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恢複記憶 文 / 半壺月

“難怪……”顧城風憶起從第一次認識她開始,她身上就有太多太多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之事。

初識那一年,僅十一歲,身體骨骼尚未發育完整的少女,竟可以麵對蒼月殺手排行榜第三的高手公子無血,纏鬥中,對方的內功修為遠高於當時的申鑰兒,卻最終被申鑰兒卸了骨頭。

後來,申鑰兒失蹤後,他派出最精銳的四海影衛去調查申蘇錦,除了師承靈碎子外,不曾調查出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比如,那些說不出詭異的博擊之術。

當她成為賀錦年,兩人重逢在蒼月的街頭,她不過是個文弱少年,卻毫無所懼的衝向姚晉南,擋在了他的身前。

毫無章法可言的攻擊是,她那百無禁忌的性格,沒有絲毫的內力,出手時卻非常狠辣,加上那怪異的唱腔、讓人感到極為滑稽、又似乎不堪入耳的唱詞,讓他始終覺得,在賀錦年的身上似乎包裹了重重讓人解不開的迷霧。

三年禦書房伴駕,賀錦年向他提出諸多的立國之策,很多見解都非常新穎,而以她的經曆,除非另有一番奇遇,否則,應不會有這番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

“說說你在那個世界的事,有關你的!”顧城風神情溫柔,移開她麵前的酒水,倒了杯熱茶給她,“喝口水,緩緩氣!”

賀錦年告訴他,五歲那年母親得了尿毒症,靠著父親的微薄工資根本無法支付每日高達兩百元的醫療費用。

有一日,她隨父親去商場為母親選一頂帽子時,她突然預感到商場會發生爆炸,她當時就連連驚叫,告訴她父親,煤氣管要爆炸,會傷很多人,死二十七個人,快跑——

當時她的言行被商場的人取笑,但他的父親相信,馬上帶她離開。

十分鍾後,商場真的發生爆炸,是一家商鋪違規在店裏用高絲爐做飯,引起爆炸,死亡人數正是二十七人。

一天後,她家裏就出現了三個身著軍裝的軍人。

她被軍隊選中,軍方一次性付給了她父母三十萬,在當時中國的九十年代初,這對農村家庭來說是一筆巨額財產。

而且,國家公費培養一個孩子,將來捧鐵飯碗,這對農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麵對五歲孩子似懂非懂的眼神,她的父親喜憂參半,但最終還是選擇讓五歲的她離開父母身邊,接受特訓。

她的名字以及出生的戶口薄,甚至包括父母所有的資料全部被軍方修改。

他父親也被調到A市郊區任中學教師,組織上還為她的母親在他父親的學校裏安排了工作。

有了政府的特意改變她所有的生活痕跡,加上父母的努力配合,他的父母經過幾次的進修,十年後都成大學教授,家裏的經濟好了很多。

且她父母一直因為金錢而送走年幼她而耿耿於懷,對她特別關愛,但她的童年,確實談不上絲毫的樂趣。

賀錦年聲音很平淡,不喜不悵,那一段時光接受的知道量太多,她根本連兒童時期的歡樂也不曾經曆,更何況是青春叛逆期,“我每天隻睡三個時辰,其它大量的時間,除了集訓外,就是接觸大量的證物,有屍體、毛發、凶器、血液、人的骨骼,****、感應證物後,配合軍隊分析重要情報。十二歲,被送到中央某參謀處,參於調查國內國際一些重要的事件。十六歲時,因為我的第六感,可以直接在事發前感應到安保工作哪裏出現防漏,破格進入中南海,成為保鏢,專門接受國家指派保全任務,保護國內甚至國際友人的生命安全。我是在一次執行任務時死去,死時才十九歲。或許投胎時,是孟婆失職,不記得給我喝孟婆湯,我轉生也好,重生也罷,都是帶著記憶!”

“我從小到大,沒有人教我如何去愛一個人,如何向對方表達自已的感情,以前對秦邵臻,我奉令守護,延續了前世軍人以忠誠為天職的作風,讓我事事以他為重心,我為他擋住了無數次的暗箭和刺殺。而他,憐惜我,更讓我傾盡一切還報於他。我希望他能平安,所以,我不顧一切要助他回大魏,助他登上皇權之巔,隻有那樣,他才不會被政治犧牲掉。可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一切說出來,她心裏卻有種莫名的釋然,她閉了閉眼睛,然後眼神裏恢複冷澈清澄,緩緩道,“我在大魏冷宮裏,知道他迎娶申皓兒,盡管我很難過,但過多的是不甘,因為我知道申皓兒參與了整個陰謀。可我的心並沒有象撕開般的疼痛,更沒有那種……為了一個男人,女人之間相互爭寵的妒忌之心。成為賀錦年之後,我可以輕易地斬斷我與秦邵臻之間一切的聯係。而你,將我沉睡之身迎回,你為我正名,用榮耀為我開路,讓我很感動……尤其是在挽月小築中,在我以為要再一次陷入黑暗時,你來了!你那般用心嗬護!”

賀錦年眸光漸柔,“從不曾有過的被保護感覺,讓我很想變得脆弱。你的懷抱,讓我象一個女孩子般享受心愛的人給予的溫暖,那時的我,很想留住這一分溫暖,所以,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你。而你,也向我做了表白,因此,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你的感情。”那時候的她和顧城風之間的感情一日千裏,他的溫柔讓她沉溺。

“我帶著你去見夢依伊三姐妹,看到韓昭卿,她對你那般綣戀不舍,當著眾人的麵對你表達愛意,我亦……無絲毫的妒忌,我隻是覺得她很可憐。可我現在才知道,沒有妒忌的愛隻能是那種慈悲憫人的憚悟的愛,是屬於佛主對世人,明君對百姓,自上而下的那種博愛!男女之間的感情,從來就是彼此獨享,容不下任何一個多餘的人,如人眼睛一樣,放不下一顆的砂子。男女之間的歡喜,受了傷,生了怯時,不是想斷就斷,想割舍就割舍,就象魚兒,離了水就是死。所以我才知道,既便是那時候我接受了你,可我算不上真正地歡喜上你,你隻是我生命中的第一縷陽光,我迫不及待地想滋取你身上的溫暖。”

“是……麽……”最後一句,猶如寒冬臘月之冰水罩頭淋下,激得顧城風從頭皮到腳底冰冷個透,再從全身四肢百骸的毛孔滲入,費了半天的勁吐出兩個字後,再無力說些什麽,隻是微不可見地動了動嘴角,很虛渺的笑容,如煙霧籠罩,原本摟在她後腰的手,亦落到了膝上。

她看他的神情又開始淡了下來,坐姿挺拔,神情尊貴,似乎僅在聆聽,但袖襟那微不可見的輕顫,可想而知,那袖襟下的手該攥得多緊,賀錦年垂下眼瞼,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可是現在不同了,三年的朝夕相處,你已經不知不覺地走進我的心裏,塞得滿滿的,沒有一點點空隙…。”賀錦年突然握了他的手,將他的手抵在自已左胸之上,語聲中略帶幽怨,“我的心很小,你擠在裏麵,便是你轉一個身,我的心也會疼。”

“我開始明白這個道理,理清我對你的感情,是從那日,你在禦書房質問我開始。當時你問我,若有一天你也將就地聽從朝臣的安排納妃,我當如何,我那時候心如刀割,別說真有那麽一天,就是光憑想象,我也受不住。”

言及此,賀錦年雙目泛紅,語聲沉痛壓抑,抑製不了地顫抖,“這種感覺是我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所以,我才知道,我讓那女孩子隨隨便便地上了我的榻,意圖與她共守一夜騙過我爹是錯得多離譜。我故意失蹤,也不是想要你的妥協,我隻是怕你冷淡我久了,以後真的把我放下了,我該怎麽辦?我活了兩世中,都很短暫,且幾乎是脫離群體而生活,我沒有父母在身邊教我,更沒有姐姐或妹妹,沒有人教我男女之間的‘歡喜’究竟是什麽,如何去真正喜歡一個人,如何與心念之人相處,犯了錯,又如何讓他原諒。我所學的都是冷冰冰的生存和對抗。每天太陽未升起,就要開始十五公裏的負重奔跑,在泥地裏翻越鐵絲網。五歲開始,我就沒有穿過漂亮的裙子,連頭發也為了方便,剪成一寸的短發……城風,我不是有執無恐,我也會怕的!”賀錦年倏地抬首看他,勾唇笑笑以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患得患失。

她努力用最平緩的目光凝視著他,仿佛回到他冷落她的那一陣,她次次等待在他必經的路上,乞求他原諒時眸光——

“你府上的人呢,比如…。夫君?”

賀錦年眸光緊緊定在顧城風兩頰不正常的嫣紅上,捕捉到他桃花眸漾著一縷輕煙,神情矜持又……故作淡漠,緊崩的心弦霎時放鬆了下來,她眼裏閃過捉黠,眉飛色舞間,口氣故意帶了幾分頑劣,“我們那裏,國家提倡晚婚晚育。我在那時空……尚未達法定婚配年齡,所以,我、未、婚!”

顧城風輕“哼”一聲,將她抱上雙膝,雙手貼在她的後背上,身體漸放鬆後靠,他緊緊抿住唇,不再多問,但唇角的弧度上挑泄露了此刻帝王的心情是愉悅的!

轉瞬之間,兩人的心情皆跌跌落落,此刻已從十八層地獄直衝天堂,祥雲千裏,陽光普照。

二人享受著靜靜依偎的濃情,大殿中酒香濃濃,顧城風的鼻息裏卻若有若無地縈繞著蓮香,淡淡著,混著她身上獨有的體香,漸漸地,周身的血液開始慢慢沸騰,然後,一絲一絲地竄騰起,攜帶著那種摸不著觸不到的癢意拱得身體裏的熱意一波快過一波侵襲著觸覺感官,最後爭先恐後地湧向他身上的某個器官……他忍著不動,突然淡淡地問了一句,“你冷麽?”

“嗯?”賀錦年摸了摸自已的臉,搖搖首,“不冷,你身上挺熱的!”她伸手觸了一下顧城風的臉,熱哄哄的。

早春夜晚氣溫低涼,賀錦年在大殿之上布置了絹花,擔心炭火引起火災,所以,並沒有備下火盆。

“還好!”顧城風開了口,方發現聲音已半啞,腦子裏更是刷刷刷地閃過雀台之上,那精靈般地唇舌蕩漾在他的身下——

“你很不舒服?”賀錦年終於感覺到他的異樣,他的心髒似乎跳得有些亂。

“還好!”顧城風眉眼淡淡無痕,口氣不見喜也不見加重,“還有一個問題,你既然想明白了,可為什麽一直不肯回到申鑰兒的身上,既然你從不曾歡喜過秦邵臻,為什麽不肯做回申鑰兒?”

賀錦年垂下幽黑的眸子,“我這幾天也一直在問我自已,究竟是什麽原因,讓我如此排斥元神歸位,在以前,我以為是申家,我不希望身上留著申氏一族的血,可現在,申氏一族早已名存實亡。我反複思考,沒有答案。每一次我在勸導自已時,腦子裏就自動產生一種極端的排斥情緒,象是那種來自第六感覺,又象是從骨血裏透出來的排斥……好象,若我回到申鑰兒之身,那真要要萬劫不複了……”

顧城風看她秀眉擰成一線,滿腹愁腸的模樣,再生不起逼她之心,他站起身,將她抱放在自已的手臂上,象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般,緩緩走出去,“莫再想,若是此,我也不強求!能逼你說出這般的話,我心滿意足!”顧城風的身材修長挺撥,而賀錦年雖然這兩年高了不少,畢竟是女兒身,不過是一米六多些,兩人身高差距過大,被他如此抱著,無絲毫突兀。

“不生氣啦!”她喜滋滋地環住他的肩膀。

“下不為例!”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臀部,以示警。

“那你以後也不許氣這般久!我們說好了,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能隔夜!”她覺得這一陣幾乎把她一生的精力都費勁,原來談一場戀愛這麽累。

“嗯!”他將她抱到一張幹淨未掀翻的案幾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瓶,賀錦年擠了擠鼻頭,“這點傷,別浪費這藥了,很難配!”

“再難他們也不敢斷!到底是臉上的傷,麻痹不得!”顧城風將藥丸擰碎後,一股悠悠蓮香沁人肺腑,輕輕塗沫在她的臉頰上,輕問,“疼麽?”

“疼!”回答得一點也不客氣,小心肝偷偷地惡寒一下:賀錦年,你真是矯情!

顧城風失笑,突然湊過了臉,輕輕朝那道細痕吹了一口氣,又問:“還疼麽?”

“你當你吹的是仙氣呀?”她搖晃著腿,趁機踢了他一腳,在他白色的袍子上落了黃黃的酒汁,眯著眼挑釁,“有本事再吹一口氣,完全治愈!”

“好,那我試試!”語未盡,俯身,含住那魂牽夢縈之一對嫣紅,先是淺啜吮吸,後探入,輾轉不停,掃盡她口腔內的每一寸內壁。

“啊,不是這裏……”賀錦年低低碎碎的呢喃最終被他悉數吞沒,耳畔複傳來他模模糊糊之聲,“錦兒,是你招惹的……”

……

悠揚曲調聲停……

賀錦年睜開眼,對上六月那一雙含著安穩人心的眸光,他笑得溫柔,“阿錦,今天是最後一天,我讓你看到了所有你失去的記憶……你決定取舍了麽?”

賀錦年輕輕頷了頷首,粉臉鎖不住地春意盎然,神思恍惚,如沉溺於夢境中無法自撥,眸中含著一斛陣酒,醉人千年……

六月從她眸中的堅韌已得到了答案,但他還是謹慎地問,“阿錦,如果你想擁你這些記憶,你醒後,你便是賀錦年,如果你不願,亦可!以你的智慧,不出兩年,在田敏麗的育導下,你會成為大魏最出眾的仕女,在秦邵臻身邊,我相信,你也能獲得世間女子最想要的幸福。阿錦,告訴我你的選擇!”

果然,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賀錦年眸光清透,“沒有選擇,顧城風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裂的一部份,失去他,我就不再是賀錦年。”

“對,你是賀錦年,無論前路多坡折,你不需要活在秦邵臻打造的水晶宮祠裏!”

“那不是水晶宮祠,那不過是一個鏡花的世界,是屬於秦邵臻為自已打造的世界,就如百年前,他附身於顧奕琛,以為擁有了肉身,就能取代了顧奕琛!”

“好!到你醒時,法陣便結束了,屆時,你不僅恢複了所有的記憶,申鑰兒眉間的靈慧魄也已解封,回到你的身上。從此,你不會再是一個路癡,記得,你醒後,馬來與我們會和,我會在周山嶺下牛崗村等你,別忘了,牛崗村……”

聲音飄渺帶著流水之聲而漸逝……

賀錦年倏地挺身坐起,卻聽得一聲細微的鈴響,她微微一驚,抬起了手,看到手腕上鬆鬆地綁了個鈴鐺,賀錦年竭力按製住四肢遊走的鬱氣,沒有一把扯下手中的鈴鐺。

“醒了呀,是不是想要出恭!”田敏麗馬上驚醒,掀開錦被,迅速起身至賀錦年身邊,輕輕解開她手腕上的鈴鐺,溫柔地笑,“來,我帶你去出恭!”

賀錦年仿如被浸入一潭無波無痕的溫暖水域之中,所有的感知變得緩慢下來,時光仿若挾著記憶的長河注進她的血液中,這一個月來的經曆緩緩地、緩緩地如水包圍著她。

她的眸光注在眼前低垂的臉上,不過是一個月,眼前一個不過二十年華的女子竟衰老至此,頭發灰暗無光澤,眼角深刻的魚尾紋,蒼黃的肌膚……其實,她亦知,她是田敏麗。

田敏麗幫她穿上棉鞋,怕她涼給她披了件披風,是女子的款式,且……賀錦年留意到身上不僅無裹胸,而且還穿著肚兜。

賀錦年不動聲色,乖巧地站起來,象往常般由著她牽引,來到榻後的隔間。田敏麗嫌熟悉地幫著她脫下褻褲,扶她坐在馬桶上,之後,將兌好的溫水幫她擦洗,淨手,最後幫她的手塗上一層薄薄的甘油。

這些她都很熟悉,二十年前,她未滿月時,在田敏麗的寢房裏,她常常看到田敏麗這樣照顧申皓兒。

“來,喝一小盅燕窩再接著睡!”田敏麗扶她上了床,從保溫的暖爐裏倒了一小盅金絲燕窩,喂她飲下。

然後,用熱水裝了幾個湯婆子放進她被褥,方她扶著她躺下,又將床頭的小鈴鐺綁在她的手上,幫她蓋好被子,掖好被,俯下身,在她的眉間輕輕落下一吻,飽含慈愛,“鑰兒……好好睡!”

賀錦年心潮澎湃,神情卻一如既往的天真無邪,帶著滿足朝著田敏麗甜甜一笑。

田敏麗轉開臉,不及掩飾便悄然淚下,她挺起腰,走到妝台邊,將剩餘的燕窩倒出,存放在瓷盅裏。

然後將爐火關小,隻餘豆丁大的燭火,方回到自已的榻上。

“娘親……”賀錦年悄悄地在心裏念上一句,閉上眼,當宮燈被吹滅時,她的眼角瞬是盈上水汽。

田敏麗剛開始照顧她時,不肯同意鍾豫提出的在她的身體綁尿布,以防時時刻刻尿濕了被褥。

她聽到田敏麗言辭激憤,“她不是傻子,她隻是失憶,我不許任何人侵犯她的尊嚴!”

她將她當成初生的嬰兒,嗬護在懷中,抱她在懷,每天跟她說話,刺激她的大腦,讓她接受外界的信息。

她每天按時按量地給賀錦年喂食,讓她大小出恭變得有規律,每天晚上,她隻要一聽到鈴聲必起來,盡管那些鈴聲僅僅是夢中的她無意中抖動手發出的。

田敏麗手把手教她走路,不過十天,就教會她在白天時,用手式表達出恭。

她再也沒有象剛開始兩天那樣,頻頻失禁。

當耳畔清晰傳來田敏麗均勻的呼吸聲時,昏暗中,賀錦年複睜開眼時,眼裏已是一派盈盈清澄。

世間親情,最傷人入骨,亦是死,也難以徹底割離,賀錦年縱然她千百次催眠自已,如哪吒自刎還身於李靖,斷了父子之情,她與田敏麗之間,從她擺脫了申鑰兒的肉身後,也再無一絲一毫的母女關係,可這一份明明沒有血緣拘絆的情,卻奇跡般地被修複了。

她曾無數次地盼望田敏麗抱一次她,今日盼來了!

她曾無數次地羨慕申皓兒得到的那種嗬護,今日她享受到了!

她曾無數次做夢都想田敏麗在她入睡前親吻她一下,今日得到了!

原來,人的愛與恨是駐入到人的靈魂深處!可以用堡壘永久封存,卻無法徹底切割!

賀錦年悄無聲息地解開手腕上的鈴鐺,盤膝坐起,緩緩調節著丹田的內息,感覺著四周是否有潛伏的氣息。

睜開眼睛時,賀錦年臉呈微笑,她方才感受百丈外潛伏著十幾個人的氣息,這些氣息是葉明飛和蒼月影衛的氣息,果然,他們就在她的身邊。

她不知道葉明飛等人是如何找到她,更不知道的六月何時修習了上古遺族劄記,竟能象姚九落一樣,潛入人的夢中,與她見麵,破了東閣的術法,不僅恢複了她的記憶,還幫著她開啟了靈慧魄!

在大魏重重關閉國門的情況下,文弱的六月又是如何潛入大魏,但她決不負六月苦心孤詣地幫她恢複記憶,接下來應好好考慮的是如何避過所有的眼線,成功到達牛崗村與六月會和,和他一起回蒼月。

她得想方設法離開這裏,秦邵臻利用東閣的法術在這裏設下法陣,所以,葉明飛等人是無法破陣進來帶走她。

賀錦年起身,為防驚醒田敏麗,她迅速點了田敏麗的睡穴。

不需要展燈,她目力極佳,借著從窗紗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她找到衣架處,可惜那上麵掛的果然全是女子的衣裙,賀錦年自然不能穿成這樣去見葉明飛。

賀錦年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沉睡的田敏麗,直覺讓她感應到這裏應有男子的衣袍,神思恍動間,馬上奔至床榻邊,委下身,從榻底拖出一個箱子,打開一看,裏麵果然裝的全是自已的男子衣袍。

從裏到外,甚至裹胸都在,田敏麗將屬於她的東西保存得非常完整。

賀錦年挑出一件黑色的夜行裝,她穿戴好後,將長發用綁帶簡單地縛住,便輕輕推開窗戶,一躍而下。

夜風幽冷,卷著她的發絲在空中飛揚,她兩眼狠狠盯住帝王寢殿的方向,眸中恨意燎燒,直到感應到有異聲傳來,賀錦年方將眸光定在百丈外的樹林,略一提起,雙足一蹬,若水麵上的輕燕掠過紅牆,朝著林中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