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聶空去往裕茲國購馬匹的事算是確定了下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臨行出發之前的各項準備了。

話說佛堂內的寧棠兒這幾日由於多次要求見卓瑞桐被拒,整個人已憔悴不堪,亂了陣腳。其實,要說這段時日以來,寧棠兒在佛堂內那般的焦慮是有原因的。自從她來到衛郡,卓瑞桐對她雖一直心存芥蒂,處處加以防備,但是卻還是第一次衝著她發火,怒言相向也僅這一次,所以她才會亂了陣腳,沒了主意。

相比寧棠兒,她的婢女畏兒反倒是很冷靜,上次反常的揭穿下毒之事,足以表現出她的鎮靜,這次她瞅著急愁的寧棠兒,啟動智慧,又為她想出了一個好法子。隻見她對在屋內走來走來的寧棠兒道:“夫人,你不是一向跟太後關係很好麽,太後對你也是很疼愛的,你為何不去找太後訴冤呢?奴婢相信太後聽了你的哭訴後,一定會出麵幫你的!”

寧棠兒聽了畏兒的話頓覺豁然開朗,才恍然大悟道:“對呀,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我可以去找太後幫我們做主啊!”原來這寧棠兒一來衛郡,就刻意跟衛太後拉好關係,處處順著衛太後的意思,早在衛太後還未住進清修佛寺之前,她便每天趁請安之機百般討好衛太後,幫衛太後念佛經、陪她去佛寺上香等等。其實,在衛太後心裏也早對她有了一個好的印象,還多次提醒卓瑞桐要好好寵愛寧棠兒,所以,寧棠兒如果找她幫忙,她定是不會拒絕了。

“我怎麽早沒想到呢?畏兒,你這丫頭是越來越聰明了啊!”寧棠兒按壓不住滿腔的欣喜對麵無表情的畏兒道。

畏兒動動嘴,謙虛道:“這都是跟在夫人身邊久了,跟夫人學的,所以腦子變好使了,說到底還都是夫人的功勞呢!”

“嘻嘻,你就別謙虛了,你都想到了我還沒想到,怎麽能說是跟我學的!”寧棠兒笑嘻嘻的誇畏兒道。

聽寧棠兒誇自己,畏兒並沒有顯得很高興,而是歎口氣對寧棠兒道:“夫人呐,奴婢覺得你之所以沒想到,全是被那影夫人所影響,認為她比你厲害,這才使你一時昏了頭沒了主意!”其實,若從寧棠兒跟卓瑞桐等人的關係來說,畏兒深知作為一個奴婢並不好插手此事,隻是在這佛堂裏關了這麽久,又因為是自己被冤枉、滿肚子的委屈無處發泄,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才不得已給寧棠兒出謀劃策。

畏兒的話深深觸動了寧棠兒,她知道畏兒說的對,她承認自己是真的對那聰慧神秘的影夫人多有畏懼,要真是較量起來她絕對不是影夫人的對手。想那影夫人遇事從容淡定,比她沉得住氣,並且卓瑞桐跟她的關係也絕非一般,不管怎麽樣,如果硬要鬥下去,吃虧的一定是她寧棠兒!

見寧棠兒皺著眉頭不說話,畏兒連忙道歉說道:“還請夫人恕罪,畏兒一時胡言,說錯了什麽還請夫人原諒!”

“不,我沒有怪你,你也沒有說錯什麽,相反你還說得很對呢!隻是,我的確是鬥不過那影夫人的……”寧棠兒轉身對畏兒說道。

可是畏兒似乎並不這樣認為,隻見她道:“夫人,你又何必長了他人誌氣,滅了自己威風呢,或許根本就是你高估了那影夫人!”稍微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就算她有王爺撐腰,但你還有太後啊,王爺對太後的孝順和尊敬,大家也都看在眼裏,若太後發話,以王爺的孝心,他必定會答應。隻要夫人你做的好,討得太後歡心,最後贏的還不是你啊,你可千萬不能忘了這最關鍵的一點!”

聽罷畏兒所說,寧棠兒雖受到了鼓舞,心中不知道為什麽卻還是覺得愁苦不安。躊躇一會兒她對畏兒道:“你去要守衛通傳一聲吧,說我請見太後!”

畏兒遂出去要守衛通傳說寧棠兒要見衛太後,誰知守衛卻道:“主上吩咐過,不許你們出佛堂半步,也不許見任何人,所以我們不能通傳!”

見畏兒氣急敗壞的回來,寧棠兒忙問她怎麽回事,畏兒便氣呼呼的道:“那破守衛說王爺吩咐過不許我們見任何人,所以不去太後那兒幫我們通傳!”

寧棠兒不禁柳眉擰成一團,嘴裏念著:“這可如何是好啊?”

畏兒在旁邊說道:“要不我再去試試,跟他們說說好話吧!”

幾度徘徊後,寧棠兒有了主意,便對畏兒道::“不用了,還是我自己去吧!”於是畏兒點點頭跟在寧棠兒身後去找守衛。

出了佛堂外,隻見寧棠兒對守衛道:“快去幫我通傳,我要見太後!”

見是寧棠兒,帶頭的守衛不得不走過來,一臉為難的拱手向寧棠兒道:“夫人,主上確實吩咐過不許你們出這佛堂半步也不許見任何人,屬下等也是奉命行事,你就別讓我們為難了!”

寧棠兒冷哼一聲道:“可是,我要見的是太後,我有要事要稟報太後,如果耽誤了時機,太後怪罪下來,你擔當得起嗎?”

“這,這……”守衛兩頭為難,知道太後也是不敢惹的主,更何況衛王一向對太後的意思言聽計從,所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見守衛動搖,寧棠兒趁熱打鐵,接著道:“好了,快去吧,別磨磨蹭蹭的了,一會兒耽誤了時機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那帶頭的守衛無奈之下,隻得命人去太後那兒通傳。

回到佛堂,畏兒便誇寧棠兒道:“還是夫人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他們說服了!”

寧棠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對畏兒道:“還希望太後這會兒還沒休息,最好今晚就能來見我們,不然我們兩還得在這佛堂熬一晚上了!”

畏兒點點頭,帶著心疼的眼神對寧棠兒道:“畏兒倒是不要緊,隻是夫人,你千金之軀哪受得了這般委屈,看你這幾日都瘦了一圈了!”

兩人在佛堂裏聊著天等衛太後,可是沒把衛太後等來,卻聽見門外麵的守衛道“參見主上!”的聲音,知道是卓瑞桐來了,寧棠兒隨即整理好衣衫,跟畏兒站起身準備迎接,雖然對卓瑞桐是滿肚子的不滿,但起碼的禮數還必須講。

原來,卓瑞桐這兩日總算消閑了下來,他左思右想,覺得聶空說的很有道理,穩住寧棠兒才是上策。轉念再一想,他覺得寧棠兒怎麽說也是一個女人,再壞的女人也會有善良的一麵,認為也許自己還可以爭取感化她,所以,他便決定來佛堂看看寧棠兒順便將她放回酌閑閣。

走進佛堂,寧棠兒和畏兒忙上前給卓瑞桐行禮,待卓瑞桐說完“免禮”後,寧棠兒遂關切的問道:“多日不見,不知王爺可好?”這一問,卓瑞桐心裏還未全消的氣頓時煙消雲散,看著眼前麵容憔悴、一副楚楚可憐之態的寧棠兒,他不禁也問:“這幾次,不知寧姬過的可好?”

寧棠兒聽此一問,心裏沒好氣的暗道:明知故問,在這簡陋清寡的佛堂能過得好嗎?可麵上卻強顏歡笑道:“賤妾還好,還好!就是擔心王爺太忙忘了注意身體……”

二人一番假意寒暄後,卓瑞桐隨繼續道:“這幾日本王雖忙,心中卻也是記掛著愛姬,有勞愛姬為本王操心了!”不知道為什麽,卓瑞桐卻也說出了這種話。但他句句體貼,寧棠兒卻越聽越氣,知道卓瑞桐是虛情假意,於是忍不住發難道:“行了,王爺,這佛堂還真是清修的好地方,賤妾在這兒呆這幾日確實想清楚很多事,悟得了不少道理呢!”說到‘清修’二字及‘想清楚’三個字時她故意加重了語氣。

見寧棠兒發難,卓瑞桐心中不覺為難,到底要不要再提下毒之事,思量許久後,他決定還是不提了,估計這事一提便沒完沒了,這寧棠兒是絕對不會甘心被冤枉的,到時候鬧起來更加麻煩,還不如稍後在席間再委婉說出加以勸誡。再想了想,他也沒有提起有關於她和薊餘廣的事。

興許是今晚天空的那一輪皓月讓卓瑞桐感到格外明朗,又或許是他對寧棠兒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總之,不知道何故,這一晚卓瑞桐心中出奇的平靜,見到寧棠兒他也完全沒有先前的那般憤怒,相反,整個晚上他的語氣中都透著溫柔。

不僅絲毫沒有提及關於寧姬下毒和她與薊餘廣的事,卓瑞桐還命人在院中擺上好酒好菜要與寧棠兒共飲。

雖覺詫異,但這幾天吃著佛堂的清齋淡菜確實是味同嚼蠟,所以看著擺上的酒菜,她不禁對卓瑞桐沒了怨恨,反而心懷感激,覺得其實卓瑞桐除了這次以外,以前其實對她一直都挺好的。

待酒菜上齊、兩人坐定後,卓瑞桐遂對寧棠兒道:“寧姬,本王知道這幾日你受苦了!”寧棠兒不出聲,隻是吊著臉,不說委屈,也不說不委屈。於是,兩人就這樣沉默良久。

席間,兩人悶頭對飲幾杯後,卓瑞桐打破沉默道:“棠兒,我真心向你道歉!其實,一直以來並不是我不接納你,而是在我心裏還有著另外一個人的影子,也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多久以前她的影子就已經深深刻在了我的心裏,於是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就再也抹不去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冷落了你,你不遠萬裏來到這荒涼偏僻的衛郡,常年遭受風沙、苦寒的侵襲,你跟著我受了這麽多苦我卻還讓你受盡委屈……所以,我要跟你說‘對不起’,希望你能諒解我!”

一句‘棠兒’已將寧棠兒整顆心都瞬間融化,這還是卓瑞桐第一次這樣叫她,再聽著卓瑞桐滿口對她的歉疚,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向冷酷深沉的衛王卻也能這般感性的說出這些話,於是她收住之前的囂張和怒氣,緩和語氣對卓瑞桐道:“王爺,您言重了!既然來到衛郡我就是王爺的人,所有這一切都是賤妾應該做的,怎麽能說是委屈呢?”

知道寧棠兒可能以為他是在逢場作戲,不相信他說的話,於是,卓瑞桐將手中玉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深情的看著寧棠兒道:“本王可對天上的皓月起誓,今晚所說句句屬實,絕沒有半句虛假,全是本王的肺腑之言呐!”

寧棠兒左手舉起袖子遮住半邊嬌容,右手舉起酒杯,也將玉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可能是飲得太急的緣故,她被嗆到喘不過氣來,卓瑞桐見此狀,本能的過來幫她拍背道:“你慢點喝!”

這樣溫柔的卓瑞桐,誰敢說哪個女子看了他不會動心呢?隻說那眉宇間與生俱來的英氣,便足以迷倒整個衛郡的美女佳人,而今晚的他如此溫柔,就連並不愛他的寧棠兒看了也不覺入了迷。回過神,寧棠兒的心底泛起一股憂傷,她何嚐不是心中一直有著另外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呢?如果說卓瑞桐應該道歉,那麽她豈不是更該道歉?這些年來,他對她隻是冷落,可她對他確實屢次的出賣與背叛,而在那個時代,男人的背叛可以允許,而女人的背叛確是萬萬不可的、是要遭所有人唾棄的、是會遭天譴的!

觸動心事,寧棠兒心中自然是久久不能平靜,麵對卓瑞桐的真誠與豁然,她一時語塞,故隻得低著頭,默默飲酒。

舉頭望著天空的皓月,皎潔的月光灑在寧棠兒的身上,令她的一襲翠衫更加明豔靚麗,配上一件白色的流蘇織錦披肩,加上耳上所著的一副珍珠耳墜,雖不華貴,卻著實優雅。卓瑞桐看著眼前的嬌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是啊,寧棠兒的美確也出眾到無人可比的地步。她跟歡縈的美是不同的,雖然她不及歡縈清雅,卻也有她特有的美,尤其是當她翩翩起舞時,就像一隻美麗的彩蝶,曼妙的身姿和精妙的舞步再加之超然的眼神看的人如飲甘露、如駕祥雲,好像到了仙境一般,超凡絕俗,忘了自我,眼裏和心中都隻剩婀娜多姿的她。

朦朧中注視著她的美麗,卓瑞桐也有點忘我,借著酒意,他愈加的坦誠,倏的覺得以前自己太過淺陋,隻想著寧棠兒是細作便打心裏瞧不上她,盡管也多次驚歎她的舞技,心中卻始終覺得她低了一等。可是,看著今晚的她那受傷的眼神和憔悴的麵容,他不禁覺得其實她也不容易,周旋在好幾方之間,處處小心翼翼,到底她不過也是一個需要人愛憐、需要人疼惜的女子而已。

擰緊眉頭,寧棠兒一連飲下好幾杯酒,看她喝的太急,卓瑞桐關切的對她道:“你別喝了,小心醉了!”寧棠兒在心中輕蔑一笑,像她這樣的人早就練好了拚酒的本事,當初厲津不就是經常要她灌醉那些王公高官麽?一般的男人都喝不過她,這區區幾杯又怎麽會醉呢?事情總是經不起對比,厲津逼她勸酒,那時的她常常醉的不省人事、頭腦生疼,可自從來到衛郡以後,卓瑞桐從來不逼她喝酒,每次宴席也隻是要她跳舞彈曲兒而已,所以也根本沒有機會知道原來她這麽能喝。

一陣對酌後,卓瑞桐算是了解了寧棠兒的酒量,知道兩人都還保持著清醒,他遂告訴寧棠兒道:“現在你知道了我一直以來冷落你的原因,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寧棠兒微微一笑,衝他點了點頭,於是,卓瑞桐繼續對她道:“正因為那樣,所以,我想告訴你,盡管我無法接受你,但我卻也真心希望你能過的好!以你的美貌和才藝,若為戰火紛爭所犧牲,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他突然冒出的話語,另寧棠兒驚詫不已,不等她反應後說些什麽,卓瑞桐便繼續道:“雖然我們不能走到一起,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好的結局,將來有一天你可以過上真正屬於你的美好生活、擁有一份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王爺的話,賤妾怎麽一句也聽不懂啊?”寧棠兒突然感到不安,覺得卓瑞桐話中有話,於是等不及聽他說完就徑自說道。

看著寧棠兒故意裝傻,卓瑞桐的眼神黯淡了下來,隻剩下滿心的無奈,隨即他收起溫柔,嚴肅道:“常言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本王是真心希望像你這樣的美貌女子可以得到善終,即使我們的立場不一樣,本王也寧肯你可以顧念衛郡一方百姓的無辜,希望你能跟母後一樣真心向佛,不要再造生靈塗炭的殺孽,這樣哪怕要本王付出自己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說罷後,他忿然起身,拂袖像是要走的樣子。可正欲離開,他又忽覺不妥,想到如果就這樣不歡而散,自己這一晚上的勸說不就都白費了嗎?改日要想再找這樣的機會恐怕是不容易了,這樣一想,他於是停住腳步,接著回身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