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篡後

廊前繁密的樹枝微微擋住晨曦,斑駁光影在少年的臉側投下淡淡的朦朧。他很寧靜地閉著眼,微蹺的眼睫微不可見地抖動著,嘴角勾起淺淺的弧線,笑得似乎有些無耐。

聽到動靜,簡如風緩緩側過首,眸光很輕很柔地注視著他。

姚夜辰突然想起,那一夜,少年男扮女裝夜襲他時,跨坐於身於他的身上,夜色濃重,當時他受了重創,視線模糊,唯記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好象把彼時的月光留住了一般,美得驚心動魄。

“發什麽呆,快去做飯。”簡如風摸摸肚子,懶洋洋道:“老子餓了。”

姚夜辰瞬時心花怒放,眉眼舒展,趁機挨了過去,摟住簡如風的腰,嘴角含笑,煞有介事地問:“想吃什麽?”

敢情還能點菜?

簡如風撇了一下嘴,“烤魚,記得皮不能焦,肉不能糊,會麽?”

姚夜辰微微笑開,臉上竟飄上些紅暈:“昨晚好不容易學會熬粥,還沒寫心得體會,你就要換新菜,要不,明天給你做烤魚,今兒將就先喝粥。”

總得給他一個練練手的時間!

“過來,老子教你。”簡如風推了他一把,闊步而去。

簡如風突然頻頻自稱“老子”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他實在無法將眼前如此美麗的少年與“老子”掛勾。

姚夜辰被簡如風發配去生火,他手腳利落地殺魚,剝鱗,剮去內髒後,開始調醬料,等姚夜辰滿頭大汗地生完火,簡如風已經給六條魚抹好醬料。

不到半柱香時,簡如風就烤好了,遞給姚夜辰一隻後,便用手直接拿著吃上。

姚夜辰拿了小碗,耐心地把魚刺一根一根挑完,把魚肉全弄到碗裏,剛想遞給簡如風,卻見他嘴邊全是醬料,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絲笑意,伸出拇指拭著他的嘴角,“瞧,還跟孩子似的,吃成貓樣。”

“老子樂意!”簡如風歪了一下腦袋,避開姚夜辰遲遲不肯在他唇角離開的指腹,扔了手中的魚骨頭,也不接姚夜辰遞過來的碗,又從叉子上拿了條魚,就此大塊朵頤,嘴裏還模糊不清地道:“一個臭男人而已,那麽講究幹什麽,又不是小姑娘,吃個魚還用得著挑出肉?”

姚夜辰挨過去,肩膀蹭著他的肩,聲音如魔音灌耳,“瞧你那細皮嫩肉,走出去比小姑娘還要俊俏七分,我可真沒瞧出來你哪象臭男人,我的簡兒……。”

“閉嘴……”霎時,激紅襲上少年兩頰,如胭脂滴進水裏,緩緩漾開,染至眼眶,如飽含委屈似地瞪著姚夜辰。

姚夜辰渾身一僵,像被瞬間凍住,雙眸直勾勾盯著眼前那張雌雄難辯的小臉,雙眸如水霧,那視線似嗔似怒,長發如黑緞貼合著白皙的頸部蜿延而下,有一縷落在他的膝上,仿佛纏進了他的心中。

他眼睛一眨不眨,就這樣怔怔地瞧著,呼吸漸促,眸色漸迷離,那一處……。以瘋狂的速度在膨脹。

簡如風是男人,焉能不明白男人這種赤裸裸的眼光?

他倏地站起身,姚夜辰倏地伸手將他撈進懷,“簡兒……”姚夜辰近乎痛苦地呻吟出聲,緊緊地、緊緊地將他困在懷中,琥珀的眼睛晶晶亮亮,輝灑著流光異彩,雙瞳映著少年血色般的臉頰,竟挑出妖豔的風彩。

簡如風突然覺得有種未知的惶恐,想抽身,卻被他抱得更緊,姚夜辰的手帶著驚人的熱度,隔著薄薄的褻衣燙著他腰側的肌膚,帶著讓他驚惶失措的燥動氣息,漸行漸下——

簡如風心頭突然湧起一股悲涼和絕望,卻笑開了。

他臉上在笑,心卻在哭,原本屬於兩人之間的旖旎此刻於他成了滅頂之災。

可這個隱秘,他連說都無法說出口。

他是男人呀……他是寶兒的父親!

他不過是為了救寶兒,練了邪術,怎麽清晨起來出恭時,習慣地伸手一撈……空了!

隻消一回憶,他的眼睛就如被滴進熱蠟般,想流淚。

母親的死,菲煙的無情,寶兒的夭折,他咬著牙一一挺過來,卻唯獨沒想過,有一天,上天會讓他如此難堪。

“我……我出去走走……”可他不願在他麵前暴露出自已的脆弱,猛地生出力氣,推開他,掙著身體就想跑,但昨晚耗了太多的元神,身上沒多少力氣,整個人往前傾,結果重重摔了下去,眼角剛好砸在竹椅的邊緣,但他一聲不吭,撒腿就奔出門外,按著尋常的路徑,騰身躍起——

卻在那一瞬間發現內力一時提不上來,身子一空,便直直裁了下去。

所幸,隨後追來的姚夜辰眼疾手快,飛身躍下,將他緊緊護在懷中,緩緩落下時,雙足蹬了一下地麵,再次躍上了繁枝之上。

“簡兒,怎麽如此莽撞,你昨晚元氣太傷,這時候最忌運功……天,臉上怎麽那麽多血……”耳畔盡是姚夜辰慌亂的迭聲,接著被他抱進懷中,圈住她的手臂是那麽有力,那麽緊,卻那麽的顫抖,他的聲音都好像快要震碎了,“讓我看看傷哪了。”

“沒,沒事,隻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礙事……”他眼淚猛流,止也止不住,也不知道是撞擊刺激了淚腺的分泌,還是心口處那絲絲縷縷抓人心肺的疼痛,讓淚從心裏流了出來。

“還說沒事!”

簡如風一邊手捂著眼睛,臉上帶著不在意的笑,連聲安慰,“沒事,沒事,流點血算什麽,你窮緊張幹嘛?”

姚夜辰焉能不緊張,他拉著簡如風回竹屋處理他的傷口,有些笨手笨腳地用幹淨的布擦著他眼角臉上的血,動作雖緩慢不利索,好在極輕,沒有一絲疼痛,若得簡如風又給他一個嫌棄的白眼,“窮緊張。”

“怎能不緊張,你是簡兒呀。”姚夜辰嘴唇淺淺勾起,他語聲如若扶琴低沉,帶著討好、哄慰他情緒的靡音,時不時地在他的傷處輕輕地吹了一口氣,“世間最珍貴的莫過於姚夜辰的簡兒。”

簡如風輕哼一聲,羽睫輕抖,灑灑落落,淚掉得更歡。

姚夜辰見簡如風眼淚還是沒止住,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失控。

“簡兒,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處?是因為寶兒,還是?”

心口無法言喻的酸楚,夾雜著暴走的邊緣,相互鞭韃,他說不出,隻能用力搖頭否認,“什麽也沒有,你別多想,可能是撞到眼睛,這眼淚就自已流下。”

“簡兒,別說是撞了眼角,就是摳了眼珠子,你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如果連這點我都不懂你,我怎配在你身邊。”

簡如風咧了一下嘴,知道瞞不過他,恰巧眼角掃到掛在牆壁上的一隻風箏,那是他父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當年他帶著母親逃離邊緣地帶前,悄悄把這些珍貴的東西搬到了這裏。

年少開始,他就極力避免回憶過往,簡如風輕咳一聲,掩飾地帶了一句,“其實也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著,天氣這麽好,別的孩子開始放風箏了,寶兒卻……”簡如風不過是搪塞一句,卻無意觸及心底的脆弱,眼眶深紅,“我小時候,我爹常帶我放風箏,草原一望無際,風很大,風箏飛得很高。我太小,跑不動,爹就讓我騎在他的肩膀上,帶著我飛……。”他安靜了下來,連呼吸也卡在咽喉中。

他一身孤苦,最幸福的記憶停留在孩童時,騎著父親的肩膀在草原上放風箏。

往後的歲月,基本是在饑餓和恐慌中度過。

姚夜辰將少年抱在懷中,溫柔的笑容如瀲豔微風蕩過一池春水,盛放的全然是對他的寵和溺,“簡兒,我們現在去放風箏。”

鳳箏的手工很粗糙,看上去也有些年份。樣式也很簡單,用細小的竹杆撐成三角形,上麵畫了兩個紅撲撲的笑臉,然後在尾部貼了兩個長長的尾巴。

姚夜辰抱著簡如風躍上了竹屋屋頂,今日陽光明媚,風卻不大。

簡如風一邊小心後退,仰著頭,一抽一放地撥弄手中的線,他想讓風箏飛得更高更飄,可是天空似乎不作美,風箏好不容易剛飛上去,風便停了。

姚夜辰走到他麵前,轉過伏下身,“來,騎上來,我背著你跑。”

“好!”少年朗朗一笑,一躍跳上他的肩,兩腿被他緊緊扣在胸口,他輕輕放著手中的線,揚聲笑,“姚夜辰,看,那有飛鳥,我們去追。”

“好,坐穩了!”他背著他向前跑,他手上牽著線,因為沒有風,一停下來,牽繩就開始鬆軟下來,他忍不住揚聲呼嘯,“駕,快跑,不行,快跑,快跑,駕……。”

“簡兒,把那隻沒眼勁的雁子捉住。”姚夜辰隨著少年的聲線,哈哈大笑,至高處時,回頭吩咐一聲,雙足一蹬,衣袖帶風,身如飛燕掠起,隻消眨眼的功夫,就掠出數十丈之高,少年眼疾手快,伸手一抓,便捉住了一隻小雁。

同時,他感到手上的繩猛地被糾緊,“哎呀,不行不行,太快了,繩子會斷的。”他緊張地拍著他的後背,示意他停下來,但姚夜辰顯然喜歡帶著他騰飛的感覺,半空中,他又提了一口氣,反向躍了一丈。

突然轉向,他猝不及防,本能地雙手摟了他的脖子,躬著身,緊緊地把身體貼向他。

姚夜辰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不由控製地加速,氣息恍若也跟著亂了。

少年的雙手緊緊纏著他的血脈,兩人如此親密,如此貼合,但僅僅這些——似乎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