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樓內腥風血雨,樓外一片祥和,星宿在高坐在樓頂,遠眺著湖光山色。
金剛開始返攻,凡是被他傷到之處,便是粉碎性的骨折,圈子越圍越大,金剛毫不得意地立在中間,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
鳴始終觀望著,他怔怔舉著自己的手,拒絕任何人接近他,他隻是看著金剛,仿佛要將他的鎧甲給望了穿,突然他一個縱身,從金剛的頭頂盤旋而下,另一手的劍氣直攻他的百匯穴深處。鳴的決斷獨行,讓疏桐心中陡生涼意,心頭不好的預感充斥著,四肢仿佛也感應到了主人的焦急,相繼能夠動彈起來。
靜隱約見得黃天發下有一層極亮的反光,說時遲那時快,他飛出兩根金針,奪目的光亮一閃而過,金剛一聲殘叫,捂著雙眼,踉蹌地躲了開去。
鳴僥幸撲了個空!
滿大廳都是黃天哀號的聲音,他似被激怒了的熊,撕碎了地上的屍體,滿身的鮮血,他咆哮著,瘋狂地抓著他身邊每一樣能夠抓到的東西,然後將一切粉碎。無數碎片帶著尖利地嘯聲被拋灑出去。
他們都小心地躲著。
靜眉頭深鎖。
鳴在沉思。
靜看向鳴:“你有什麽法子麽?”
鳴搖頭。
靜道:“不如,將他活捉,喂以劇毒!”
“怕是拿不住他!”
疏桐道:“不如用火!”
靜和鳴同時回頭看著疏桐,異口同聲:“可行?”
“廚房裏頭有燒紅的碳火桶!”
鳴道:“我懂了!”
靜轉身進了廚房。
金剛聽得此話一陣驚恐,他摸索著到了窗口邊想要衝出去,卻被門外的法陣給彈了回來,心下萬般恐懼,口中喃喃道著:“我不求饒!絕不求饒!黃天富甲天下,黃天刀槍不入!你們誰也殺不了我的!”
四周安靜,死亡的安靜。
大家都看著這個無敵的黃天。
是的,他的確無敵,但他輸給了他自己,鎧甲成就了他無敵的身軀,卻屈服於滾燙的烈火,它和火有著共鳴,那是灼熱的歡歌,摻和著黃天的殘叫聲,譜寫了一曲挽歌。
叫聲不絕於耳,仿佛是從另外一個時空傳來,慶幸的是鎧甲阻隔了焦臭的散發,讓他永遠停留在邊緣呼喊。
靜蹲下身子,輕拿起疏桐的手,看著逐漸幹涸的血漬,深吸了口氣,想將它包紮好,疏桐卻抽回了手,她用眼睛看看鳴,看看他鮮血淋漓的手。
靜心頭不是滋味兒,他緩緩起身,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做,先替他包麽?男人之間用這種方式合適麽?!
顧清搶先一步對鳴道:“爺,讓小的幫您看看傷勢吧?”
鳴道:“不必!你快收拾幹淨!”想起自己當初斷了顧清一臂還真是莫名其妙,報應來得真快,一手換得一手,可是自己殺了那麽多人,換得過來麽?
他苦笑了一聲,離開!將眾人拋在他的身後!
鳴走前似乎想到了什麽,回頭看了眼疏桐,見得她也關切地望著他,說了句:“我沒事!”
一陣時間的靜默,鳴仿佛沉浸在疏桐的眼中,旁若無人。
隻要閉上眼睛,便能從她的世界中抽身而出,但他卻沒有。
躊躇了片刻,隨即走了回來,不顧疏桐是否願意,硬拉起她的手,用他的一隻完好的手和他的嘴替疏桐纏上了紗布,打個結,那麽近的距離,疏桐能感受得到他溫暖的呼吸,手背上癢癢的潮潤!
一切是那麽的突然,以至於直到他的離去,眼睛仿佛才覺醒過來,酸得緊。
疏桐傻傻地擦了擦眼睛,門開了,陽光刺目,一時間看不清楚是誰進來了。
靜顧自失神。
大門洞敞,陽光紮得人睜不開眼,疏桐盲目衝上前,邊關門邊道:“本店提早打烊!”
剛才的戰鬥還讓人心有餘悸,待眼睛完全反應了過來,頓覺門口似乎無人,怪不得陽光能夠**,正當納悶之際,突然門外一人的爆笑聲傳來,疏桐夥同小青躡手躡腳地向大門踱去,在自己家門口仿佛做賊一般。
小青揮了揮手中的道具,一把明晃晃的斷刀。密羅捂著嘴緊張地拉住了靜的胳膊,用手指著小青對靜小聲道:“你……你……快看!小青他耍流氓!他……他……居然提著疏姐姐的裙子!”
靜三看密羅,試圖挪動她八爪魚一般的手,未果,隻道:“看到了!”強忍笑意,這兩個人一個注意外麵的動靜,一個一心想要殺個片甲不留,斷刀柄裂卡住了疏桐的裙子。
密羅瞪著銅鑼大眼,眼中冒火,她猛得給了靜一拳道:“看到了還愣著做啥?”
靜到是覺得大庭廣眾之下提醒反到是惹了尷尬!不打算提點,他揉了揉了胳膊,心下驚訝,這個女子力道到是大,隻道:“敵不動我不動!”
“喝!你哪門子屁話!不加阻止壞了小青哥哥的名節那還了得,免得被人說成是無恥下流的流氓!”密羅羅嗦著,摞起袖子,一個豹撲羚羊之勢,撲向小青。
阿珠大條,慕然警覺,喝道:“小妖精,休要害了小青!”
隨著一聲驚呼,靜大驚來不及阻止,他舉起的手還沒做出任何反應,便往自己臉上擋去,無奈地放在額頭上轉過身子去,所有的夥計一致背過身子!
疏桐隻覺得身後一陣布匹撕裂的聲音,一陣冷風咚得她哆嗦,側眼見靜背著她,驀得回首驚見三人撲倒在地,阿珠凶神惡煞一般拉著密羅的腳踝,密羅將小青撲倒在地上,滿臉尷尬,齜牙咧嘴地笑得奇怪,小青滿臉通紅,死盯著疏桐的臉,仿佛暴風雨將要來臨一般恐懼。
小青哭喪著臉道:“疏妹妹,你打我吧!”他舉著斷刀柄上那大片疏桐的裙布料,輕輕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楚楚可憐地望著疏桐,翹著玲瓏的蘭花指撥弄著鵝黃色的殘片。
疏桐下意識地用一手擋到了後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間惱得很,咬著牙輕輕扭了下小青粉嫩的臉,強將責備壓了下去,她掃視了密羅和阿珠一眼,隻覺得背後有人溫柔地替她係上了一塊桌布,那……那手……很大……似乎是……男人的手……疏桐快瘋了,她拉牢桌布,轉身就給了對方狠狠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靜也回轉了過來,所有人一並回轉了來,有幾個還在竊笑著,疏桐目瞪口呆,臉紅得跟紅燒排骨一般。
疏桐結巴著小聲道:“姬……三……三……爺!”
三爺的臉呈豬肝色,拳頭緊握著,仿仿佛一座正在冒著岩漿的活火山!
星宿叼著一片花瓣蹲在地上,疏桐這一巴掌可是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西平王的臉上。他立了起來道:“疏姑娘莫要煩惱,剛才替姑娘係桌布的是在下!不是他!他什麽也沒瞧見!”
“可背黑鍋的卻是我!”三爺怒道。
疏桐有些無地自容,心頭有綿延著莫名的懊惱,不管星宿怎般好看,怎般厲害,怎般對她有恩,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若無其事,還說那樣討打的話!也恨不得給他一拳。
星宿笑了笑,額頭上的龍形疤痕雀躍著一種調皮,她早該料到他沒有那樣憂鬱的潛能!那日在廚房裏頭啃饅頭,說是當梁上君子的他卻是一個臥底!隻不過這個臥底是個寄居蟹,白住在京華樓,白吃那裏的米飯,除了開張那會他彈過琴,半年來他幾乎沒在舞月台上彈過!
疏桐看著星宿依在三爺的邊上,淺笑倦雅,還不時地眨一個眼睛,疏桐見這光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靜在一邊也不打個圓場,更覺難看,她提著桌布猛得逃竄,路過靜的身邊忍不住哼唧一聲,給他一個有時以來大不敬的白眼。
靜見得疏桐惱羞成怒的樣子,微微欠身已示抱歉,低頭就差點沒笑了出來。待等她飛跑而去,想喚她卻又不知所措了。
後院的石子路舊了,掉出顆顆脫離的石頭塊兒,疏桐一路踢著,橫衝直撞,見得鳴未進房間,擋住了她的去路,紅彤著臉,還沒等他開口,她便用星宿眼中的暴力行動扯上鳴,去上藥,兩個人還是一路無語,仿佛沉默已成了一種默契。
鳴老實得任他牽著,從她硬將那勺酸奶塞進他的口中開始,他就不知道怎麽去對付這種被迫的行為,見她小心地替他清理傷口,上金創藥,包紮紗布也不忍心苛責她。
隻是一味打量著她,看著她低垂的眼,專注得神情,目光不自覺柔和起來。見疏桐抬起頭來,則又冷肅地道:“今日我們殺了黃天等於是公然與蕭然為敵了,怕是一凡激戰難免,得速速做好應戰的準備!”
疏桐見他那冰冷的麵龐不覺道:“你就想著這些麽?沒有別的話要說麽?”
鳴道:“你想聽什麽?”鳴看著疏桐不滿的表情,又打量了自己被包紮得嚴實的手又遲疑地補充道,“謝謝?”
疏桐低頭收拾不語。
鳴遲疑了片刻想再說些什麽,終究沉默起來。他隻是拿住了她的手,用那隻完好的手,緊緊得。他站了起來,緊拉著她的手,卻不說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終嚴肅道:“若沒什麽事,你先行回房換身衣裳!”
疏桐收拾罷血水和藥品端著就走,滿肚子氣,也不曉得這氣怎麽就一下富集得那樣快,她狠狠將髒水往矮樹叢一潑便將滿肚不痛快也一並潑了出去!
樓內三爺和星宿正在搶著什麽,是一本書?
三爺怒目道:“星宿!你說話要算話!本王聽你的話來京華樓助陣,你得把那本《笑話》交出來!”
星宿躲在靜的身後,道:“不是已經給你看了上冊麽?下冊?還有條件!”
“本王清廉,沒啥子錢財!你要兩百萬,休想!”三爺重棗似的臉上粘著些許汗珠。
“誰向你要兩百萬了?”星宿咬牙,那三爺果真力大如牛,想用功力掙脫卻被纏了個結實!也罷,他低頭狠咬在他腕上。
“還說沒有?你不是著名的兩百萬定律麽!”三爺吃痛,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我隻不過想要借你的綠祖琴一彈!你又不彈琴,放著也不讓我,未免也太過小氣了吧!”星宿死巴著書不放。
三爺反唇相譏:“臭小子,你還不一樣,自己看了還死巴著不放!本王雖為武將,博覽群書卻未曾見得還有如此另人開懷大笑的好書,你可知道我已經有十幾年沒有笑了,你也不看在本王比你年長讓我一次!”三爺不鬆手!
“我沒有琴彈會死,沒有好琴彈會死得更快!”星宿將書壓在身體底下。
“我沒有那本書看會老得更快,你沒聽過笑一笑十年少麽?”三爺將手伸到星宿的肚子底下,卻給壓著了。
兩個人死纏爛打仿佛一對捆綁式粽子。
靜瞧著三爺和星宿不顧形象地扭搶在一起,頓覺十分不雅,看著夥計們用化屍水將屍體處理妥當也稍微放了下心。有三爺在這裏,蕭然應該不敢太造次,三爺是出了名的鐵臉,隻賣皇帝的帳。
靜收起了笑容,默默從後堂繞到沁園,立在那日疏桐轉悠的水池邊,看著池水出神。那裏白雲聳動,如浪翻飛,剛剛血與肉的飛灑,刀光火影的交織還曆曆在目,月前太奶奶曝屍的刻骨之恨還在燃燒,金鉤的碎屍之痛還在讓他自責,疏桐遞還玉鐲的那瞬還在心頭隱痛,她在婚禮上絕望的棄他而去不給他任何機會讓他再也不忍心去熱切地靠近,怕終會傷了她。
星宿在靜背後躡手躡腳地走近,靜猛回頭盡有些怒意道:“你鬼鬼祟祟是做什麽?”
星宿一拉袍子,席地而坐,笑道:“這就對了嘛,要將情緒發泄出來才好!斯斯文文累人累己!”
靜道:“你也不一樣,五十步笑百步!明明心裏痛得緊,成日嬉皮笑臉自欺欺人!”
“嗬!被你看穿了!”星宿撇撇嘴,口中叼了根草,“天下隻有兩個人知道我是誰,而你卻能一眼看穿我實屬難得!”
靜不再搭理他,徑自走了開去。
星宿高聲道:“等等,問一個問題,如果你最親的兩個人自相殘殺,作為你應該如何自處?”
靜頗覺好笑,星宿居然來問他這種問題,便道:“我想你是找錯人了!”
“也是!”星宿道,“隨便問問而已!請便!”星宿躺倒在草地上,眯著眼,心中暗忖,靜這樣回答也沒有錯,因為他確實沒有機會經曆,可是他也問過天殺的鳴,給了他卻是有時以來最慘無人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