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庭和施風相互對視一眼,施風道:“可這也解釋不通呀?吳王費勁周折擄走了寧棠兒,就是為了將寧棠兒留做底牌,以便必要之時用以對付婁訓,怎麽可能如此輕易的就將寧棠兒又拱手讓給了婁訓呢?”

歡縈點點頭,“你說的對,這裏麵一定有鬼,我覺得何寧的行為已不是將寧棠兒拱手讓給婁訓的問題了,你們想想假扮寧棠兒的畏兒就在皇宮中,就在婁訓的身邊,如果真的寧棠兒被找到,那畏兒還有命活出來嗎?”

“是呀”,周延庭和施風異口同聲道。“何寧是不是瘋了,好不容易安插到婁訓身邊的細作,就這麽給他們自己人暴露出來了。”

“何寧沒有瘋,不但沒有瘋還計劃的詳盡周密”,歡縈若有所思的望著身側的窗戶,這間屋子連同外麵的廳堂,都是隱蔽在建築中的密室,因而窗戶幾乎相當於擺設,窗外緊鄰的就又是一堵厚重的牆,除了灰色的牆體,房間內的人根本什麽都看不見,打開窗戶僅是為了和甬道中的空氣保持流通,以免密室中的人因空氣不暢而感到憋悶,歡縈覺得他們現在的情況,就跟麵對這扇窗戶一樣,一牆障目根本看不清何寧到底在搞什麽鬼,然而也許何寧所設計的局,也跟此窗戶相似,不是他們慣性思維所認定的用途,而是別有目的。歡縈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在房間內踱了幾步後說:“周將軍,你即刻安排人手給我全力盯住周記茶莊,看來我們得跟何寧玩一場守株待兔的遊戲了。”

“守株待兔?什麽意思?”周延庭一頭霧水的問道:“末將不明白,夫人能否詳示?”

“我現在還說不好,隻是一種感覺罷了”,歡縈繼續在房間內踱著步道:“總之你現在隻管派人盯緊周記茶莊便是,也許不日何寧的所作所為便將揭曉謎底,但亦可能是我的推測有誤,所以我們還得做另外的準備才行。對了,我讓你派去粟州的人回了嗎?”

“還沒呢!”周延庭道:“路途遙遠便是晝夜兼程往返也需十餘日,哪兒有這麽快的?”

“嗯”,歡縈頷首道:“是我心急了些,可我真的是心急如焚呢,便是當日遠襲北戎,也似乎沒有像現在這樣,令我感到彷徨和迷惘,此番對付吳王和婁訓,說實在我真的是一點勝算的把握都沒有。”

“怎麽會呢?”施風急切的站起身來安慰道:“夫人也別太過焦慮了,大不了我們就捉了何寧,逼郎定遠跟我們聯手不就得了。”

“事情若是像你說的那麽簡單就好了”,歡縈苦笑道,“現在可比不得在邊關殺敵,可以痛痛快快的排兵布陣捉對廝殺,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我們走錯一步就可能全盤皆輸,何況形勢對我們很不利,我們就像霧夜行船,在茫茫大霧中即便不清方向,也不知船下水深水淺,何處有暗礁,最要命的是我們一旦輸了,依吳王的性子還真不曉的他會如何對付衛王,想想前景讓我怎能不愁!”

歡縈的一番話說的屋內三人皆陷入沉默,周延庭思忖了良久才跟著站起身來道:“夫人,難關總是要一個一個的闖的,常言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末將相信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就像夫人說的,已經到了生死關頭,我們在這焦慮擔心也無用,患得患失更是於事無補,還不如放寬了心坦然放手一博,沒準就因此而把握住了機會,將局勢扭轉過來了呢。末將雖然出不出什麽好主意來,可末將在冥沙營受訓之時,聶大人曾告訴末將們,越是處於看似不利的困境中,就越要控製自己的情緒,耐心的尋找反敗為勝絕地求生的機會,切忌心浮氣躁判斷失誤。”

歡縈深深的看了周延庭一眼,“聶空說的對,多謝周將軍你的提醒,我差點就犯了大忌,行了,你們且先退下去吧,我要將最近所發生的一切好好的理一理頭緒。”

“末將聽說夫人回來之後連晚飯都沒吃?”周延庭遲疑著不肯告退,並道:“夫人這樣似乎不太好,無論夫人心中如何焦慮,也要先保重自己的身體為上。”

歡縈瞥了施風一眼,嘖怨他的多嘴,施風尷尬的撓了撓頭道:“周將軍說的是,夫人不僅身係衛王的重托,也是末將們的主心骨,關鍵時期我們大家死活都得撐下去不是嗎,無論有沒有胃口,夫人多少都得吃點東西,以保證體力和精力的充沛呀。”

“哎,怎麽回事,自從我帶兵,你們一個個的就變的越來越羅嗦,放心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裏有數,你們若還信得過我,就要對我有信心,我不是一個遇上事就輕易退縮或倒下的人”,歡縈半是打趣半是正色道:“隻不過來京城之後出現了太多的意外,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讓我一時的有些難以接受罷了,你們得給我時間,讓我重新調整狀態嘛!”

周延庭和施風相視一笑,不好意思道:“是,末將們明白了,末將們就此告退,夫人請早些休歇。”

重新熱過的飯菜被再次送來,歡縈端起碗筷,刨了一撮白飯填入口中,即使她再能裝作泰然無事,一個伶俐可愛的身影卻始終在她的眼前晃動,至少少女時候的爽兒,在歡縈的記憶裏,是伶俐可愛的。

“姑娘不吃,奴婢可就不客氣了!”爽兒笑嘻嘻的將歡縈麵前的菜,端到自己跟前,在太史令府,她是唯一一個可以和主子同桌吃飯,無分尊卑的丫鬟。

“吃吧,就知道你愛吃椒香排骨,還打著我的名義,真是,讓我娘還以為是我愛吃,沒事兒就讓廚房做這道菜!”歡縈悻悻的白了一眼爽兒道,“換了我,就叫廚房頓頓都上這道菜,看不膩死你個小蹄子!”

“嘻嘻,姑娘的好奴婢都記在心上呐”,爽兒毫無顧忌的夾了一塊排骨,邊滋滋有味的啃著,邊含混道,“奴婢哪裏能像姑娘,想吃什麽直接說就是,要是頓頓都能吃上,那奴婢這輩子可都無欲無求啦!”

“行啦吧你,上次你把我娘給我裁的新衣服要去也是這麽說的!”歡縈又氣又好笑道,“你說要是想要新衣服的時候,就能穿出去臭美,這輩子死了也會心滿意足,怎麽,現在又變成要吃不要穿啦?”

“唔,唔,奴婢說錯了!”第二塊排骨被爽兒不歇氣的塞進嘴裏,“其實這輩子隻要跟著姑娘,哪會有什麽不心滿意足的?嘻嘻……”

“嗯?這話怎麽聽上去好像我是你的衣食父母似的!”歡縈邊開玩笑,邊疼惜的用筷子在菜盤沿敲了敲,“慢點吃,看你猴急的!又沒人和你搶!”

“為什麽,爽兒你到底要得到的是什麽?”一顆碩大的淚珠從歡縈的眼中滴落,“長孫府上下何曾虧待過你麽,爹娘的冤魂啊,難道都怪我看錯了人?”

又過了三日已是深夜子時,在夜色的映照下,周記茶莊內仍可見人影綽綽。京城夜晚的宵禁時間,普通的百姓宅院要受燈火管製,周記茶莊也不例外,因而偌大個宅院,各廂房都是黑乎乎的,隻在後院有幾人提著燈籠。

燈籠微弱的光芒在夜半三更的冷風中,一直搖曳忽閃不定,使得周遭人的臉,也顯得陰晴難辨神秘莫測,為首的一位40歲上下的男子,像是茶莊掌櫃的模樣,環視了一眼停在後院內的五輛馬車,以及馬車上已經裝備好的貨箱,對他的手下道:“你們明日清早出城一定要鎮靜,就好像我們隻是尋常進貨一般即可,你們放心,何爺的安排絕無破綻,隻要你們不會驚慌失措自亂陣腳,大家就都不會有性命之憂,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幾個手下低聲答道,“掌櫃的請放心,小的們一定將何爺安全的送出城去。”

近五更天,皇宮的側門突然打開,禁軍戍衛統領朝守門的士兵不耐煩的亮了亮腰牌,語氣蠻橫道:“我奉皇上之命出宮辦事,你們還不快快放行?”

守門的戍衛都是認得他們的統領的,盡管他們對統領身後馬車頗為疑惑,但也沒有過多追問,便趕緊讓開通道放行。

統領駕著馬車輕輕鬆鬆的出了皇宮側門,此刻雖還未過宵禁時間,卻恰恰是巡城戍衛剛剛巡邏經過,尚未回轉的空當,馬車拐進偏街,轉過幾道彎過了四五個路口,便悄聲無息的停在了周記茶莊的後門前,後門適時的被人打開,馬車遂直接駛入了茶莊的後院。

天亮之後出城的城門剛一開關放行,早就守候在城樓下的,印有周記店號的五輛載貨馬車,夾雜在準備出城的人群中,依序接受了守城士兵的嚴格盤查,陸陸續續的都過了關,被放行通過。

出得城門的五輛馬車,催鞭急策在官道上一路狂奔,由於是清晨,官道上往來的車輛和行人都不多,故而馬車的倉惶趕路並未引得多少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