未來夫人是什麽樣子麽?”沈姝瑜攔住她的去路,“這個人你也不陌生,按輩份,好象她還得叫你一聲嬸嬸!”
沈姝瑜臉上是抑不住地笑,她舉著iPaD,指著裏麵一張定格的畫麵,“瞧,你看他們倆多般配,紀寧夜,你有福了,嫁給了傅偉平,你等於攀上了三少做親戚,將來可以多多關照我們!”
“哦,一定會的,你還需要什麽,請一次性講完!”紀寧夜拚命壓抑內心翻騰起的一種極速湧動,仿佛要撕**體衝出來憤怒,這種憤怒竟不是緣於視頻所帶來的衝擊,而是緣於一種陌生的憎恨,一種一種無休無止的緊咬不放!
沈姝瑜眉眼皆笑,“我是在恭喜你呀,以後三少也得跟著傅家小姐喊你嬸嬸,還有傅偉平,這下一步登天了。”
“你知道傅康寧戴的”比翼“價值多少麽?”沈姝瑜指著屏幕上傅康寧的脖子,“去年全球頂級珠寶上估價,它最少值一億八千萬美元,孔家送出如此的豪禮,你不會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吧!”
紀寧夜極力克製,目光裏有一束光閃過,但是很快就沉寂了下來。
沈姝瑜眉飛色舞,“我說過,你笑不了幾天的!”
“沈姝瑜,我發現你精神有問題,好象這事從頭到尾都不關你的事,你一直窮緊張什麽。”
沈姝瑜漲紅了臉,劈口就罵,“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人,明明是一條賤命,卻絞盡腦汁想攀龍附鳳,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命。我本來還想著,是否要打個電話給符阿姨,現在看來,根本不必要,三少怎麽可能會對你認真……你也配?”
“配不配隻有老天知道!”紀寧夜看了一下腕表,“你這麽閑,可以去燒高香問問天意。”
“哈哈,果然是小三言論,做了別人的小三,這下還想紅杏出牆,傅太太,你是不是太賤了?”
紀寧夜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輕眉一掠,唇角微微挑出一凝冷笑,看著眼前一張一馳的嘴巴,她甚至沒有聽清楚沈姝瑜究竟在說什麽——
她感到似乎有一把鎖正試圖打開了某一處塵封的東西。
一種熟悉的,暗藏於內心深處的乖張狠戾漸漸浮動,象是蜇伏在海淵裏的水母,在黑暗中,伸出美麗卻帶有巨毒的觸腳,準備展開無聲的殺戮。
殺——戮!
紀寧夜倏地被竄進腦海裏兩個字激出一身冷汗!
“喂……你說話呀!”沈姝瑜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紀寧夜的眼神,象草原灌木叢中的獵豹。
紀寧夜喃喃自語,“我在想,如果我瘋了,我會做出什麽事……。我會……割斷你的頸動脈,甚至不須借用任何工具……。”紀寧夜驀地驚醒,她說了什麽?
彌漫著血腥的眼眸直直撞進沈姝瑜的眼中,“沈姝瑜,你離我遠一點……。或是,把膽子放大一些,把我和孔劭寰的事公之於眾,隨你怎麽說,總之,別惹我!”
沈姝瑜後背沁出一片的冷汗,雙腿發軟,眼睛睜得大大的,半啟著唇一個字也吐不出。
誠然她很想把紀寧夜結了婚又勾引孔劭寰的事說出,哪怕是弄個小號在公司內網發爆光也好,可她不敢,她怕孔劭寰追究。
她喜歡孔劭寰,可她心底也清楚,孔劭寰於她是站在神壇之上,就算孔沈兩家聯姻,孔太看中的也是她堂妹,她甚至連抱怨一句的資格也沒有。
她敢一次一次欺上紀寧夜,就是看到她性格上的好強,斷定她不會因為這種事求救於孔劭寰。
她想發泄自已的失意,逞一逞口舌之利而已,她也清楚,實質上,她什麽也改變不了。
可現在紀寧夜在幹什麽?方才她的眼睛裏全是赤裸裸的猙獰。
可恐懼僅僅存在一瞬間,很快被羞惱和憤怒所代替,她想也不想,衝上去,左手搭在了紀寧夜的肩上,右手輪起——
說那時,那時快,紀寧夜右手飛快扣住她的左手,伏下腰,狠狠一拉,在沈姝瑜身體失去平衡之際,一個過肩摔就把她扔出幾米外。
接著,幾個步伐至她身邊,膝蓋住項住沈姝瑜的後背,提起她的右手,輕輕一扭,隻聽“咯嚓”一聲,肩關節處應聲脫臼。
整個過程不過三秒,沈姝瑜甚至來不及感受究竟發生什麽事,疼痛襲來時,她一下就昏死了過去。
紀寧夜僵直地站起身,雙拳緊攥,從不曾有的噬血情緒在心頭冉冉升騰,看著自已的雙手,腦袋裏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這樣的身手、這樣的暴戾究竟從何而來。
她無從得知,可她不同情腳下的這個女人。
不作死,就不會死!
應給她一點教訓了,否則,這女人將會沒完沒了地糾纏她。
市區環島江濱路,超車道上,邁巴赫62s以一百六十的時速前進。
手機響起,孔劭寰掃了一眼,按下前方屏幕的通話,“媽!”
“ERic,我要求你馬上來s市跟我解釋!”孔太聲音平靜,但握著畫筆的指尖輕顫,完成近百分之八十的向日癸油畫因為最後一筆粗線條而毀。
“媽,您多慮了!”孔劭寰方向盤一轉,又超過了前麵一輛越野車,從後視鏡中,看到身後的司機朝他豎起了中指。
“多慮?你之前是如何保證的,先不說你半多年前就和傅康寧一同出現在瑞士采爾馬特裏,之後又出現一同出現在國際機場出口,這麽多巧合,媽還是選擇信任,可現在,你居然與傅康寧一同出現傅氏五周年!”
“媽,這不代表我和傅小姐有什麽實質的關係。”
“ERic,傅康寧不行,她有吸毒史,既便是戒毒成功,但她的身體很多功能都已經被破壞,將來,她如何為孔家誕下健康的後代。ERic,你不喜歡福慧,媽不逼你,甚至不要求你娶一個家世相當的女子進門,媽唯一的要求,女孩身體健康,人品健全。”
孔劭寰眼角微微一眯,一種信號躍然在腦中形成,他沉默半晌,開口,“媽,康寧她沒有吸毒!”
這次,他去瑞士見到了理查醫生,經過三天的催眠治療,已然確定他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理查把催眠過程的錄影給他看,他在沉睡中,神情非常痛苦近乎顛狂,嘶聲哭泣中,反複提到一個名字“小錦”甚至在中途全身痙孿,迫得治療不得不被迫中止。
理查畢竟是醫生,他無法從這些信息中提練出事實真相,他僅以醫生的專業角度出發,認為,對孔劭寰施以催眠的醫生很可能是為了治療他的心理創傷,而不得不采取的一種抹去他記憶的手段。
理查告訴他,取用這種治療方式,必需針對病人至親的同意,所以,孔太肯定是知情人之一。
而後留在瑞士的幾天裏,他從瑞士官方著手,調查了自已在瑞士的出入境記錄,找到了三年前的記錄。
他動用了所有的私人人脈,拿到了當天他入境的視頻記錄,從視頻裏,他清楚地看到他懷中摟著一個少女,穿著黃色的戶外裝,戴著鴨舌帽,被帽子遮了一半,無法看清楚,但從身高和體形,及一些小動作上觀察,與紀寧夜驚人的相似。
可問題時,此時的紀寧夜,正在備戰高考,根本不可能與他一起出現在這裏。
他知道問題出在去年的一場車禍,紀寧夜曾幾次告訴她,車禍後,她整張臉都毀了,並遺忘了所有的人,包括她的父母。
後來醫院之所以能聯係到她的父母,是因為醫院給她做了NDa的測試,找到了她的家人,並憑著她的舊照片,給她做了整型手術。
她的臉恢複了九成以上,但她的眼睛受了重創,變成高度近視。
孔劭寰親自前往警局調查紀寧夜事故的的檔案,事故中,紀寧夜與一個留學的富二代在高架橋上逆向行駛,在上坡時,對麵來了一輛重型卡車,為了避開,車子墜入高架橋,車內那富二代當場死亡,紀寧夜受重傷入院。
車禍現場找不到任何可疑點,那問題會不會在醫院?
盡管調查結果未出,但從露出的冰山一角中,孔劭寰已然確定,頻頻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孩小錦,因差陽錯,整成了另一個女孩紀寧夜。
因為紀寧夜馬上要參加考核,他不得不先擱下此事,讓阿亞留在了瑞士繼續調查。
孔太此時的電話倒提醒了他,孔太一向對他的婚事抱非常寬容的太度,雖然孔太很中意沈福慧,但並沒有過多強硬的態度。
孔太臉色發寒,將手中的畫筆一擲,金黃色顏料順著乳白色的牆布流下,沉聲,“沒有吸毒,ERic你不必為她說好話,就算有人故意抹黑她,但網絡流出的那些照片並非杜撰,否則警方不可能介入。”
孔劭寰失笑,“媽,您的消息可能慢了一步,在傅氏年會中,瑞士遺傳學家威爾也出席了傅氏,他是傅康寧的導師,那些照片,是威爾實驗室的資料,傅康寧是自願者。”
孔太一怔,突然有一種無力的詞窮感,傅康寧如果沒有吸毒,她確實沒有理由阻擋兩人相愛,先不說傅康寧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家世比沈福慧強,娶傅康寧肯定比娶沈福慧更符合孔家的利益。
就算孔家已無需靠聯姻壯大,光看在小妹符鳴鳳的麵子,她也不應如此反對。
“媽,事實上,是小姨她希望我和康寧一同出席傅氏五周年,現下,康寧被醜聞纏身,對她接手傅氏不利,所以,小姨想借用我們孔家的影響來消除傅氏董事局的擔憂。沒想到宴會上,傅康寧早有安排,威爾的適時出現,已完全抵消了業界對傅氏繼承有人猜疑之心,所以說,傅康寧確實繼承了其母康舒華女士的智慧。”
孔太全身都顫了起來,裏升起一股強烈恐懼的預知,康舒華……這是報應麽?
孔太閉上雙眸,深深地呼吸著,起伏狂亂的心慢慢沉澱下來,開口,聲音近乎乞求,“這些都不重要,ERic,當作是媽求你,傅康寧不行,誰都可以,但傅康寧不行!”
孔太屏息等待,那一端,沉靜良久。
邁巴赫的靜音性能太好,便是連車窗外車輛迎麵駛過的發動機聲全部被消音。
終於,孔劭寰的聲音傳來,“好,我聽您的!但是媽,你也得答應,除了傅康寧外,我帶回來的任何一個女孩,您都不能說No,既使不喜,也不要任何過激的行為,比如,讓kEN來跟蹤我!”說完,心中輕道一聲:
他暫時不清楚孔太為什麽如此排斥傅康寧,但對於他來說,這是好事,至少,有了符太的首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帶紀寧夜回家。
“好,媽答應!”孔太偷噓了一口氣,放下了電話,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深秋了,可s市依然是陽光明媚,暖暖的海風直透心田。
寰宇大廈十九樓會議室。
紀寧夜將手上的言講稿平攤在桌麵上,秀眉輕顫,她看著台下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心頭悸動的情緒始終不能平熄,她也無法解釋,象是一種壓抑太久,又象是一種沉睡多年的情緒,在深淵中積蓄了太多的力量,直待有一種外力刺穿那層桎梏,蜇伏在心牢裏的惡獸,就會掙開身體的束縛,破體而出——
突然,她一把將手中的言講稿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