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歡縈再次將卓瑞桐的茶奉至他的麵前,“衛王的一片心意歡縈早已了然於胸,知道衛王是擔憂歡縈的安危,可歡縈與衛王從小一起長大,衛王應該比尋常人等更了解歡縈才是,我脾性倔強,但凡要做的事,可從來不會因困難而退縮,歡縈願向衛王保證,此行定會自珍自重,如果實在不適應溟沙山穀的環境,一定早早回宮,不會勉強支撐的,好嗎?”

“真的?”卓瑞桐狐疑地接過茶盞,“歡縈啊,不是本王不信你,就是因你性子太倔強,本王怕你不知愛惜自己,要曉得長孫太史令生前,可是千叮萬囑要本王看顧好你的呀,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了你爹娘的一份護犢情深好好珍惜性命,為長孫一門的延續謹行慎為,萬不能複仇心切,魯莽強求,知道嗎?不然,你豈不是辜負了長孫太史令他們的泉下冤魂?”

“我明白”,歡縈鄭重地點點頭,“這些事我早就想通了,為了我冤死的雙親,我豈可輕易犯險?其實為王爺效命,我也並未完全是為了複仇,且不論王爺今後是否會問鼎中原,僅就北戎一患,我也不能置身世外坐視不理對不對?大道理我不想講,百姓的福輪安泰似乎也關係不到我身上,但國家動蕩若此,隨時都有可能被北戎趁機侵吞,我歡縈再不才,亦不願做個將江山國土拱手送予他人鐵騎下的亂臣賊子,所以,在北戎一事上,歡縈名為幫王爺,實則也是幫自己,狼奔豕突的亂世,你我若不能同心拒敵,衛郡的防線一破,那北戎還不就**再無人能阻?”

卓瑞桐長歎,“本王一向都說不過你,這次亦是同樣,可本王的心裏真是無比難受,聶空遠涉險途本就令本王提心吊膽,原想著身邊有你,多少還可以稍許寬心,如今你再一離開本王,經受前所未有的磨礪,你叫本王如何能安心待在這死水一般的王宮裏,無論哪一樣,本王都恨不得隨著你們一道生死與共該多好,偏是你們個個都狠心,撇下本王獨自一人擔驚受怕惶恐度日,本王,本王不甘呐!”

“你瞧你,又說些耍性子的話!”歡縈其實也很擔憂聶空一行,尤其拜托蔣之道帶路,一直都讓歡縈忐忑不安,父親的門生本來生意做得好好的,生計無憂富庶從容,卻被自己拖進來走這趟險山惡水,能平平安安回來尚還好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至人埋屍異鄉,那她還有何臉麵見蔣之道的家人,還有何臉麵向地下的父親交代。

可再怎樣的焦灼擔憂,亦都於事無補,裕茲這一趟是必須要走,總得有人去走的,現在的形勢,已容不得他們再有猶豫,即使困難重重三人也必須各自全力以赴,開弓沒有回頭箭,歡縈直到此時才深切體味到,所有選擇決斷所帶來的苦澀滋味,卻也隻有硬著頭皮將所有滋味咽下肚去,將該肩負的國事家事一力承擔起來。

“不過說說也好!”歡縈接著寬慰卓瑞桐道,“王爺必是被一層層的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歡縈何嚐又不是?然而歡縈不痛快還可以躲在流觴宮中,慢慢整理心情,王爺卻不得不在眾多朝臣和下人麵前,表現出胸有成竹淡定自若,甚至是若無其事,王爺的辛苦實在是難以為外人所知曉,所以王爺你盡可以向歡縈抱怨責怪歡縈的處事不周思慮不全,或許將心中的不滿吐露出來,王爺的壓力就能減輕一點呢!”

“唉!”卓瑞桐搖搖頭,“本王何嚐忍心真的對你抱怨?本王隻是耐不住而已,換了你,若是眼睜睜看著我和聶空在外冒險,而自己卻無力相助,唯能守在宮中枯等消息,你心裏或許比本王還貓抓狗撓呢!”

“唔,這我有同感,若是無所事事,整日閑著等消息,那我肯定會如百爪撓心坐臥不寧寢食難安,然而歡縈覺得,王爺必不會閑著,相反,應該比歡縈和聶空都辛苦的多,至少也是相當的忙碌和困難呢!”歡縈衝卓瑞桐微微一笑,故意賣了個關子。

“噢?”卓瑞桐何等聰明的人,果然聽出歡縈的弦外之音,不免精神一振,急火火的問道,“你的話何解啊,給本王說說?”

歡縈並未馬上答話,卻反問道,“王爺覺得,現在勉強解決了招兵買馬的問題後,餘下還有什麽要處理呢?”

“糧餉輜重!”卓瑞桐反應極快,脫口而出。

“沒錯,糧餉輜重!”歡縈肯定道,“糧餉輜重的問題解決不了,就無法保證招兵買馬的順利進行,我們之前商議過壽誕之禮雖然增加不少收入,可距離我們所預算出的銀兩,仍是差額巨大,歡縈想問王爺,待歡縈走後,王爺準備如何籌集到更多的糧餉輜重呢。”

“別提了!”一說起軍餉,卓瑞桐就覺得很是灰心喪氣,“本王想來想去,總不能再次故伎重演,借本王的壽辰再來次大收羅吧,就算本王臉皮厚,那些商賈們也不會乖乖交出他們的財帛來給本王賀壽啊,一次都搞得民怨載道,第二回說不定連天都要給覆了呢,所以啊,剩餘的軍餉,怕隻能指望秋後的稅款了。”

“的確可一不可二,用過的計策再施一遍也就無效了!”歡縈默默頷首,陷入了沉思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卓瑞桐率先開了口,“算了,歡縈你也別為此犯愁了,愁人的事兒還是交由本王來辦好了,稅收能征多少算多少,總不成為了解決北戎,斷了衛郡百姓一年的糧食吧,那樣還沒等開戰,百姓便要先鬧事造反嘍!”

“糧餉輜重不僅是軍事命脈,同樣也關連著百姓的生活命脈,歡縈怎可不管不問呢,歡縈是在想,如何能既讓百姓獲利,又為我們增收,王爺你切莫急,容歡縈好好思謀思謀。”

“世上哪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啊,別說你,聶空也曾為軍餉的籌集,苦無良策呢,你熱熱鬧鬧替太後辦了一次壽誕,總還算是緩解了一些財政困境,別太難為自己了啊?凡事有可遇之機,但無法強求可獲之得……”

“我知道!”歡縈打斷卓瑞桐的囉嗦,笑了笑,“世上雖少有兩全其美之事,但也不是絕對的沒有,何況我們要做的,隻是希望在有限的條件下盡最大的努力創造條件而已,王爺你聽我說,今年天旱,農牧必定會受影響,如果按照往年的政策,很可能秋稅根本收不齊,所以當務之急,王爺必須得招來農牧官,聽聽他們的意見,商議出一條如何在大旱之年,最大限度的減少損失,保證今年秋稅征收的辦法,我想他們都是衛郡多年的地方官員,一定積累不少經驗應對天災,王爺得善加利用他們的才德才是。”

“你說的沒錯,已經有關於預防天旱的奏本送了上來,我仔細看了看,覺得他們的意見都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根本,衛郡地域廣袤,但荒涼地帶較多,農業也遠不及牧業重要,畜牧業基本算是北方百姓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了,可牲畜需要水源,需要大量的水草植物,一到旱年,水草的緊缺不僅會導致大量牲畜餓死渴死,連人的生命也會受到威脅。”

“所以啊,王爺要盡量將中原農牧業的一些成功經驗推廣起來,比如開渠引灌,蓄水備用等等,至於荒茅地帶,最好能組織人手大量種植適於當地土壤和氣候的一些植物,當然所有的政策都要以保證百姓的利益以及王庭的收入為準。”

“好,等忙過這幾天,送走聶空他們,還有把募兵的事兒定奪下來後,我就召集所有的地方農牧官員入宮一次,和他們好好商議一番!”

歡縈點點頭,“解決天旱減產和秋稅收入問題,這隻是一個方麵,另外一個方麵,怕還是要在商貿方麵想辦法了。”

“很難!”卓瑞桐對歡縈解釋道,“小販小商,本來利潤就微薄,如果強行征稅,很多人就得破產,大商大賈,又油滑之極,想要從他們身上拔毛,簡直比登天還難。”

“王爺可曾想過將貿易稅分攤到商品上呢,無論商家大小,但就商品本身而論,以單件商品成本價的百分之一抽取,並以商家的進貨量為計,這樣不就可以增稅了?而且以商品來抽,對商戶們也很公平,低價商品抽取的自然少,沒錢進貨的或擔憂進貨風險的,他必然會自行估量,而財餘多的人,也不會在意這點抽成,你說呢?”

“可那樣一來,會不會引來市價上漲?要曉得商家的利潤經常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卓瑞桐不無擔心道。

“這就要辛苦王爺的稅官了,既要核定商賈貨品的成本價,又要核定他們的進貨量,甚至得隨時抽查他們的貨品售價,要保證市價不會因抽稅而暴漲,但凡牟取暴利者,一旦查出,抄沒全部財產,還要罰去充軍。”

“好,我試試看,看這個法子是否可行,但我現在還估算不出商貿稅收的改變,會不會引起別的混亂,因為國稅的收法一向有定製,單就是朝臣這一關,說服他們讚同,就得讓本王費一番口舌!”卓瑞桐苦惱道,“別看我是王爺,推行任何一種政策,卻也不是我個人說說就算的。”

歡縈一個勁兒地笑,並不言語,笑得卓瑞桐心裏發毛,“你笑什麽歡縈,又不是本王沒本事,體例如此,本王也奈何不得啊!”

歡縈道,“王爺誤會了,歡縈是笑王爺先前還說守在宮裏苦等消息度日如年呢,王爺現在可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了麽?”

卓瑞桐恍然,“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們三人的分工缺了誰都不可,哪一樣都很重要,對吧?”

“沒錯,王爺,你在王宮中的作用,絕對是我和聶空無法替代的,要知道,我和聶空的真實行蹤,還得靠你替我們遮掩過去呢,而且衛郡的任何一項政策,也必須經由王爺的改革議政才能推行下去啊,我和聶總管所做的,不過是讓王爺你如虎添翼,可王爺你本身得是虎,你的位置是真正的王者所必須守而不離的,那就是掌控全局平衡各方勢力。”

“我懂,正因為懂我才會覺得困擾呢,既不能如你們一般自由在外麵天地馳騁,又不能在你們需要人手的時候出一把力,本王覺得自己太無用,不過正像你說的,朝政這一方麵本王又不能棄之不管,相反,衛郡經濟賦稅的穩定絕對是我們今後作戰是否勝利的最大保障,本王必須要做好自己的事,才能幫到你們,讓你們也減輕一些壓力啊!”

歡縈微微頷首,“瑞桐你想通了最好,我們彼此分工合作,各司其責,不怕不見起色,等到溟沙山穀一切安排妥當,訓練能走上正軌能井井有條,我就回來幫你,我們一起想法在短時間內充實軍餉,以備不時之需。”

“好,那些剩餘的壽禮我會找人暗中變現,然後一並折算成軍餉單獨入庫,另外加上這四五年積存的一些,我想除卻購馬和擴軍這兩項開支,應該還能有盈餘”,卓瑞桐再次撓撓頭,道,“以前財政方麵也是由聶空在一手管理,現在怕一筆筆賬目都得由本王來親自合算了。”

“王爺就學著當家吧!”歡縈深深地看了卓瑞桐一眼,低聲道,“隻有把衛郡的小家當好了,王爺才能當好天下這個大家啊。”

卓瑞桐眼中的光芒閃動了一下,卻轉瞬即逝,“一切都還是未知呢,歡縈,即便可以順利除掉厲太後和厲津一黨,但還有我的兩個兄弟,我和他們之間,有太多令我為難的東西,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歡縈點頭讚同,“王爺的心情我全都理解,所以我們現在提天下,一切言之尚早,但我想提醒王爺注意,覬覦皇宮寶座的,說不定並不僅僅是我們和吳王以及厲氏三方,王爺一定得小心京城變故。”

“你是說……”

歡縈打斷卓瑞桐,“我說不出什麽理由來,但我對婁訓此人實在疑惑的緊,他當年賣主求榮就不說了,奸惡狡詐的秉性早彰顯無疑,可他在出賣前太子卓巒之前,誰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呢?前太子卓巒還不是將他當做自己的親信?當然,厲太後後來封了婁訓為忠信侯,為了安撫他,甚至允許他私自蓄養死士,可這些死士名為朝廷效力,怎知他們又不是婁訓達到私人目地的工具呢?”

卓瑞桐想了想,“不過婁訓和厲津不同啊,雖同為侯爺,但祖製規定,一字王侯和二字王侯所享有的待遇地位是絕不相同的,而且非皇親國戚,隻能封二字侯,何況厲津和他的兒子厲仁掌握著京畿兵權,但婁訓除了他手下的死士,沒有一兵一卒啊,我想,婁訓就算能搞出點什麽小動作,也翻不了天吧!”

“如果是太平之道,我相信婁訓這種人別說翻天,實在根本就不可能得勢,但亂世中可就難說了,我們和京城遠隔千裏之遙,消息傳通十分不便,王爺必須著人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密切關注京城裏發生的任何一件小事,並以飛鴿傳書,隨時掌握京城動向才成,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好,這倒不難辦,我京城中本來就還有些眼線和人手的,隻是要他們從現在開始,盡量詳盡的收羅情報,消息無論重要程度,每日均飛鴿傳回,由本王親自接收總可以了吧?”

“之前不是由聶空安排在衛郡城中的溟沙營據點的將士們負責情報處置的嗎?我覺得這樣很好,由他們將每日的情報整理再秘密送入宮中,比王爺親自負責要穩妥的多呢,起碼隱秘的多”,歡縈頓了頓又道,“枚爭應該還算可靠吧?不行你給枚爭安排個差事,讓他可以每日出宮,順便帶回情報,這樣就無人會起疑了。”

“對啊,枚爭可以擔當起消息的傳輸來,本王隻要假托太後喜歡衛郡城中那家老字號的鮮果餡餅,讓他每日去衛郡城中買,不就順理成章了麽?”卓瑞桐拍手道,“歡縈本王錯了,本王不該封你當什麽軍師,本王應該封你個簍子侯才對,嗬嗬。”

“什麽?什麽簍子侯?”歡縈未聽清卓瑞桐所說,納悶地一迭聲問道。

“餿主意簍子啊,不是簍子侯是什麽?”卓瑞桐哈哈大笑。

“你!王爺你!你也會亂開玩笑了?嫌歡縈的主意餿啊,那我以後不說了,再也不說了!”歡縈羞紅了耳根,假裝生氣。

“別,別啊,本王就喜歡聽你的主意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讓本王刮目相看呢,管它是什麽餿主意鮮主意,隻要是管用的主意,不就是好主意麽,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