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篡後
打開竹盒,裏麵放著一張羊皮,上麵隱隱有字跡。
羊皮已經發黃,字跡也略顯模糊,看得出,有些年份。
信中,姚夜辰告訴他,姚九落與姚迭衣是孿生的兄妹,在簡如風腹中時,這孩子未出生,被他權衡之下放棄,兩個胎兒中的陰靈氣息,全部過渡到了姚九落一人身上。
未出生,便已應劫。
姚族之血脈,身帶陰邪為千年族規所不容,姚夜辰為護子,不得不將其子身上的靈脈壓製住,這就等於割斷了姚迭衣和姚九落之間的血脈相連。
姚夜辰直言,姚族血脈如狼,除了一生鍾情一愛人外,對同一血脈的血親感情比普通人的血親濃厚,既使轉世,這份血緣也難以割斷。
這也是百年前,姚迭衣會用鮮血喂養弟弟,百年後,姚清淺會為了姐姐淨身入宮。
而被割斷血脈的姚九落算計了姚迭衣三世,還將姚清淺打入了賤籍。
這不是姚九落的無情,而是百年前姚夜辰為了打破姚族的舊製,犧牲了這個兒子。
顧城風看到這裏,一聲冷嗤便從鼻腔裏逸出。
姚夜辰割斷了這一對孿生兄妹的血源,並非是姚九落傷害姚迭衣的理由。
至少,百年前,姚迭衣一身靈力和術法,卻從未傷害過姚九落半分。
東閣肩膀一縮,悄然看著案桌後,帝王黑翹眼睫低垂,陰影半覆住他桃花眸裏的一泓冷霜,便生了忐忑,是不是自已畫蛇添足,帶回了不吉利的東西,想了想便道:“皇上,奴才擔心這些物件若不及時拿走,待三個月後,古樹枯死,難保這些東西會有損壞。”
“除了盒子外,還有什麽?”
“一些衣物和手編的小件物,還有一些桌椅,小竹床之類,奴才擔心這裏麵藏了些蠱蟲,所以,派人通知了田敏麗,讓她先驅驅蟲,再帶進宮。”
“做得很好,東閣,你不必在這侍候,退下!”
顧城風嘴角淡噙一絲淺笑,繼續看著手中的羊皮紙時,眉間深籠一縷戲謔,如同看民俗鬼誕。
如今,一切塵埃落過,若要追源溯果,姚迭衣能平安出生,是因為她的兄長替她承下了所有的噩運。
而百年前,顧氏一族被滅門時,顧奕琛能逃脫火刑,也是因為姚九落的舍身相助,並盜取了上古遺族劄記贈他,助他奪得了丹東的天下。
情也好,孽也罷,姚九落於顧奕琛隻有恩。
顧城風眼底彌上怒色,這姚夜辰竟拿這種事來說辭。
姚九落身為姚族血脈的人修習邪術,本就逆天,還因為練邪術造成三千百姓枉死,在蒼月和大魏戰爭爆發後,死靈聚集,姚九落已受到了反噬,魂魄散在了天地。
姚夜辰臨去天音大陸前,尋到了他的魂魄,將他寄養在回音亭的結界中,如今算算時間,應已經轉世投胎。
姚夜辰在信中道,姚九落既使轉世,因前世的罪孽,恐怕今生要受業報,無法善終,死後靈魂會再次散落天地。
他對這個孩子,無法放任其自生自滅,可他的愛人身受陰靈侵襲,已無法在蒼月大陸再停留一年或兩年,且,離開後,十年內無法回來,所以,他希望顧城風幫他找到姚九落轉世之身,在姚九落受了業報死後,找到他的魂魄,再次寄養在回音亭,十年之後,他回來,會親自施術為子祈福。
姚夜辰告訴他,如今,姚迭衣的魂魄有了那一對雀兒的氣息,她可以憑著身上一絲姚族血脈找到這孩子的下落。
最後,為聊表心意,贈藥一枚予賀錦年,此藥乃田八丹所配置,可完全驅逐人體沉涸的蠱蟲氣息。
顧城風眉眼一跳,旋即笑開,“姚夜辰,你廢話了這麽久,唯一有用的就是最後一句。”
顧城風又召見東閣,問,“帶回來的東西在哪,朕要親自過目。”
“回皇上,田夫人說沼澤裏的東西懼光,已經吩咐侍衛把東西搬到後園曬著。”
帝王寢殿,賀錦年悠悠然醒來,一旁的桂葉兩手捏著一片衣角,撅著厚厚的嘴唇,“五公子,奴婢都喊了三遍你才醒,皇上何須要剪自個袍子?”其實,她想說的是,皇上就算一腳把五公子踹到床底,這五公子照樣能睡到天亮,何苦三天兩頭折騰這些袍子,她看了心疼。
光一件衣袍,都夠她們一家子過一個年了。
賀錦年一骨魯就起身,抱住桂葉水桶腰,“桂葉,你終於來瞧我了,你看看,我都瘦成什麽樣了。”
幾年前,桂葉從軍,在軍中認識了一個軍營夥夫,兩人情投義合,回燕京後,就嫁給了夥夫,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桂葉倒也認同,從肚子裏拿出個油皮紙,打開後,一股帶著蔥香的肉味撲鼻而來,賀錦年心急火燎地洗漱後,迫不及待地接過,也不講究皇後禮儀,直接捧著下口。
那饞樣,惹得桂葉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桂葉,你不知道,我如今的幸福生活全指忘你了。”賀錦年滿嘴油油,滿足得眉眼彎彎。
離上次桂葉給她帶的紅燒蹄膀整整過了一個月。
吃幹抹淨後,賀錦年心滿意足,準備帶桂葉去探望六月。
途中,見一行人搬著一大堆的竹製家具往後花園走,她看那些竹床,竹椅之類的手工極為粗糙,心想這些東西如何會帶進宮,不知為什麽,心頭突然竄起一種不安的感覺,令侍衛放下,“這些是什麽?”
侍衛忙回話,“回攝政王,這是田太醫讓我們拿到花園裏曬曬。”
賀錦年一觸手,指尖便是狠狠一跳,甚至無需她去感受,一些從不曾見過的畫麵便竄入她的大腦——
賀錦年這種異於常人的能力,早在三軍傳開。
宮中侍衛忙退出三丈開外,不敢打擾,甚至不敢直視,隻是時間久了,抵不住好奇,眼角頻頻掃了過去,隻見,賀錦年雙眼闔著,眼角嘴角微顫,身體已然不知覺俯低半跪著,甚至連皇帝站在她身邊也未曾注意到。
不知過了多久,賀錦年緩緩抽直身體,唇角緩緩輕顫,“族父把機會留給我,他一直知道,心裏很苦,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總有一個孩子被犧牲。”在方才的畫麵裏,她看到一個男子忍受著三年的難言之痛,沒有女人的子宮,卻孕育著一個生命。
邪靈入侵時,身子忽男忽女,阻著人體正常的排泄功能,她看到,他難受得指尖都插進了竹筒中……
原來她的生命來得如此不易。
顧城風一語不發將她攏進懷中,日初透過薄雲的雲罩在兩人身上,四周的人已悄然無影,隻留下東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當場。
賀錦年悠悠轉首,笑得有些苦澀,“你出生時,他曾冒險從申氏靈脈出來,去看你,他還沒到燕京就被受了詛咒,傷得很重,差點死了,遇到田敏麗,是田敏麗救了他。”
顧城風眼底掠過一絲陰霾,倒不曾出聲打斷。
“百年期滿,他從靈脈裏出來,看到秦邵臻,誤認成是你,所以,他弄死申劍國,用了他的身份,暗中護著秦邵臻。”
“沒想到秦邵臻被大魏當成質子送走,他覺得唯一能護住秦邵臻的是我,可他又擔心我和秦邵臻產生情愫,所以,硬把我和申蘇錦靈魂互換,可惜他的古靈巫術修得不夠透徹,生生把申蘇錦折騰成植物人,於是,他便迫我女扮男裝,以申蘇錦的名義前往蒼月。”
“我一直以為他意在竊國,現在想,憑他的出生,如何會把江山在看眼底,他隻是……。”無聲歎息,無論是姚迭衣也好、納蘭莉也罷,姚族血脈的後人,對情感皆是不問對錯地執著!
“那藥,不在這裏,族父把它放在一戶人家中。”
東閣不明白賀錦年話中之意,但顧城風卻知道,那戶人家,是姚九落將要或是已轉世的那戶人家。
顧城風這一刻表情有些龜裂,腦子裏隻有一句話: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姚夜辰的謀算。
難怪縱橫了千年的姚族,最後被他一個人算計,蝸居在川西沼澤。
牽了她的手回去,朝也不願上了,顧城風讓總管太監直接下旨,休朝三日。
總管太監眉也不皺,領了命便去告旨,他是宮中的老人了,在這皇宮裏呆了有四個十年頭,若說勤政嘛,顧城亦雖是來路不正,卻是最勤的,至少不象當今皇上,忙時也是禦書房金鑾殿兩邊跑,可一個月中總有那麽一兩次會休朝,或是一天,或是三天,最長一次達七天,隻與皇後廝守。
其間除了葉明飛、肖妥塵和戴少銘幾個重臣,其它人一律不見。
十足的昏君駕式,可論起政績,卻又是最好的。
顧城風抱了賀錦年讓她坐在妝台上,噙了她的唇瓣便吻開,這一次吻得有狷狂,讓她舌根有些發疼,正嗚咽表示抗議時,他突然舔了起來,語氣有些含糊:“桂葉給你帶的蹄膀,你吃完一個,剩下的你藏哪了?”
賀錦年正陷旖旎,被他語鋒一轉,有些轉不過彎來,“啊?”
“那胖丫頭回回進宮,你身上肉香幾天不散,你道我不知?”他指尖在她唇瓣上來輕不重地來回婆娑,“油腥兒一丈外都聞得到。”
再則,昨晚她累成這樣,今兒還能起這麽早,原來桂葉進宮了。
她軟趴趴地靠在他的肩頭,答非所問:“顧城風,我想吃肉,想天天吃肉,所以,我要生兒子,所以,我得找到那藥的藏身之處……”
眼前卻浮現簡如風在竹榻上掙紮的身體,心頭滾過油煎般的疼,無聲承諾: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照顧好他。
“我陪你去,就當是春光美好,我陪你遊山玩水。”顧城風焉不知賀錦年心中所想,雖然眼下時局未明,他極不願讓她離了燕京,可她心裏即起了這念頭,強澆的話,未必有用,倒不如陪同她,一起尋那孽障的下落。
“那朝庭怎麽辦?”
“讓顧容月攝政,他在我身邊有些年,處理一些政事沒什麽大問題。”
可惜事與願違,賀錦年找到那孩子時,她的屍體已棄在豬圏多日。
是個女兒,生在獵戶人家中,剛出生那天,父親打獵時不慎摔死,母親嫌她是掃把星,把她扔在院子外的狗窩裏她自生自滅,小孩命挺硬,吃著鄰裏的百家飯,穿著百家衣,倒也樂嗬嗬地長大。
孩子才一歲多時,剛學會走路不久,餓得實在慌,便爬上灶頭,偷吃母親給哥哥燉的雞蛋羹,婦人剛好進廚發現,操手拿起一壺剛燒的熱水,直接就掰開她的小嘴給她灌了下去。
小孩受了嚴重的燙傷,哭都沒力氣,卻一時半會也不會咽氣。
左鄰右舍的人看了實在可憐,熬了些稀粥喂孩子,可惜已無法進食,沒幾天,就隻剩下一口氣在那殘喘。婦人嫌她死在家穢氣,就直接拿張席子包了,扔在豬圈,任她死去。
有人實在看不過,叫來村長,卻被飆悍的婦人罵走。
賀錦年抱著孩子瘦弱屍身,心裏酸澀難當,雖然明知這是屬於姚九落的業報,可懷中明明是個孩子,她來人世間,不曾行一絲惡,死得卻如此悲慘。
婦人雖潑賴,可看著賀錦年一行人來頭不小,隻能抱著兒子畏畏縮縮地站在屋簷下,不敢吱聲半句。
倒是有一個老婦人柱著拐站出來問,“你們是何人,為什麽抱著阿囡?”
可憐的孩子,出生一年多,連個名字也沒有。
賀錦年搖搖首,走到一株槐樹下,指了指一處地方,啞著聲線對顧城風道:“東西在那樹底下三尺深處。”
瑞澤三年秋,葉明飛領著五千影衛進入川西沼澤,將姚族長老餘孽全部拘押入燕京。
東閣率五千僧侶,在川西沼澤設下結界,困住所有的陰靈後,設壇作法超度了整整四十九天,方令沼澤的天空黑雲散盡,陽光普照。
瑞澤三年冬,顧城風下令,關閉北蒙與蒼月邊境,禁止任何民間商貿往來,開始了對北蒙為期近三年的封鎖。
瑞澤五年春,顧城風親自幫妻子接生,賀錦年在驚鴻殿誕下一女,顧城風封其為金夙公主。
瑞澤九年,二月初七,賀元奇六十大壽。
賀府門前車水馬龍,光停滯不前靠在路邊的馬車,就占了整整一條街。除了朝臣外,還有不少文人墨客。
連日來,賀元奇的幾個嫁出去的女兒相繼帶著各自夫君回到賀府。
幾年前中秋,賀錦年回來賀府陪父親過節,發現賀府衛國公主打理得亂七八糟。
一個金枝玉葉原就不懂得打理家府,加上人在異鄉,嫁的又不是很遂心,也沒什麽心思,過了一兩年,底下的人就慢慢生亂,最後連自已帶來的幾個姬妾都壓製不住,個個想往她頭上爬,心裏委屈,難免向賀元奇哭訴。
賀元奇哪裏有心思去管後院婦人之間的矛盾,久而久之,連家都懶得回,成日呆在朝庭辦的學府中與學子們論學問,身邊也沒有一個貼心的,知冷知熱的人。
賀錦年思忖再三,便作主把丁姨娘叫回。
丁姨娘經過幾年的寺院的帶發修行,性情倒超脫了幾分,不象以往在賀家凡事戰戰兢兢的模樣,加上有賀錦年的支持,很快將賀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晚宴後,賀錦年又陪幾個庶姐聊了大半個時辰,方回到自已的寢房。
剛推開門,一片黑暗,心裏暗奇丫環去哪了,身後卻一陣暖意,被人擁進了懷中,熟悉的薄荷味撲入鼻息——是他!
“想我了?”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在耳後,他的兩隻手穩穩固住她的身體,讓她舒舒服服後仰在他的身上。
“誰有空想你,回來都忙壞了!要想也是想我的寶貝女兒”將頭靠在他的胸前,心瞬時被安撫了,“想不到,你堂堂一個皇帝也做起偷香竊玉的事。”
“怎麽不想?”他支撐著她軟開的身體,唇瓣在她耳際輕輕摩娑,“你身體的每一個氣息都在告訴我,你想了!”細碎地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後頸,這樣緊密的相擁卻填不滿他空虛。
“才不……”有這麽自大的人麽?她偏生要打擊,“府裏客人多,爹難得這麽高興,我當仁不讓,負責接待客人,到夜裏,躺了下去就睡,哪有空想什麽甲已丙丁?”
看到賀元奇白發蒼蒼的模樣,賀錦年心底有些愧疚,她一年到頭,幾乎在宮中陪伴顧城風,極少回賀家,去年時,還隻見賀元奇兩鬢發白,到了今年,驀然發現老人已是一頭的銀發,驟然醒悟,在這個時空,到了六十歲,已是遲暮之年,所以,她向顧城風稟明情況,要了十天的假,執意親自為賀元奇辦壽。
“賀家又不是無人,何勞你憂心,你就是愛操心的命。自已夫君和女兒倒扔在一旁。”末了,見賀錦年不吭聲,又添了句,“女兒晨起時,還哭著要你。”
賀錦年失笑地把頭從他頸間移開,口氣不無得意:“女兒晨起時,纏著你陪她玩風箏,鬧得你又罷了一天的朝,這會女兒累得睡著了,你就出來訛我了,也不瞧瞧我是什麽人。”
“好吧,我想你了,說什麽,你明天也得跟我回宮,我晚上一個人睡不好,懷裏沒人,老是睡得不踏實。”他突然捏了一下她的腰身,輕輕一帶,將她翻轉了過來,低下首,先含住她圓潤的耳垂,帶著溫潤的氣息撲灑,他一邊輕輕用牙磨咬,一邊輕輕褪下她的衣裳。
從他的心跳中,她自然懂得,這話他沒一絲誇張,她走了幾天,他就是幾天沒睡安穩。
他的唇瓣滑過她眼睛,一點一點下移,把所有的相思都化為竭盡所能挑逗。
“我忙了一天……這回都沒沐浴,你不……嫌髒?”時斷時續聲音被他吞咽入腹,氣息被他奪得連話語都發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輕輕一笑,如潑了濃墨般的桃花眸熠熠地瞧著她,帶著好聽的尾音“嗯”了一聲後,埋下首,故意在她胸前用力吸了一下,“嗯,是有些味!不過,我可以忍!”
“去——”她怒嗔,剛想推開他,外麵卻傳來姐姐賀錦雲的聲音,“六妹,你歇了麽?”
接著又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二姐賀錦欣的聲音,“門沒關,可能還在丁姨娘那,我們先進來等,三妹,你把東西拿進來。”
賀錦年唬了一跳,這才醒覺,自已什麽時候被顧城風解了衣袍,裙子腰間的一排玉扣也被解了,本能地四周巡了一眼,馬上鎖定目標,與此同時,推著顧城風往屏風後麵躲去。
顧城風怔了一下,眼角彎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也不拒,由著她將他推進,是後,身子一傾,將她抵在牆角,動作便狷狂了起來。
賀錦雲先踏了進來,將宮燈放在壁角上,然後又點了案上的一盞燈,房間瞬時亮了起來。
好在她們在寢房看了一通後,就坐在了外廳,聽那動靜,分明是打馬吊三缺一。
賀錦年輕輕噓了一口氣,欲微微調一下這怪異姿勢時,耳畔傳來溫熱的,帶著稍稍的壓抑的呻吟,“乖,別動!”
賀錦年這才發現這廝已情動。
她抬眼,透過窗棱打進來的月光瞅著他,隻見他白色的襟袍微敞,露出了一截明黃的領口。昏暗中,他的眸子幽亮如星凝望著她,與她眸光相接時,他悠淡如深潭的眸子漾開一絲豔麗的詭波,她忍不住偷偷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中暗罵了一句:妖孽!忙避開眼,她怕她再多看他一眼,就會被他色誘了。
若不慎發出一絲聲音,她這皇後的臉就丟到家了。
待她再轉回首,顧城風這廝已托了她的後勺,帶著熟悉的清香,溫軟如絲地落下,覆蓋了她的唇形,輕輕柔柔……及濃濃的情欲。
她略微緊張地又吞了一下口水,黑暗把一種偷情的感覺放大數倍,撩得人的血脈彭脹……
她不知道她的三個姐姐幾時離去,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將她抱回床上,隻知道,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穩,清晨被他慢慢退出去的動作弄醒,她朦朦朧朧地剛睜開眼,他的吻就落了下來。
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她思考,這顧城風怎麽又在床第之間把她弄得不醒人事的,因為,宮裏的太監直接來賀府,侍候皇帝上早起。
一大早,整個賀府如炸了窩,帝王思念皇後,半夜三更出宮來賀府。
都說帝後情深,可放在尋常百姓家,就算是再恩愛的小夫妻,也不過是三五年之事,如今,兩人大婚已過八年,賀錦年早已過了最美好的年華,且,隻育一女,燕京城多少人都在猜測,過幾年,帝王必定開始填充後宮。
可皇帝夜宿賀府,早膳時,在所有人的麵前,給皇後親自布菜,如向天下詔示,皇後依舊擁有皇帝無以倫比的愛。
顧城風牽著賀錦年從賀府大門離去。
賀元奇領著一家子恭送時,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顧城風也是這樣牽著賀錦年離去。
不同的時,那一次帶來了恥辱。
這一次,賀府風光無限。
兩個月後,雲淚診出,賀錦年再次身懷龍嗣,且,是雙生。
瑞澤九年冬,賀錦年在驚鴻殿誕下一對龍鳳胎,舉國歡慶,為此,顧城風特赦天下,給雙生子祈福。
瑞澤十年,夏,川西白族後裔聚居地。
天空萬裏無雲,如明鏡般,賀錦年不知道,這樣的午後,她怎麽又甩開宮女,鬼使神差地獨自逛到這裏。
她眸光時而環視著四周,時而望向天際。炙熱讓她的頭有點昏沉,心有點亂。
這是她這次隨帝王西巡時,第三次不由自主地逛到這裏,她不知道為什麽如此,好象這裏的一切對她有一個魔力一般吸引著她的腳步。
可這裏,明明沒有鮮花盛開,沒有桃花滿地,隻是間間平常的農家竹樓。
她走到一把竹子搭成的長椅前坐了下來,她看著前麵的一個小門,心想,推開後,裏麵要是有一株桃樹就好了,每年五月份就有桃子可以吃了。
突然,聽到門後隱隱有動靜,賀錦年便站起身,用帕子揭了一額間的汗,走過去敲了敲門。
“誰?”一聲冷凝之聲,如同把空氣凍住般,鄉裏間怎麽可能有如此霸氣的聲線,賀錦年呆了呆,不知覺得咽了一下口水,謹聲道:“路過的,想討口水喝。”
門打開時,一觸及那一張熟悉得直擊心髒的臉,賀錦年感到自已仿佛穿越了時空,看到未來的六月。
所不同的,此人的琉璃眸流溢著一層無人迄及的睥睨天下之霸氣。
那人看到她一瞬,臉上閃過了然,倒看不出怒色或是喜悅,隻是站開一步,無聲地讓她進門。
無需開口,甚至無需要任何眼神交流,她知道這是她的族父。
別人父女久別重逢通常會做什麽?
擁抱?啼哭?喜極而泣?
眼前的男人盡管是她的父親,可她覺得,他還是適合讓人膜拜。
而姚夜辰,顯然也沒有敘舊的意圖。
賀錦年局促地左右看著,視野過處,那熟悉的竹製椅子,門口掛的竹編的籃子,還有晾在地上那些魚幹,及案板上那殺了一半的魚。
賀錦年不自覺地吸了口氣,果然,從姚夜辰身上隱隱傳來的那些魚腥味,這個認知,瞬間擊得賀錦年心口怦怦亂跳,腦子裏劃過——
站在市井街頭魚攤前,正在給魚兒刮鱗的玉皇大帝!
麵前,站滿了一隊買魚的人,排在最前頭的是……。太上老君!
“噗!”賀錦年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馬上斂聲。
姚夜辰漠然挑了一下唇瓣,淡淡開口,“你爹在後園裏,他身子不好,你別與他說太久的話,記住,往事莫多提,他記憶並不完整。”
賀錦年自然知道姚夜辰話中之意,姚九落前兩次轉生,一次死於無情母親之手,死時瘦得皮包骨,全身發臭。
另一次生於富貴人家,是個男孩,賀錦年早早就尋到了他,給了他足夠的安全保護,並安排了影衛在他身邊保護,卻死於惡疾,連雲淚也束手無策,最後沒熬過五歲,死時,全身肌膚腐爛。
賀錦年明知是胎裏帶來的梅毒,是從母胎帶來的,可這個時空,梅毒就是絕症。
這些,簡如風並不知道,他隻道這是姚九落第一次轉世。
姚夜辰帶著她走過院子,不再多言,隻是指了指方向,便離開。
到了後園,賀錦年一眼看到一個少年正彎著腰給菜地澆水,那身量似未長足,看上去隱約隻有十四五歲的模樣。
在一旁的空地上,一個嬰兒站在竹籃裏,正樂嗬嗬地啃著自已的手指頭,那是小九,第三次轉生的小九……。她眼底一熱,也不知道是什麽情緒,眼淚就這樣無聲流下,簡如風似有感應般的回過首。
那張臉的無限風華,與這些年的夢境相重合……
“迭兒?”如夢如幻地呢喃一聲,少年無法置信的瞪著,水壺從簡如風手中掉落,濺濕了衣袍。
“爹……”她猛地紮進簡如風懷中,嗚咽一聲,雖不知道該說什麽,卻很有脾氣地跺起腳。
簡如風手無足措地站著,被賀錦年緊緊抱著,他甚至沒有賀錦年高。
胸腔裏的**激竄著,湧到了喉咽處,咽下——
湧到了鼻腔中,湧到了眼眶裏,最後悉數落下,少年展開顫微微的手,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賀錦年的身子,“迭兒,我不是一個好爹爹,讓你們一個過得比一個辛苦……。”
可苦盡,有甘來!
於她、於六月、於姚九落,都是!
此時,風輕、雲淡、視線處,嬰兒的咿咿吖吖的笑聲,如此無邪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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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有一章顧奕琛和姚迭衣的番外,接下去寫顧城風現代番外,約有十萬字左右。五月一號開《鳳凰鬥之攜子生生》的係列文《鳳凰鬥天賜良緣》,男主是蘭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