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曲終人散笙歌盡

他們隻有落在樹上。

好在樹上沒有什麽機關。可是,弩箭全都瞄準了他們。

蕭東樓笑道:“小蘭姑娘,安言姑娘,別來無恙?”

蘭俊嫣笑得花枝亂顫:“蕭公子,你好啊!”

安言冷冷道:“蕭東樓,深更半夜,你跑到這裏來,有何企圖啊?!”

蕭東樓笑道:“上次兩位深夜造訪寒舍,今天我跟我兄弟來回訪一下,也是應該的。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

安言一時失語。蘭俊嫣笑得似乎也有點勉強,不過她很快恢複了神色:“蕭公子為何不從大門叫人來通傳一下,這樣小蘭也好出來迎接一下二位啊。”

蕭東樓對著司空摘花眨眨眼,道:“上次小??姑娘說溫柔鄉有醇酒美人招待我們。”

蘭俊嫣道:“有啊有啊!”

蕭東樓微笑道:“我跟小花商量了一路,覺得還是摸黑進來的好。”

蘭俊嫣道:“哦?為什麽?”

蕭東樓道:“因為頂級的美酒通常都是被主人藏起來的,”他看了一眼蘭俊嫣,接著道,“至於美人,更是偷來的比送來的好。”

蘭俊嫣目光流轉,笑道:“蕭公子果然懂得醇酒美人。”

司空摘花抹了把汗,大聲叫道:“你們的待客之道不是這麽差吧?讓客人在樹上喂蚊子?!”

倆人不停說笑,似乎真是來訪客的貴賓。

唐方和溫柔坐在馬車上,一臉的焦灼。

唐方時不時揭開馬車上的布簾,望著窗外。

木葉的芬芳自遠處隱隱傳來。

溫柔低頭把玩著發梢,似乎已無力去開口說些什麽。

他笑吟吟的看著樹下的人眾。

“小蘭姑娘,你們兩位當家覺得有把握擒得住我們兄弟嗎?”

蘭俊嫣笑道:“我不知道。可是我覺得蕭公子你又覺得有把握逃出來麽?”

司空摘花大聲道:“他奶奶的,我們幹什麽要逃?!”

蕭東樓笑道:“說得好!我們幹什麽要逃?!”

蘭俊嫣歎了口氣:“說的也是啊!反正是逃不掉,為什麽還要逃呢?”

安言冷笑了一聲,道:“跟他們逞什麽口舌之利?”

說完,安言從懷中拿出一把銀色的令旗,高高地舉了起來。

所有的弓箭手都扣緊了弓弦。

隻聽得弓弦在靜夜中“吱吱”作響。

龍尾給江別離斟了一杯酒,笑道:“恐怕這會兒蕭東樓他們已經入斛!”

江別離微笑道:“好!很好!”

一飲而盡後,江別離又問道:“那兩個丫頭呢?”

龍尾躬身道:“‘三尺刀神’司馬愁已在途中伺候。。”

江別離忍不住走過去又給自己斟了杯酒,臉上不停的微笑著。

龍尾的臉在燈下也是笑容可掬。

蕭東樓握了一下摘花的手,小聲道:“不必緊張。”

摘花笑道:“我是在擔心唐方她們。”

蕭東樓道:“是啊,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安言的令旗已作勢揮下。

馬車忽然停了。

唐方和溫柔一個猝不及防,差點直飛出去。

布簾被拉開。

趕車的馬夫將自己的鬥笠拿下來扇著汗。

他轉向兩位姑娘:“二位莫見怪,這畜牲忽然發了脾氣不肯走。”

畜生終於還是聽了勸告,繼續上路。

唐方悠然道:“原來馬也是要哄的。”

溫柔吃吃的笑道:“我覺得這匹馬的脾氣很像小花。”

唐方板著臉道:“小花哪有這般可愛?”說完,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馬車又一次驟停。

並且前傾下來。伴隨而來的是一聲淒慘的馬嘶。

唐方和溫柔跳下車來。

月光下,一個不滿三尺的矮子正迎麵而立。

但觸目驚心的是,他用兩手握著的那把斬馬刀卻足有七尺。

那匹馬已被生生斬為兩截。

馬夫似已嚇得呆住。

長刀卷著血風雷霆萬鈞,直直斬落下來。

安言的令旗已揮下。

蕭東樓和摘花的衣服後背早已濕透。

江別離從暗隔中拿出一把長刀。

他輕輕撫摸著,神色中有著許多感慨。

龍尾肅然問道:“老爺子,這就是你的別離刀?”

江別離將眼神放落遠方:“不錯,這就是我的別離刀。”

龍尾道:“多情自古傷離別,一將功成萬骨枯。”

江別離歎道:“可惜你自幼廢了左手經脈,不能練左手刀,而別離刀又偏偏要練左手。”

龍尾尊敬道:“老爺子你傳了我黯然****槍,龍尾已經知足。”

江別離歎息著將刀放在桌上,龍尾小心地將刀捧在手裏,神情中滿是尊重。

江別離端起酒杯:“隻要東花一滅,我們就按照計劃迅速鏟除異己。武林早晚是我們的。”

龍尾道:“是!”

江別離忽然柔聲道:“我沒有兒子,其實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的。”

龍尾感動道:“我知道。”

江別離繼續道:“武林遲早也是你的。”

龍尾低下頭,身體微微發抖,顯是心情激動,難以平靜。

溫柔和唐方相視無言。

斬馬刀已迎麵劈下。

唐方迎風抖出長袖,“彩練當空舞,在水一方人”。

長袖竟然以柔克剛兜住了七尺長刀,並順勢翻轉,將長刀引向了一邊。

溫柔短劍出手,溫柔傷心雪。

雪光過後,竟然直刺那瑟瑟發抖的馬夫。

馬夫長編揮出,迎上短劍,卻是慢了一步。

安言令旗揮下,竟然毫無反應。

她的命令一向短促而有效,,可是這一次卻絲毫無用,連一個人都沒有動。

標槍般站立的弓箭隊,忽然一個接一個慢慢倒下,就像是一串串被人拉倒的木偶。

安言神色大變,衝過去察看,才發現六十四位弓箭手居然呼吸早已停頓,連屍體都已僵硬冰冷。

他們剛才沒有倒下,隻不過因為每個人身後都支著一把長槍,長槍後都藏著一個人。

安言呼吸都已停頓。

龍尾忽的抬起頭,窗外有信鴿飛進。

他接下後,分別察看。

片刻,他微笑道:“老爺子,計劃順利成功。”

江別離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窗戶突然封死。

龍尾不禁黯然失色,回手去操長槍,卻撈了一個空。

江別離微笑道:“你的槍在西廂房。”

龍尾麵如死灰:“飛鳥盡,狡兔死?”

江別離獰笑道:“既然計劃順利,你知道的就太多了!”

溫柔短劍一擊成功,順勢再進。

馬夫長鞭無法順勢收回,隻有繞成環狀,兜向唐方。

竟是一幅同歸於盡的手法。

可惜的是,司馬愁的長刀斜劈了過來,七尺長刀,竟是避無可避。

避不開就隻有死。

那馬夫居然被長刀猝不及防的劈成了兩半。

血濺了溫柔和唐方一臉。

司馬愁咧嘴一笑:“你們就是龍尾說的兩位漂亮姑娘吧?”

安言呼吸都已停頓。

她忽然淩空躍起,手中的短刀毒蛇般刺向蕭東樓。

江別離的頸部緩緩滲出血跡。

他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龍尾。

龍尾手中握著那把別離刀。

安言的短刀速度奇快。

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脈脈殺人眼。

可是,蕭東樓沒有動。

司空摘花也沒有動。

然後,安言就倒下了。

滴滴蘭花淚。

蘭俊嫣的劍就插在安言的脖子上。

安言倒下去的時候還憤怒的看著蘭俊嫣。

可是蘭俊嫣在笑。

笑得十分迷人。

蕭東樓歎了口氣。

司空摘花也歎了口氣。

蘭俊嫣居然也跟著歎了口氣。

長槍的背後自然是槍的主人。

一十八名龍翼子弟如他們手裏的槍一樣,站得筆直。

蕭東樓笑道:“我一直還在想,龍尾的地圖是從哪裏找來的。”

蘭俊嫣笑道:“蕭公子沒有期望過這個自己人是我嗎?”

蕭東樓笑道:“不是沒有期望,是不敢奢望。”

蘭俊嫣笑得花枝亂顫:“蕭公子說話果然讓人聽起來舒服得很。”

司空摘花看著蘭俊嫣,忽然道:“我們是不是可以下來了?”

唐方笑眯眯的看著司馬愁:“原來刀神也是這般的和藹可親。”

溫柔笑道:“而且還很可愛。”

司馬愁咧嘴大笑道:“原來大名鼎鼎的東花裏麵居然有兩個如此美麗可人的小姑娘。”

唐方忽然道:“刀神斬了我們的馬,我們該怎麽趕去溫柔鄉呢?”

司馬愁居然眨了眨眼睛,道:“自然還有一輛馬車啊!”

溫柔愁眉苦臉地道:“可是我們都不會趕車啊!”

司馬愁板著臉道:“你以為隻有鞭神西門靈才會趕車麽?我以前也趕過幾年馬車的。”

司馬愁的技術果然好得很。

馬車果然也舒服得很。

車現在就飛快的、平穩的向蘇州駛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龍尾微笑著擦拭掉別離刀上的血痕,讚歎道:“果然是好刀。”

江別離喘息著,呼吸已經十分困難:“你的左手?”

龍尾道:“我的左手很好啊。”轉而厲聲道,“為了瞞過你,我不惜自廢掉左手經脈,否則你這種老狐狸哪裏會信得過我?”

“可是……”

“幸好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在斷掉經脈三日內將之接駁。”

“葉天士?”

“不錯。恰巧我曾經在少年時替他的老來子擋過仇家的一刀。”

“所以你就處心積慮投入我門下?”

“這個機會我等了很久。”

江別離呻吟道:“很好。很好。”

他掙紮了一下:“屋裏自然早就被你下了君子香。”

龍尾微笑道:“對付你這種人,自然要小心一點。我還在酒裏下了‘淡如水’。”

江別離道:“溫柔鄉裏也有你的人?”

龍尾道:“確切地說,也有我的同道中人。”

江別離嘶聲道:“刀神自然也早已被你收買?”

“不用收買,其實我本姓司馬。”

“那麽你也猜到我會安排西門靈去?”

“你一向謹慎,也一向不會信任任何人。這一點我學得很快。”

“很好,”江別離吃力地掙紮著,“那信鴿也是假的?”

龍尾笑了,笑得很愉快:“是真的。是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說完,他拿起別離刀。

刀光過處,江別離已經永遠的與這個世界離別了。

但他的眼裏似乎還帶著一絲嘲笑,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別人,或者,是在嘲笑這個可笑的世界……

龍尾舒展了一下腰,打開窗戶,望著遠處:“現在,眼睛應該與東樓接上頭了罷。”

蕭東樓和摘花現在就坐在蘭俊嫣的客廳裏。

酒果然是好酒。

三人都喝得微有醉意。

摘花同身邊的兩個美女調笑著,不停的往嘴裏倒著酒。

蘭俊嫣醉態可掬,媚眼如絲:“蕭公子,不如早點歇息。”

蕭東樓笑道:“好啊。”

倆人站起身來,蕭東樓一陣暈眩,腳下一個踉蹌,幾乎站不穩腳。

蘭俊嫣上前扶住他。

蕭東樓大笑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彎刀忽然出手,堪堪迎上蘭俊嫣斜刺而來的短劍。

摘花那邊也回手製住了兩個女人。

短兵相接,一合即分。

蘭俊嫣冷笑道:“蕭公子果然名不虛傳!你是怎麽察覺的?”

蕭東樓與摘花背對而立,笑道:“安言才是我們的人,對吧?”

蘭俊嫣道:“對。”

蕭東樓道:“你在最後的瞬間還是把握住機會,先下手為強。”

蘭俊嫣道:“不錯!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麽察覺到我不是你們的人的?”

蕭東樓道:“有時候死人會告訴你很多。”

摘花道:“安言在衝過來的時候,刀尖雖然衝著蕭大而去,但已經有回拉的跡象。”

蕭東樓接著道:“安言在臨死的時候眼睛望著你,可是卻用手做了個手勢。”

“這個手勢龍尾曾經告訴過我是接頭的信號。”

“就是這麽簡單?”

“就是這麽簡單。”

蘭俊嫣笑道:“那我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蕭東樓道:“哦?”

蘭俊嫣道:“為什麽龍尾沒有告訴你,今晚我們的大當家也會來!”

窗外的一十八名龍翼子弟早已橫屍。

六百多名死士也已層層出動。

殺氣立刻布滿了整個院落。

蕭東樓笑得也有些勉強。

司空摘花刀已出鞘。

蘭俊嫣迷人的笑著,似乎在等待著出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