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麽事兒?聶空?”卓瑞桐和一步踏入書房,開口就問。

聶空蹙緊眉頭,一言不發,卻將一封已拆了封的密函遞給卓瑞桐,卓瑞桐匆匆瀏覽過,“什麽?厲仁無故失蹤了?”

“是啊,這條消息來得很奇怪,按理說厲津厲仁都是厲太後最親信的人,在吳王起兵後,厲太後已逐漸將京畿的安全交給了厲津負責,就是為防不測,所以現在厲津厲仁應該說正是權勢熏天的時候,厲仁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無故失蹤呢?”聶空以商討的口吻說道。

“厲仁失蹤多久了?厲津掌握著皇城羽林軍,他是否已將羽林軍派出尋找?”

聶空歎了口氣,“我們的人探知消息,再將密信傳送過來,抵達我們手中,這中間起碼也有兩天時間了,所以厲仁至少兩天前就失蹤了,厲津雖然仗著厲太後的勢力囂張跋扈,卻也並非不知輕重的人,厲仁失蹤事大,但羽林軍的調動更是大事,他哪敢隨意調撥羽林軍啊,最多是派些親信四下打探,暗中查找罷了。”

卓瑞桐沉思片刻,道:“厲仁的秉性很有些紈絝,衣食無憂榮華富貴慣了,聽說亦有流連花街柳巷的行為,會不會是他老毛病又犯了,躲在哪個青樓女子的房內逍遙快活去了?”

“如果真是那樣,厲津不會找不到自己的兒子吧?京城中的花柳之地不過就是那麽幾處,密信中說厲津已經閉門不出,在家中急的團團轉,說明厲仁的失蹤,背後沒準還有更大的隱情呢!”聶空在房中來回踱著步,“而且厲津並未將此事張揚出去,難道他也在顧忌著什麽?”

“是啊,在這種時候,厲津厲仁的位置舉足輕重,即便是有人想趁機剪除厲氏勢力,京城之內,誰又有那麽大本事能動得了厲仁呢,奇怪,實在是太奇怪了!“卓瑞桐望向聶空,“你猜厲津會將此事稟報給厲太後麽?”

“聽說厲太後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厲津應該不會讓自己的家事,再給老妖婆增添煩惱吧!”聶空惋惜道,“可惜小瓷回來的太早了些,不然,我們可以獲知更多的宮中動向呢。”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相比我們所需要的情報,歡縈不是價值更大嗎,沒有回旋餘地的事兒,就不要再計較了”,卓瑞桐將密函重又看了一遍,“看來歡縈說的對,最近一段時期我們的情報收集要更快更詳盡才行,本王現在也有些預感不妙,或許不久就將有大事發生了。”

“要不,購馬一事暫時放放,我親自去京城一趟如何?”聶空問道。

“不行,購置馬匹對我們也很重要,現在京城無論發生什麽狀況我們怕都鞭長莫及了,之所以需要情報更詳盡更快的傳遞,是為了能及時想出應對的辦法,以免措手不及,裕茲的一趟既然已經安排了,你就放心去吧,如果京城真的發生事變,不還有歡縈在嗎?”卓瑞桐其實心情也格外沉重,但聶空肩負重任,他已不能讓聶空再分心旁顧了。

聶空無奈的點頭,“還有一個情況也很奇怪,自從抓住那個刺客供稱他們是婁訓的人後,我便讓京城的眼線有意留心了婁訓的動向,從最近一段的情報收集看,婁訓似乎也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麵,可他躲在家中卻一點也不清閑,似乎有不少朝中大臣在私下登門拜訪,尤其是半夜以後,婁訓的府宅前,反而車馬盈門。”

“他到底想幹什麽啊,那些朝臣為什麽要拜訪這麽一個卑劣小人呢,而且他在朝中並非是厲津那樣的實權派,沒有理由讓朝臣們深更半夜趨炎附勢啊。”卓瑞桐納悶道。

“嗯,這是一方麵,另外我一直擔心前一批刺客行動失敗後,婁訓會不甘心,再次派人潛入衛郡,可婁訓倒好像他與此事無關似的,不僅毫無反應,也沒見他另有打算,隻是每日閉門不出,深夜見客。”

卓瑞桐疑惑道,“難道那兩個刺客不是婁訓所派?不可能啊,連薊餘廣都承認了他也是婁訓的人,不可能這麽一致的把矛頭指向婁訓吧,他又不是位高權重的朝臣,更不是戰功赫赫的將軍,封了一個王侯也一直沒見有多少功績,就算遭人陷害他也不配!”

“我說不清楚,但憑感覺我相信薊餘廣不會說謊,至於婁訓其人,或者因為他以前太不起眼,讓我們都忽略了此人的言行,總之為防患於未然,影夫人的安全還是要多注意,我走之後,許多事怕都要主上你細心洞察,果斷決策了!”

“本王會的,隻盼你們早去早回才好,對了,剛才本王在流觴宮,和歡縈又商議了一些事情,還未來得及跟你說呢,你且聽聽如何?”

“甚好,主上請講,屬下洗耳恭聽!”

於是卓瑞桐便將歡縈的一些建議逐一複述給聶空,聶空邊聽邊點頭,時而豁然,時而顰眉,最後,聶空卻忽然木立在屋中,不發一言。

“怎麽啦聶空,你有什麽更好的提議也可以說出來我們共同參詳啊”,卓瑞桐不解地望著聶空。

聶空搖頭,“說實在,就算由我來安排,也未必想的出比影夫人更好更妥帖的辦法,但我對溟沙營交給影夫人,實在不甚放心!”

“本王也覺得不太靠譜,歡縈沒有帶過兵,盡管她也讀過一些兵書,但帶兵和紙上談兵是兩碼事兒,不過幸好還有陸子嵩他們,本王思來想去,應該不會出什麽大錯,何況你一走,也確實沒有比歡縈更合適的人選,我看,我們先依著她吧。”

“主上,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溟沙營是主上最可信賴的一支秘密親軍,若冒然交手給影夫人,屬下擔心……”聶空欲言又止。

“擔心什麽?”卓瑞桐甚是納悶,他和聶空四目相對,忽而恍然,“聶空,你不會是擔心溟沙營易主吧,本王知道,溟沙營是你一手創建的,你為了這支奇旅付出了不少心血,本王向你保證,歡縈隻是代管,等你平安歸來,溟沙營仍是由你指揮如何?”

聶空的臉色有些難堪,“主上想哪兒去了,我聶空豈是小肚雞腸如此的人?我隻是擔心影夫人之所以這麽對溟沙營有興趣,是想借用溟沙營的力量,來達到她自己的目的,我知道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可是影夫人的一係列手段,讓聶空讚賞之餘亦頗為憂慮,主上如果想行大業,不可不注意手段呐!”

卓瑞桐苦笑了一下,“本王知道,你放心吧,聶空,歡縈她盡管複仇心切,可她對我說過,會以國事為重,北戎之患所影響到的不僅僅是邊陲百姓是否安居樂業的問題,還有整個江山社稷,她絕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

“那就好,可能是屬下多慮了,越是在時局混亂中,我們可越要保持頭腦清醒啊!”聶空望定卓瑞桐,“不過屬下還是要恭喜主上,有影夫人相助,我們的實力大增指日可待,日後就算是爭不了天下,無論誰坐上龍椅寶座也不敢小覷我們,隻要把北戎之患解決掉,那揮師中原也不是什麽難題。”

“嗬嗬,借你吉言吧!”卓瑞桐走過去拍了拍聶空的肩,“好生準備,不要多想了,你和歡縈對本王來說如同左膀右臂,本王哪一個也不想失去。”

聶空笑了笑,他的笑容難得的,帶出了些許惆悵,活著是美好的,至少在衛郡的日子,他度過了生命中難忘的五年,有了難以割舍的牽念,隻是他不知道,自己真的還能活著回來嗎,不論怎樣,其實他已很滿足。

京城皇宮中,甄湄是坐臥不寧的,厲仁失蹤的消息早已悄悄傳遍皇宮,隻是大家都在竭力瞞著重病中的厲太後,椒蘭過來瑤華殿過一趟,悄悄暗示甄湄,厲太後很可能撐不了多少時日了,要她早做準備,如今皇上寵幸爽妃,對她這個皇後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甄湄心頭既驚又喜,因為椒蘭含蓄的話中顯然還是意指皇太後若病逝,皇上即將名至實歸,到時她自然而然就可以統掌後宮了,既然沒有被剝奪皇後權位之憂,她怎能不喜,可驚的是,誰人都知皇上秉性軟弱,尤其耳根子最軟,以前是對那個縈妃字字句句記掛在心,留意之極,現在又整天圍著爽妃打轉,絲毫沒有理會國政之意,如此下去,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備受冷落,豈不是會讓爽妃一步步占盡風頭?

可自己,明明知道爽妃居心不良,卻還是忍不住受了她的騙,和她一起共同對付太後,好在太後似乎並沒察覺自己一時的糊塗,要不然她還有何麵目見自己的姨母呢?最可惡的是爽妃,利用完自己,別說她的那個什麽秘方是否真的有效,連皇上都被她霸占在身邊,自己想要懷上龍嗣的願望豈不還是渺茫而無奈?

如今姨母病重,偏偏厲仁又失去了蹤影,她該怎麽對付爽妃呢。

甄湄不願屈尊降貴去闌芷宮,那樣還不要被爽妃看出她的用心而笑死?與其去闌芷宮受辱,她還不如親自去太後那裏討個主意呢,隻不過,太後現在哪還有精神理會她的這點心思?甄湄是左右為難,在瑤華殿中轉來轉去。

而相比甄湄的焦灼,闌芷宮內的爽兒,似乎更多的是煩亂,卓元燦每日無所事事,閑來不是下棋便是在書房中看書,再不就是親自換了短衣布鞋在闌芷宮的花園內梳整花草,這天,爽兒端了茶果點心,遠遠的卻看到卓元燦正在花木叢中忙得不亦樂乎,心中的不痛快,頓時一股腦的湧出,想克製都克製不住。

但到底那個人還是皇上,不管他是否是有名無份,在他還沒被廢之前,他的地位是不可更改的,爽兒就那麽端著茶盤,將心中的嫌惡忍了又忍,過了好一陣才憋出一臉的笑容走向卓元燦,“皇上,你忙了一下午了,還不快過來歇歇?臣妾親自為你沏的茶,想皇上一定口渴了,還有這些瓜果,可是珠闕宮剛剛派人送過來的,趁著新鮮,皇上快來嚐嚐罷!”爽兒笑語殷殷,粉麵含春,已完全看不出一絲的惱意。

不過爽兒口中是這般說著,眼光卻落在卓元燦那滿身滿臉的泥灰塵土上,以前歡縈還在的時候,卓元燦來闌芷宮的次數本來就少,每次來身後還跟著厲太後的人,令其行色匆匆,話也不敢說得太多,所以爽兒見到的皇上,無不是正襟華袍,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可如今,當她真的委身給這個男人後,卻越來越覺得,如果卓元燦不是頂著帝冠,那他和普通市井俚巷裏的男子根本沒什麽不同,隻不過五官俊秀些罷了,說到俊秀,爽兒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鄙棄卓元燦繡花枕頭一個,內裏同草包的無能,更加難以容忍的就是他現在這副樣子,如個田間農夫,哪還有一星半點帝王的樣子?

卓元燦哪知身後的爽兒所想,回臉朝爽兒熱切地笑了,“馬上就好,稍等片刻!”

爽兒將茶盤放到一旁的漢白玉石桌上,順勢也在石凳上坐了,將手支在石桌邊沿托著腮,轉臉望向別處,以免越是看到皇上的泥垢越是胸堵得慌,豈知卓元燦卻意興濃厚地招呼她道,“爽兒你過來瞧瞧,朕將雜草除了,培了肥土,今年冬天的臘梅應該會開得格外香吧?”

爽兒在鼻子裏輕嗤一聲,勉強轉過臉去,笑道,“是啊,皇上你親自施肥除草,這闌芷宮的花木怎能不感激皇上的恩澤,皆都努力盛開呢?”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忍不住雞皮疙瘩了一陣,忍吧,不忍下去怎能做人上人?她的榮華富貴還係在眼前的村夫身上呢。

卓元燦好不容易忙完了,走去水池邊淨了手,又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這方坐到桌旁來,笑嘻嘻對爽兒道,“以前啊沒有機會,歡縈最喜歡這些花啊草啊的,如今朕弄出這一園子的花,四季勝芳,若她瞧了,不知有多喜歡呢!”

“皇上,你又來了!”爽兒白了一眼卓元燦,“我家小姐都已不在,你就是再怎麽梳弄,她也瞧不到了啊!”

卓元燦垂下眼簾,不再答話,卻端起茶盞,隻顧悶頭喝著。

爽兒再次強壓下心中的不耐,柔聲道,“皇上啊,你聽說了嗎,厲仁他突然失蹤了,現在厲府上下都亂成一鍋粥了呢。”

“厲仁?厲仁他為什麽會失蹤?好好的人,怎麽會失蹤呢?”卓元燦果然被話題所吸引,抬眼問爽兒道。

“不清楚啊,宮裏好多人都在傳,悄悄的傳,我也是偶然撞見幾個宮人和舍人們在議論什麽,把他們喝住才問出來的。”

“為什麽要悄悄的傳?厲仁要真的失蹤,這麽大的事兒還不早鬧的滿朝沸沸揚揚了,怕是那些宮人們亂嚼舌根子吧,不用當真的!”卓元燦不以為然。

“嗐,你以為呢,太後都病了這麽多天,你不去探望倒也罷了,可人家厲侯卻是舍不得再給太後添煩啊,若不是為了瞞著太後,或許也早沸沸揚揚了,總之這回厲仁是真的失蹤了,而且我聽他們說,厲仁是去了笙悅坊,半夜回家的路上出事的,當時他乘坐的馬車不知何故突然驚了,脫離開護衛們跑得不見蹤影,等到護衛們好不容易尋到馬車,馬車上早空無一人,連那車夫也消失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卓元燦端著茶盞,亦是一臉的狐疑,“朕的國舅爺人多勢大,都沒有多派些人手去尋嗎,會不會落進河裏了或者摔傷在哪裏了?”

“怎麽沒去尋啊,不過現在京城局勢這麽亂,他大概亦不好過於張揚,隻令人四處找尋線索暗中查訪罷了,不過說是暗中查訪,厲侯的人馬四處出動,豈有能讓人不知的?”

爽兒停了停,又接著道,“皇上,我之前就說過,你不該將虎符交出,虎符一交,太後想必就是給了她最信任的國舅爺,結果怎麽樣,國舅爺家不就出事了麽!”

“虎符?”卓元燦不屑道,“厲仁的失蹤能跟虎符有什麽關係,厲津就算握有虎符,也不會交給厲仁吧,厲仁本來就貪玩好耍,朕的國舅爺在大事上可是一點都不糊塗。”

爽兒想了想,似乎元燦說的也有道理,而且她提起虎符不過是想說動元燦重新將權力收回來,所以厲仁的失蹤是否真跟虎符有關,她還確實拿捏不準,現在這道原本可以順勢扯下去的話茬被元燦一堵,她不得不考慮另起話頭了。

“咱的國舅爺不糊塗,可皇上你糊塗啊,糊裏糊塗就將虎符交出,皇上倒是清閑了,日日在闌芷宮中養花種草樂得逍遙,但皇上想過沒有,厲氏一門掌握虎符都還算是自家人,要萬一虎符落在居心叵測者的手中呢,到時皇上和太後豈不都要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