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禦凰之第一篡後 115 風聲鶴唳,大戰前夕(重寫) 全本 吧
雪箭早就被賀錦年的韁繩拽得有些煩燥,聞言,竟是能聽懂主人的意思般,回以一聲長嘯,前蹄敏捷一蹬就躍上了小徑,自行調轉馬頭,便開始放開蹄子奔跑。
賀錦年一路冒雨疾馳,終於走到了單條小徑的終點,可她卻再一次地懵了,因為這和地圖上並不同,擺在她麵前竟然是一處空曠的山穀。
她停了下來,有些無耐地蹙緊眉峰,前方,繞著空穀處分出了三條叉道,她無法分辯出究竟應走哪一條路。
騎了過去後,在叉路口左右中徘徊猶豫著,此刻,山林中籠著層層的濃霧,能見度極低,隱隱約約中,好象在左前方有一處小別苑。
賀錦年用掌心抹了一下臉,用手背擋著飄過來的雨,眨了眨眼,眯著眼細細看了一會後,確定前方確實有間行苑,便抖著韁繩朝著行苑方向奔去。
雨勢雖然慢慢地減小,賀錦年早已全身濕透,行到小苑的屋簷下,下了馬後脫了外袍,擰幹水漬,又穿回。
她轉身看看身後融於濃霧中的三條小徑,輕輕地歎一聲,心想,這時空的地圖果然不能相信,明明地圖上隻標出一條道,誰知這裏分出了三條。
賀錦年原想先叩門,誰知稍一拍,門便開了一絲的縫隙,賀錦年抬腳步進,先入眼簾竟是一處園子,中間一條長階通向深處,兩邊各有一條廊道呈環抱式通向前方,便喊了一聲,“有人麽?”
並無人應答,賀錦年輕觸眉峰,覺得有些怪異,卻感應不到一絲的危險氣息。便索性敞了步伐朝右方廊道走。
賀錦年放慢腳步,帶著戒備觀察著四周,這裏四麵環山,雖至深秋,但比起山穀之外,這裏顯然舒服多了,便是全身被雨水澆透,也不見得很冷。
走過廊道,看到右邊圓弧形的門裏還有一個小花園,一道天然的假山,一處清水池,石桌,還有在風雨中左右飄蕩的秋千,小園中的小徑是鵝卵石輔成的,小徑的兩邊長著野草,一層層柔軟地鋪著,象一個天然的黃綠色的地毯,讓人忍不住駐足多看了一眼。
而右邊,清雅幽靜,盡是桃花,隻是這季節不開花,可那光禿禿的枝葉比起別處的桃樹又繁密了許多,可想而知,每年到了春天,桃花盛開時,這裏該有多美。
這裏不象是無人打理的廢園,可讓她感到奇怪,這麽大的園子竟沒看到一個丫環或是婆子的足跡。
突然,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賀錦年驀然轉身,眸光穿過重重的枝丫,隻見一個身著墨色袍子的男子打著一把油傘站一株桃樹下。
蒼月,岐州行苑,燈火通明。
顧城風沐浴後從內殿走出時,遠遠就聞到了一陣陣的辛辣嗆鼻之味,他聞出,這是岐州府當地的特色菜,辣子雞。
去年,他和賀錦年來到岐州府時,賀錦年極喜歡這道菜,餐餐離不了,所以,他陪著她吃。
想來,董加忠以為是他愛吃的,其實,他喜歡清淡的,尤其是偏愛素食。
廚子做得極用心,不僅把雞的骨頭全卸了,還把餘下的肉砌成了童子雞的模樣,玉盤之上,還用西瓜皮雕出一個巢,上麵放著九個去了皮的鴿蛋。
還有一碗飄著蔥香的魚粥,還有六道素菜,菜炒得碧油油的,看了就讓人胃口大增。
或許是沐浴後,身上的血液循環加快,就算是沒有一絲的胃口,這時也感到饑餓。
丫環低著首,略顯得緊張地為他布菜,除了偶爾看到顧城風潔白如玉的手指輕動外,她甚至連一眼也不敢瞄向帝王。
在她進來服侍前,已被管事嚴令不得做出任何媚上的事,方才那五個女子已被董大人連夜譴散,那五個女子哭哭啼啼地喊冤,說皇上根本不曾斥責過她們,她們並不曾犯任何錯,為什麽會被無故譴散。
管事被纏得無法,又不能對五個女子象別的丫環一般大聲斥責,畢竟這些女子全是千金小姐,隻得告之其原因,方才這五位離開時,巧遇到戴大人,戴大人馬上讓董大人譴散了她們。
說是幸得現在皇上無心去追究這些事,一旦皇上把手頭上的事處理了,就難說了!
戴向榮自是不能明言,一旦賀錦年入了岐州府的行苑,顧城風必對這些容貌象極了賀錦年的女子下狠手。
顧城風和顏悅色地用了半碗的粥,又挑了些素食吃了幾口,最後,動了一口辣子雞,口腔裏瞬時盈滿辣味,便張了口吐出。
身邊侍候的丫環顫著手將疊子撤去,另一個丫環馬上換上幹淨的疊子。
顧城風漱了口,丫環便撤了桌上的美食,端了一壺茶,輕聲道,“皇上,請用茶!”
“今夜雨霧大,吩咐人在廊道上多設幾盞燈!”顧城風看著窗外在風中搖擺宮燈明滅不定,心裏想著,那人在傻傻的,此時一定淋著雨往回趕,也不知道會不會生病。
所幸,他早已吩咐丫環備了熱水,並且一直添注著加熱,防著水擱久了就涼了,等他的錦兒一到,就能馬上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然後,喝一碗薑湯去寒,接著,他會給她按摩,緩解一下身上的酸痛。
他一直坐著、等著,時間在雷雨聲中變得既漫長又恬燥!
亥時,赤焰接到燕京城傳來的飛鷹密函,顧城風接過後,對著臨近的宮燈細細一瞧,眸光如煙花一暴,閉了閉眼,象是無法置信般,盯著那幾行字,反反複複地瞧了幾遍後,掌心一心,密函便被揉成碎片,
電閃雷鳴間,赤焰見顧城風的臉色白如雪,襯得那一雙漆色的桃花眸黑得要融進夜色般,心一驚,“皇上?燕京......”
“閉嘴!”顧城風倏地轉首打斷赤焰的話,又怔了怔,抬著首,眸光漫無邊際,緩了聲,“肖妥塵到哪了?”
赤焰心中寒噤,謹聲回道,“皇上,屬下無權知道西北防務!”
顧城風這才猛地低下首,盯著赤焰許久,瞳仁裏的光如夢方醒般慢慢慢慢地鬆弛,散漫開來,知道,此時自已貼身的護衛皆未至岐州府。
赤焰原被他派給賀錦年,賀錦年入了大魏後,將他留在了明州郡暫時護住章永威。在接到顧城風突然南下的消息後,赤焰方從岐州北上,接替了無法緊追而上的顧城風身邊的影衛。
雨夾著風掠進,吹得門發出“咯咯聲響,顧城風雪白的綢衫在風中翩飛,少頃,帝王的聲音已顯得平靜如常,“傳朕口諭,加強明州郡戒備,沒有朕的聖諭,誰也不能離開蒼月!”
赤焰隱身後,窗外依然雷鳴不斷,亥時末,葉明飛、雲淚和戴少銘幾個近身的影衛終於到達岐州,除了赤焰留守外,臨時護衛在帝王身邊的影衛全部被撤離,回歸原位。
顧城風將方才接到的燕京密函告知二人。
“申鑰兒的身體連著玉棺被帶走,是內鬼,除了東閣外,還有至少兩人配合!”知道東閣有異心後,他便轉移了申鑰兒的身體,沒想到還是被東閣找到。
而那玉棺的重量,至少要有兩名影衛相助。
且,挽月小築的防禦並不曾受攻擊,說明一個問題,挽月小築必另有通道。
顧城風想到了岩洞下暗藏的曲道。
這是他勿略了,既然秦邵臻帶著以前的記憶,那他肯定知道挽月小築下所深藏的秘密很可能與姚迭衣有關聯,他很可能比他更清楚岩洞下去的地形。
“六月那有沒有動靜?”賀錦年執意單獨赴廣陽鎮,他阻攔無效,本想借六月之力規勸,誰知六月根本連開口勸一句皆不曾,這讓他感到不解,他認為,六月必已不是當年的懵憧少年,他必定對大魏有著更深的心結。
“自從五公子離開後,六月去了蘭桂坊,聽說蒙了麵彈曲,幫著夢依伊招攬生意,不曾聽說他離開過!”
“馬上飛鷹傳信,讓燕京留守的影衛看緊,賀錦年的消息一旦傳到六月耳中,他必有行動!”顧城風倒不擔心六月喬裝躲過影衛,本身這些影衛受過的訓練就是不易被喬裝的人蒙騙,何況六月異於常人的琥珀雙眸。
戴少銘又回報了燕京皇宮的情況,顧城風離京後,博青在納蘭鈺媛和納蘭鈺斐的相助下,自由行走於宮中,且與那些伶人在皇宮之中日日飲酒作樂。蒼月皇宮如今一片烏煙障氣,而那些宮人敢怒不敢言,除了因為納蘭兄妹武功高強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宮裏的人以為博青是帝王唯一的寵幸過的美人,在宮中份位最高,無人敢輕易得罪!
葉明飛上前請旨,“皇上,連著幾個時辰微臣接不到大魏影衛傳來的密函,五公子那必定生變,皇上,微臣懇請皇上恩準,微臣親赴大魏查探!”
“準!”顧城風微俯下身,的掌心輕覆在葉明飛的肩頭之上,“除了錦年,還有晴雪,朕務必要知道她是否安全!”
葉明飛眼眶一熱,抬首見到帝王桃花眸下的一層烏青,重重的頷首,“皇上,微臣定不辱使命,皇上請保重龍體!”
“明飛,雲淚在此,必傾盡一切為皇上調養,倒是你,一路要小心!”雲淚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葉明飛,輕聲道,“這裏有三顆的蓮丹,你留著防身!”
“多謝雲姑!”葉明飛收好,又轉首對戴少銘道,“皇上身邊的防務交給你,給我盯緊了!”
若是平常,戴少銘必挑唇不理,這一刻,慎重無比地回道,“少銘以人頭擔保皇上的安全,倒是你,務必小心!”
葉明飛離開,雲淚為顧城風針炙,又親下廚房,開始給帝王準備第二日的早膳。
第二日,天空放晴,不僅賀錦年沒有消息,便是派去的影衛皆無法再突破大魏通州城的防務,到了辰時後,赤焰傳來消息,大魏已封鎖邊境,通州城的城門業已關閉,除非是奉大魏皇帝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往來於蒼月和大魏之間。
邊境風聲鶴唳,顯然,這是大魏也在做戰前準備。
唯一突破大魏防衛進入通州城的葉明飛亦沒有遞回平安的消息,便是飛鷹也不曾再遞來任何消息。
顧城風當日午時,與戴少銘一同去校營檢閱了蒼月駐防大軍。
明州郡駐的駐防大營有三十萬之多兵馬,這支兵馬組建於三年前,融合了燕南和燕西大營,兵符一直緊攥在帝王顧城風之手,而統領的大將正是顧城風的心腹百裏殺。
其實百裏殺真正歸順於顧城風也僅僅是四年前燕京城之變的幾日之前。百裏殺與林皇後之兄林衛民是生死摯友,在顧城風與顧城亦皇權之爭到巔峰之時,百裏殺原是計劃置身事外,沒料到他身邊新納的小妾卻勸其歸順。
百裏殺的妾氏剛為其誕下百裏家唯一的男嗣,雖是庶子,但長房無出,這兒子成了三代單傳,尤顯得尊貴,百裏殺對妾氏的話自然肯多聽幾句,況且,妾氏的分析條條是道,若是百裏殺在這關健一刻居中,雖能自保,但手上的兵權遲早被釋,若聽從林衛民,那百裏家必被滅族。
百裏殺自然不知道,她的妾氏正是來自桃園穀,憑著桃園穀的醫術,不僅很快懷上了兒子,還憑著桃園穀的暗中助力,讓妾氏的地位在百裏家高於正房。
第三日,顧城風宴請明州郡駐防大營參將以上的武官。
到了下午,轟動整個蒼月的廣陽鎮迷案在岐州府衙公審,雖受戰爭來臨的氣氛所影響,但聽審的百姓還是裏裏外外地將府衙外圍了三圈。當夜,百姓自發聚在城門廣場處為廣陽鎮的三千死去的百姓頌經安魂,並為蒼月祈福。
第四日,大魏突派使者前來,邀請蒼月的提刑司章永威參於大魏謀害皇太後之案的公審,顧城風恩準,並下令百名影衛喬裝成禁軍護衛,以保護章永威為名,隨章永威入大魏。
這些影衛是賀錦年留在岐州府的影衛和四海影衛組成,他們進入大魏的另一個任務就是與葉明飛和失蹤的影衛取得聯係。
第五日第六日,依然沒有賀錦年的消息,剛晴了兩日,今日又是暴雨連天。
到了第六日晚上,葉明飛求見,到了大殿時,風塵仆仆,臉色青白,見禮後竟少見地沉默了下來,嘴唇緊抿,雙頰處的咬肌緊張得不時跳動著,可見牙咬得多緊。
葉明飛並非一人見駕,身後還有一個年青的女子。
顧城風辯出跪在下方的是楓橋林苑的苑主許悠幽,眼瞼急跳,已經預感到發生了什麽事,但終究是未問出,倒沉了氣,“說說大魏的情況!”
自賀錦年入大魏後,身邊除了帶了西靈春等四個婢女外,影衛皆被留在了蒼月境內,隻有梧晴雪悄無聲息地潛入大魏,暗中保護賀錦年。同時,梧晴雪負責將賀錦年在大魏的情況通過楓橋行苑傳到燕京。
許悠幽身上的衣裙雖換了件幹爽的,但頭發卻溫透了,發尖上還稀稀瀝瀝地滴著水珠子,在肩頭那沁出一團的深色,聞言,抬首愣怔了許久方醒悟過來,急忙磕了個頭,“少主子......大魏皇太後已駕崩於慈寧宮!”略顯沙啞之聲剛吐出來,便覺得不對,馬上調整了一下嗓音,小心翼翼將大魏的情況說了一遍。
大魏皇太後經過幾夜惡夢驚擾後,原本就風燭殘年的鳳體終於不堪負荷,於大魏鴻坤四年駕崩於慈寧宮。
因為大魏皇太後死前連著幾夜夢見田敏麗,午夜驚醒時,曾將夢中田敏麗聲稱要奪她魂魄的話告訴近身侍候的嬤嬤。
秦邵臻即刻下旨捉拿田敏麗。
且,大魏皇帝秦邵臻當日就請了高僧入宮為太後念平安經,到了夜裏,又派了無數的侍衛團團護住慈寧宮,並且,親自與太醫院幾位院士給皇太後侍夜。
最後一夜,太後惡夢醒來時,口中直喚“田敏麗、田敏麗後”口吐白涎,雙目圓睜,急喘幾聲後,便一口濃血噴出,當場死亡,死時,表情猙獰,死不瞑目。
大魏皇太後詭異的死法,很快傳遍了汴城。
“沒有賀錦年和梧晴雪的消息?”顧城風口氣冷峭至極。
許悠幽畢竟自小在桃園穀長大,剛呈述幾句後,神情便自然了許多。聽見顧城風發問,謹聲回話,“半個月前,奴婢曾收到賀五公子刻意傳出的申鑰兒回歸大魏的消息。”
顧城風知道這是因為賀錦年在大魏故意放出申鑰兒回歸大魏的肖息,引來了田敏麗。
許悠幽直覺顧城風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
她進殿之前根本就沒有料到少主子是大魏的皇帝,她在桃園穀的地位並不低,當年雖沒有以最優秀的表現成為少主子的近侍,但也算出類拔萃,成了大魏情報中心的苑主。
想來整個桃園穀知道少主子身份的廖廖無幾。
思忖片刻,偷偷咽了一下口水,秉著氣息道,“回稟皇上,大魏突然抄了楓橋行苑,奴婢等人撤離不及,除了奴婢和一些影衛走秘道外,其餘的人都入了獄,現在生死不明。”
顧城風知道以許悠幽掌握的情況,也問不出所以然,便拂手令許悠幽退下,身子佇立不動,看著一臉拚命控製著情緒的葉明飛,聲音愈發清冷,“明飛,說說你的看法!”
葉明飛眼利如鷹隼,“皇上,影衛通過飛鷹傳回的最後消息是賀五公子走小徑前往大魏通州城。微臣潛入大魏後,雷雨已經破壞了所有的痕跡,微臣查不到賀五公子的下落。微臣便當即趕到汴城,駐守在汴城的影衛或是被誅殺或是失蹤,楓橋林苑被搗毀......晴雪下落不明!昨日大魏在通州公審田敏麗,微臣卻被幾個高手纏身,皇上,這些高手武功個個奇高,恐怕可以排上蒼月殺手前十。而今日,微臣卻親眼看到賀五公子與大魏皇帝同歡同騎進入通州大營!”
“同歡同騎?”顧城風眉眼一彎,登時胸口如火燒,肝膽俱焚,疼得他連心都快從咽喉處溢出,桃花眸中倏地攥著一絲血色,唇角露出一閃而逝的笑,“有意思!”
那樣不同尋常的笑,讓人忍不住後背發寒。
“皇上,恕微臣直言,從四日前影衛卯時傳來賀五公子北上的消息,到申時一切消息中斷,不過是幾個時辰,便發生這樣的結果,如果沒有裏應內合,這是絕無可能之事......”葉明飛語氣已失了慣常的冷漠和就事論事之態,眸中儼有殺氣流泄。
戴少銘猛地截住葉明飛的話,神色複雜地看著帝王顧城風嘴角噙著不鹹不淡的微笑,眼中暗纏上歎息,飛快道:“皇上,在此之前,影衛從搜集來的線索推測五公子在大魏的一番所為,目的是逼顏墨璃誅殺大魏皇太後,汙陷田敏麗,逼兩人交手。大魏皇太後歸西雖符合大魏皇帝的利益,亦附合皇上下一步的籌謀,所以,微臣認為賀五公子的行動並無失常之處。”他雖不喜賀錦年,但絕不相信賀錦年會叛變,葉明飛是情慟智損,畢竟以梧晴雪的身手,除非是死,否則,絕不會連著幾天不會傳來一絲的消息。
顧城風緘默不語。
葉明飛此行已犯了影衛的大忌,帝王身前,不得露出戾氣,而一番言辭更直接冒犯了天威,但此刻,顧城風亦心中有數,整個影衛營有這個想法的並非隻有葉明飛一人,隻怕連為賀錦年開脫的戴少銘也心存此念。
“皇上,少銘言之有理,是微臣草率了!”葉明飛猛地朝帝王一嗑首,撞擊之聲響徹大殿,他心頭梗塞得厲害,想借力撞開一些東西,因為腦子裏一直揮灑不去看到秦邵臻和賀錦年共騎時,兩人有說有笑的畫麵,以他敏銳的嗅覺,從賀錦年折身回蒼月開始,他們就掉進了陷阱之中。
一方麵理智告訴他,大魏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撥光汴城所有的影衛,甚至大魏皇宮裏安插了數十年之久的眼線也被清除幹淨,沒有內鬼是不可能了,而賀錦年就是第一嫌疑人。
而感情上,他不得不默認戴少銘的這一番話。
賀錦年如果真的和秦邵臻合謀,那她根本不會在一進入大魏後,就著手開始布置誘殺大魏皇太後。
畢竟,太後若死,蒼月就能趁機挑撥秦邵臻和秦邵棟,製造大魏內亂。
可現在的局勢又同於以往了,如果秦邵臻做好了準備向蒼月開戰的話,反而逼得秦邵棟在外患時不敢添亂。
諸多的分析,既可向左,又可向右,反而讓人一時無法摸透,眼下又無法再從大魏得到消息,現在隻能看著接下來一步應如何走。
“皇上,微臣今日離開通州時,大魏皇帝派了人給微臣傳一句話!”葉明飛咬著牙,咬得太狠,連吐出來的話皆字字如巨石崩裂。
“什麽話?”戴少銘一驚,先破口而出,他料不到大魏的反偵能力竟如此高,連葉明飛的行蹤都被大魏查探到,難怪那麽多的影衛皆無法全身退出大魏。
“他讓微臣給皇上帶一句話:謝君還以明珠,朕必當珍藏一世!”葉明飛傳完此話,整張臉變得赤紅。
“放屁!”戴少銘強壓的怒火終於升騰起,“就憑大魏三十萬的人馬,敢在吾皇麵前叫板!”
“建州呢?”顧城風聲音很輕,臉不現怒色,那眸光如一池泛著粼粼月光的湖麵。
“傳出大魏皇太後身體有恙後,建州已有調兵的跡象。皇太後駕崩後,秦邵棟依舊製回汴城守孝,接下來的微臣這裏已收不到任何消息了。”
“無妨!”顧城風神情冷靜得讓葉明飛都感到詭異,他依舊如尋常一樣少言寡語,若是平常,葉明飛還能揣測得出帝王的心思,可這時候,他真的無法知道顧城風接下來會做何應變,畢竟此事牽扯到賀錦年。
“賜宴!”顧城風挑了唇笑得極淡,“犒賞從大魏回歸的影衛!給陣亡的影衛家人發放撫恤銀,以一等軍功論!”
顧城風此刻雖鎮定,其實他的心思豈止是亂如麻,自耳膜裏竄進“同樂同騎”後,一團團的氣焰燒著他的心窩,至始自終,他都覺得喘不過氣來,甚至脾性也使不上來,除了冷漠也唯有冷漠!
顧城風賜了宴席,葉明飛和戴少君退下。
他獨自在殿中呆了許久,直至耳畔隱隱約約聽到鍾鼓鳴聲,這是城中發出的戒嚴號角。
顧城風步出大殿,在這初冬之季,這裏卻依然團花錦簇,綠草成茵,隻可惜連遇幾場暴雨。那些花盆尚好,已被園丁搬到廊道下避雨,但種植在花圃中的秋海棠就不同了,此時被雨水肆虐得慘不忍睹,斷枝殘葉落了一地。
如果僅是賀錦年受製,那一切還可以解釋,但眼下的情況,比他想象得還要複雜數倍。
畢竟,如葉明飛所言,大魏如此雷霆萬鈞,一舉措殺蒼月的行動,沒有裏應內合是絕不能做到,且,此人不僅身上具有號令影衛的令符,又對顧城風影衛的分布以及各個聯絡方式極為了解,這樣的人,除了顧城風本人外,就隻有賀錦年、葉明飛、戴少君和梧晴雪了。
而葉明飛奏報的“同歡同騎”四字......足以說明賀錦年是心甘情願,否則,以葉明飛向來警慎的譴詞方式,絕不可能會用“同歡”這兩個字。
他無從猜測在賀錦年的回途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他確定秦邵臻一定對她做了些什麽。
無論他是否能接受得了這個結果,但他相信,以葉明飛的眼力,決不可能看錯,與秦邵臻同騎的人不可能是他人易容成賀錦年的模樣。
“同歡同騎!”顧城風聲寒如冰,勾唇一笑,清晨的薄光中,桃花眼蒙著一層霧氣,清、媚、冷、豔交纏入魂!
他感覺到,他一路疾馳南下時所擔心的事終究是發生了。
東閣一定動用了術法,剔除賀錦年記憶中有關與他四年相守的一切過往,屬於賀錦年的記憶已然消失於天地蒼穹之中,此時的賀錦年的記憶中,僅僅留下了彼時蒼月皇宮,與秦邵臻同甘共苦時的歲月。
那與賀錦年幾乎同時失蹤的申鑰兒的肉身呢,是不是秦邵臻得到申鑰兒的肉身後,要讓賀錦年元神歸位?屆時,蒼月就算要討回賀錦年,秦邵臻也可大大方方地將一具空囊還給他?
就算這種情況他篤信了九十九成,還有一成——
那便是,秦邵臻與賀錦年舊情複燃!
以賀錦年的性情,決定拋下一個人,必定連一句話都未必肯留,就如她重生後,連正眼也不曾看秦邵臻一眼!
對他,必定也不會留一個解釋!
雖然他極不認為會發生這種情況,但四年前,秦邵臻留給賀錦年的那封信究竟說了些什麽?
他隻是猜測,裏麵的內容一定非常重要,以秦邵臻兩世的記憶籌謀,這封信很可能起了關健一擊的作用,否則,賀錦年不可能對著一本秦邵臻留下的圖冊便哭得那般傷心。
隻是秦邵臻也沒料到,賀錦年四年前竟不曾拆閱了那封信,讓他的計劃徒然成空。
這封信雖然被他暗中扣除了下來,但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私拆賀錦年的信件。
這封信終究成了謎團,在他心裏漸漸擴散,成了陰霾。
但廣陽鎮之禍,給了秦邵臻一次機會,讓他能與賀錦年見麵。
那當年遺下的那封信,秦邵臻想說的話,終於可以讓賀錦年知道了!
如果那些不曾說出的話足憾慟賀錦年與他的四年感情,足以打開賀錦年前世囚困的心結,那憑著他們那樣的感情,又有誰能保證他們不會舊情複燃?
若一切成真,那他情何以堪!
顧城風越走心越寒,腦子裏時而晃過四年前賀錦年在皇宮廢園中,抱著秦邵臻留下的信函哭得象個迷途的孩子,時而又想起半個月前,賀錦年離開的那夜,坐在他的寢榻上,枕著他的胸口,對他一番不離不棄的承諾。
涼風吹拂過樹梢,白袍隨風簌簌抖動中牽動著他的身體,像是一隻無形有力的手,掐住了顧城風的心髒,不期而然便想起一句話:熒熒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