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麽回事,畏兒到哪裏去了,自己為什麽被扔在這裏,有吃有住,卻就是無人理睬,他們到底想做什麽,與其這樣關著,還不如幹脆點直接處置了她不就結了嗎,寧棠兒真是欲哭無淚,喊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
歡縈收到衛王宮的消息後亦是有些欲哭無淚,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害死了蔣之道,若父親的在天之靈知道一切後,會原諒她嗎?
歡縈令陸子嵩在麵朝裕茲的方向擺壇設酒,簡單的祭拜之後,便和陸子嵩一起查看了一下聶空派人送過來的數百匹裕茲寶馬,數量雖然有限,但也足夠組織起一支精銳的騎兵小隊了,歡縈知道,聶空還專門留了一些馬匹是作配種,其餘的,則編進了衛王直屬的軍營中,所以她更得好好利用這些得來不易的裕茲良駒。
在溟沙營將士中,精心挑選出數百名騎術最精良的,每人領走了一匹裕茲馬,歡縈叮囑陸子嵩,要抓緊時間,讓將士們盡快和自己的戰馬熟悉起來,聶空不僅派人送來了馬,還派來了在裕茲學習過並掌握了馴馬技術的將領來幫忙,這樣他們就省心多了,歡縈雖然知道聶空對自己並不是十分放心,可仍是感念聶空處事縝密,設想周到,無論彼此成見如何,隻要識大體,懂得事情的輕重緩急,就已經很是不易了。
安頓好一切,歡縈回到自己的營帳,又仔細的看了一遍卓瑞桐的來信,不知為何,卓瑞桐一個字都沒有提起元燦情況,是直到現在還未打聽到元燦的消息呢,還是卓瑞桐有消息卻故意對自己隱瞞了,再或者卓瑞桐根本不願意去打探元燦的消息?
歡縈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元燦是生是死,哪怕有一星半點的信息也好,起碼內心裏不會老是七上八下的胡思亂想,其實自己也不應懷疑卓瑞桐的,然而事關帝位,元燦無疑會是卓瑞桐奪天下的絆腳石,哪怕曾經的兄弟情誼再深,又有幾人能做到舍天下而成全手足呢。
但是卓瑞桐不提,自己自然也是不好多問的,夾雜在兩兄弟間的尷尬處境,會使一句不起眼或者無心的話都變得舉足輕重,如果卓瑞桐因為自己表現出的關心,而遷怒於元燦,那原本撲朔迷離的關係則很可能因此而明朗化,且導致最終的決裂。
歡縈歎了口氣,收整心神,提筆回信,除了感謝聶空及時送來的馬匹外,還征詢了一下卓瑞桐下一步行動意見,歡縈的意思是溟沙營現在經過一段調整期,精力和狀態都還不錯,隻要將新的戰馬訓練好,並調整出相應的戰術戰略,隨時都可以投入新的戰鬥中,不過根據她的分析,北戎吃了一次大虧,一定不肯再冒然出擊了,如此相持狀態有好有壞,好的方麵是己方可以保存實力,將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但這樣同時也牽製了他們的兵力,使得衛王不得不一直處於分拳對二敵的狀態,何況現在已經不是二敵,在中原一方吳王的勢力,婁訓的軍力,以及一些曾經的朝廷部隊,趁機反亂,各擁其主,使得形勢變得從所未有的複雜,想要一一平定,單靠衛王現在的兵備資源,肯定是不足的,故而歡縈思慮再三,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戰還是守,她請衛王和聶空詳細商定後,一定盡速給她一個明確的指令。
不過給衛王的信剛剛送出後,前方探馬便回報,他們在關外兩邦交界地帶偵巡時發現了一個可疑人物,現已抓回,等候影夫人看如何處置。
歡縈眉頭一皺,可疑人物?會是北戎的細作麽?“把他帶上來吧,另外請陸將軍也過來一趟”,歡縈吩咐哨騎道。
一個健壯的漢子被五花大綁的擲進帳中,羈押他的兵甲令其向歡縈下跪,他卻是梗著脖子不肯,兵甲忍無可忍,從後麵狠狠的踹了他一腳,終於令他跪下,歡縈見狀,示意兵甲退後,自己從首座上下來,來到此人跟前,“你是何人?誰派你來偵勘我軍戒防的?你都偵勘到什麽,說實話本帥就饒你不死!”
那漢子橫了歡縈一眼,冷哼道,“我沒有偵勘什麽戒防,我隻是被北戎遊騎擄走,被迫替他們放牧的漢人,好不容易才逃回來,你們憑什麽抓我!”
“噢?”歡縈柳眉一挑,北戎近幾年來,不斷侵擾邊界,除了搶掠百姓財物,也的確是抓了不少邊界百姓替他們當奴隸,甚至還有女人也被他們搶走飽受欺辱,可在北戎人凶悍的看押下,一個奴隸能輕易脫逃回來嗎,就算此人確實有那麽點本事,再加上運氣,給他僥幸逃生,然而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逃回了呢,而且偏偏是在兩軍交手北戎暫時敗走的節骨眼上,這不得不令人生疑。“你叫什麽,被北戎擄走多久了?”
“小人叫趙耕,已經在北戎待了四、五年了!”漢子回答道。
“四五年?那可是不短的時間呐,如何到現在才逃回來?”歡縈冷冷的繼續問道。
“小人被擄過去後,和十幾名漢人關在一起,一直都是幹的粗重的體力活,白天晚上都有北戎人對我們進行嚴密的看守,故而小人一直未能尋到逃跑的機會,不過從今年春天開始,因為小人表現良好,他們便把小人的腳鐐給除了,又讓小人替他們的一個部落頭領喂馬以及幹一些雜活,前些日子,兩軍交戰,部落的人好像死傷不少,因此也就沒人注意小人了,可是部落距離邊界太遠,小人又怕被他們發現了追上來再給抓回去,所以猶猶豫豫做了好幾天的準備,方找到合適的機會一口氣跑回來。”
“那其他人呢,怎麽就你一個人逃回來了?”趙耕的話雖然暫時聽不出什麽破綻,然後歡縈總覺得太巧了,時間是巧合之一,北戎人是遊牧族,軍隊的組成都是由大大小小散布在草原和沙漠邊緣的各個部落,在聽到王庭的號令後集結而出,所以他們前些日子應戰的北戎兵,既可能是幾個部落的組合,也可能是一個大部落的精銳,怎麽偏巧就是趙耕所待的部落呢,巧合越多就意味著真實度越低,至少歡縈並不那麽太相信巧合。
“其他人?軍帥是指被北戎擄過去的其他漢人嗎?那小人怎麽知道,我們平時的起居住行全都是隔開的,隻有最低等的奴隸才被圈在馬棚裏住著,像小人這樣被抽去替首領幹活的,盡管也被北戎人監視,可住的是首領大帳旁邊的小帳,也因為此小人才能有逃跑的機會啊!”
“唔!”歡縈點點頭,抬眼看見陸子嵩已趕來,便示意他先別吱聲,暫時聽聽再說,陸子嵩會意地站到了一邊,雙臂環抱在胸前,冷冷的打量著趙耕。
“那麽本帥問你”,歡縈接著道,“你逃出來的部落離邊界有多遠,隸屬於誰的麾下?”
“小人……小人估算不出確切的距離,反正小人騎馬跑了三天,又怕目標太大被邊界附近的巡哨發現,故而棄馬徒步走了一天一夜,整個行程,至少應該有上百裏吧”,趙耕停了停又道,“部落的首領叫比罕,隸屬於北戎王符離座下克答爾大將軍的麾下,克答爾是北戎王最倚重和信賴的三大將軍之一。”
“看來你對北戎的情況還挺熟悉啊!”歡縈揮揮手對守在門邊的兵甲道,“給趙耕鬆綁賜座,再給他倒一碗水來,本帥倒想好好跟他聊一聊!”
那兵甲征詢地望了陸子嵩一眼,陸子嵩默默的頷首表示同意,不是他們不尊歡縈的命令,而是同仇敵愾的一戰之後,歡縈已和他們同心同德緊密相連,成了將士們的主心骨和“自己人”,他們會不自覺地擔心起自己主帥的安危以及一些日常小事,而眼前的趙耕來曆不明,若鬆綁後突襲歡縈,豈不是後果不堪設想,是故兵甲執行命令時帶著幾分猶豫地征詢陸子嵩的意見,陸子嵩頷首就說明他有能力應付突發狀況,讓兵甲不必猶豫,歡縈將此細節看在眼中,心裏的滋味甚是複雜。
即便是出於好意,但這也說明她在眾將士眼中還仍是弱質女流,還需要陸子嵩這樣的人護衛左右,作為一軍之帥,她雖然憑著智謀樹立了威信,可要達到震懾三軍令敵人聞名而膽寒,僅僅是智謀取巧,顯然還遠遠不夠。
不過歡縈並沒有將自己的心思流露出來,反而輕巧地對陸子嵩道,“陸將軍你也坐,難得有這麽熟悉北戎情況的人,我們可要好生款待啊!”
陸子嵩從歡縈的眼神中看出,歡縈一定另有打算,遂配合地笑道,“趙耕是吧?你是哪裏人氏?家中除了你被擄去北戎,還有沒有別的親朋?”
趙耕懊喪的歎口氣,“唉,小人就是本地衛郡人氏,當年北戎兵燒殺搶掠了我們村子,村裏的十幾個年輕漢子都被擄去作了奴隸,小人家中本來還有個老母親,她抱著小人的腿不肯讓北戎兵帶走小人,竟就被那北戎蠻子給一刀砍了,如今小人已是孑然孤身,再無任何親友了。”
說話間,兵甲已經給趙耕鬆了綁,並端來一把椅子,示意趙耕坐,趙耕揉著酸疼的胳膊,四下打量著軍帳,然後回臉望著歡縈道,“小人待在北戎一直都是做奴隸,其實也並不了解他們多少,不知主帥想問小人什麽呢?”
“不急,你先喝口水再說!”歡縈淡淡的盯著趙耕,此人身材壯碩肌膚黝黑,倒確實是像苦力的樣子,不過眉眼神情,卻怎麽看怎麽覺得有些奸猾,而且他說到老母親被砍的時候,竟毫無悲傷之色,這讓歡縈的疑竇更深。
沒一會,兵甲給趙耕端來了一碗水,趙耕接過,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然後用袖口抹了一下嘴,將碗還給兵甲,歡縈便示意兵甲先退出帳外去。
歡縈和陸子嵩紛紛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後,歡縈開口道,“趙耕啊,你說你是四五年前被北戎兵擄走的,那你可知道現在的衛郡,是誰在掌管嗎?”
趙耕瞪大眼睛,木木的搖頭。
“是衛王在掌管!”歡縈接著道,“所以衛郡的戶籍在衛王就國之初就重新登記造冊了,一會兒你把你村落的名字地址告訴陸將軍,讓他去找地方官吏核查落實後,會送你回原來的村落,再替你分派房屋土地以及牲畜,重新安頓你,你覺得如何?”
“真的麽?”趙耕抱住自己的腦袋道,“小人,小人又可以有一個真正的家了麽,太好了,太好了,多謝主帥,多謝主帥!”
“先別急著謝!”歡縈抬手阻止了趙耕的感激,“你應該知道,現在我方和北戎正處於交戰狀態,你這麽冒冒失失的逃回來,不能不令人懷疑你是北戎的細作,所以對你的核查會繁瑣一些,希望你能夠理解,多多配合我們以證實你的身份,萬不可意氣用事,傲慢不遜,懂嗎?”
“是,小人剛才確實有些無禮,還望主帥見諒,小人這廂給您陪不是啦!”趙耕說著站起來就要給歡縈叩頭,陸子嵩在一旁冷冷道,“行啦,我家主帥可不缺你這雙下跪的膝,你若真是衛郡人,就應該想想怎麽替你那冤死的老母親報仇,而不是隻求自己苟安。”
“唉大人呐,小人隻是一介普通百姓,原先除了耕田種地就什麽也不會,就算真想報仇,可手無寸功,這仇如何得報?”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歡縈無聲的笑了笑,道,“趙耕啊,你給我們講講北戎的詳情,越詳細越好,事無大小巨細,隻要是關於北戎的,我們都想知道,你向我們提供情報,這也算能告慰你老母親的在天之靈了!”
“這……”趙耕低下頭,想了想,“四五年的生涯,小人一時也不曉得從哪裏開講好,不如你們挑你們感興趣的問,但凡小人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這就對了!”陸子嵩和歡縈一唱一和,“克答爾統領的部落有多少個,前些日子和我們交戰的人馬,都是克答爾所統領的屬軍麽,你說比罕的部落傷亡慘重,那麽你可知道克答爾的軍力損失情況吧?三大將軍,其餘還有誰,他們各自又統領了多少部落,都分別負責哪個區域?”
“哎呀軍爺,你一下子問了這麽多,叫小人如何作答呢?”趙耕直抓腦袋上的一頭亂發,“小人隻知道其他兩大將軍分別是赤納格和朝魯巴,其中赤納格主要負責守護王庭周圍方圓百裏的區域,而朝魯巴和克答爾則分別駐軍南北,他們的麾下大概各自有三五十大小不等的部落,其中赤納格的軍力最強,因為要守護王庭嘛,不過好像朝魯巴的部落現在也遷移到南邊來了,小人聽比罕提到過,說是為了集中兵力對付南方漢人,至於軍爺問的兵力損失情況,那小人可就不清楚了,小人身份卑微,是接觸不到軍情的。”
“噢?全北戎的部落都是受三大將軍統帥的嗎?”陸子嵩和歡縈互相看了一眼,繼續探問趙耕。
“也不是,左賢王葉蘇赫的帳下還有不少部落,實力大概相當於北戎王符離所直接控製的部落的三分之一。”趙耕答道。
“那麽你在北戎四五年,可知道符離王庭的確切位置?”
趙耕搖搖頭,“北戎人的部落經常遷徙,哪裏水草充足他們就遷往哪裏,一年之中春秋兩季各會遷徙一次,聽說王庭也是如此,所以王庭究竟落帳在何處,大概也隻有那些大將軍和部落首領才清楚,因為發生重大事件時,王庭都會召集他們前往議會。”
“重大事件?”陸子嵩狐疑地問,“怎樣的事才算重大事件呢?是指作戰麽?”
“那可不一定,軍爺,比如王庭的權力更迭,各個部落的利益分配不均,或者內部爭端都能算是重大事件,都要到王庭請求調解和裁斷的!”
“你的意思,就是比罕會知道王庭的座落之處對嗎?”陸子嵩緊跟著追問。
“嗯,他應該知道,小人清楚的記得他兩個月前還去王庭參加議會了呢!”趙耕很肯定的回答。
歡縈和陸子嵩再次對視了一眼,歡縈笑道,“很好,辛苦你了趙耕,本帥見你疲累不堪,今天就暫時問你到這兒吧,天色已不早,待會我會讓人安排你在營中住下,吃頓飽飯,洗個澡,再換身衣服,好好的睡個覺,等明天我們問完了我們想知道的,就可以讓陸將軍派人送你去地方府衙,再由地方府衙安頓你今後的生活。”
“多謝軍帥,多謝陸軍爺!”趙耕站起身,連連朝歡縈和陸子嵩鞠躬,“小人真沒想到還能重獲新生,實在太感激不盡了,小人不會說話,有得罪之處還望二位海涵!”
歡縈沒有搭理趙耕,直接呼進外麵的兵甲,交待一番,讓兵甲領著趙耕去尋住的地方去了。
趙耕點頭哈腰的退出軍帳,歡縈對陸子嵩道,“你認為怎樣,他會真的是逃跑回來的百姓麽?”
陸子嵩思忖了片刻,搖頭道,“不像!他的談吐看似粗魯,實則進退有踞,最重要的是,我們想了解的他都知道,即便假稱不知道,也會另留下引我們上鉤的香餌,末將以為趙耕應是北戎方麵派來的細作無疑,隻是他們的陷阱究竟是什麽,末將現在還無法猜測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