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偷偷的在屋子裏後麵培植芷闌思影,就是想等它開花以後送給我嗎?”霍山不回答自己的問題,歡縈隻好換了一種方式繼續試探。

霍山點點頭,豎起一指在唇邊,然後擺擺手,朝屋前的方向指了指。

“我看明白了,”歡縈不動聲色道:“你是讓我暫時先別告訴別人是嗎?”

霍山很用力的點頭,甚至還咧開嘴朝歡縈笑了,不過由於臉上裹著厚厚的布,他剛一咧嘴,便趕緊丟下石子,用雙手捧住了自己的臉,眼裏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歡縈知道這可能是由於牽痛了傷口所至,不免關心的問道:“沒事吧霍山?”

霍山過了一會兒,似乎好轉,放下雙手衝歡縈搖頭。

歡縈鬆了口氣,“沒事就好,真希望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你的臉傷已經治愈的差不多了。”

霍山點頭,轉身卻將草墊重新蓋好。

歡縈跟在他的身後,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忽然用極冷的語氣沉聲道:“你準備裝到什麽時候……元燦?”

歡縈這一句本是為試探,她想給對方一個出其不意,然後看看霍山的反應,但是霍山竟仿佛置若罔聞一般,將草墊蓋好遮嚴實後,拍了拍手站起身,回臉看向歡縈,滿臉都是茫然不解的神情。

歡縈無奈,隻好道:“我跟你逗著玩呢,我們走吧。”

霍山轉身而行,在前麵引路。

歡縈遲疑的,最後掃了一眼“送給你”那三個字。霍山的筆跡潦草而笨拙,和元燦的相比,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可歡縈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霍山是故意而為。

當年三個孩子同窗數載,卓瑞桐和元燦的字屬於各有千秋不分高下,卓瑞桐的筆力偏向於挺拔遒勁,而元燦的則偏於纖麗俊秀,也就是因為他們倆不分仲伯,才使得歡縈的字,老被齊慷齊先生看不上眼,回回都得罰她抄書。

故而當年的歡縈就曾咬牙切齒的宣稱,卓瑞桐和元燦的字便是化成灰她也能認得,問題就出在這個化成灰上,歡縈是太熟悉元燦的字了,一筆一畫,點勾撇折,沒有令她鋪捉不到蛛絲馬跡的可能。但偏偏霍山的字體,就好像是把元燦的筆法全擰著來寫一樣,難道霍山真的是元燦,故意和她麵對麵,卻裝作陌生人一般?

歡縈一肚子的疑惑跟在霍山身後,但是自己的試探,霍山卻怎麽能做到毫無反應呢,沒有任何征兆在霍山毫無防備情況下,自己突然喊出元燦的名字,並且還責問他究竟要裝到什麽時候,換了自己怕心裏都會哆嗦一下吧,可是她盯的清清楚楚,霍山的確是無動於衷。

歡縈緊追幾步,拉扯了一把霍山的衣袖道:“霍山你剛才還沒有回答的問題呢,你種的花為什麽叫芷闌思影。”

霍山停下來,又是一付茫然的表情望著她,這讓歡縈愈發的拿不定主意,便急智的問道:“你是從哪得來的這些花的種子,為什麽你種的花,我聽都沒有聽說過。”

霍山便在歡縈麵前筆筆劃劃了半天。

歡縈仔細的看著,大略明白了一點,“是一個大胡子的男人送你的,是嗎?”

霍山頷首,接著在歡縈身邊跑來跑去,做出推著車趕路的樣子,再接著又似乎是他自己在行乞,跟著是什麽人摔了或死了,他去幫忙,由於想說的似乎越來越多,霍山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忙個不停,看的歡縈直頭暈。

無奈之下,歡縈隻好打斷霍山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釋了,總之是你幫了別人,別人送你的對不對?”

霍山將頭點個不停。

歡縈凝視霍山半晌,沒有看出來霍山的表現有什麽特別,她幽幽的歎口氣道:“好了霍山,時辰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好好的在衛宮裏種花,好好的照顧自己,如果有空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說罷歡縈對霍山笑笑,一步一回頭的離去。

霍山目送著歡縈離開,直到歡縈的身影消失了許久,他才端起小方桌上歡縈隻喝了幾口的茶盞,將茶水潑了個幹淨,並舉到眼前仔細的端詳起來,茶盞的邊緣還留著歡縈一抹淡淡的唇紅,霍山凝視著它眼眶慢慢的紅了,接著霍山從衣襟內掏出一方綢帕,將茶盞小心翼翼的包好,揣入了自己的懷中。

歡縈回到流觴宮,悶悶的待了好一會兒,她說不出為何會將霍山和元燦聯係在一起,也同樣找不出證明霍山就是元燦的證據,她很想去找卓瑞桐商議,然而又怕卓瑞桐笑她疑神疑鬼,而且卓瑞桐忙著祭天之事,現在哪還有工夫搭理她一個毫無依據的猜想。

歡縈正獨自出神發愣,枚爭前來流觴宮找她。除了叮囑歡縈祭天儀式,應該注意的一些禮儀事項等,還將參加祭天所需的朝服和冠冕,也給歡縈帶到流觴宮了。

歡縈趁機拉住枚爭,向他詢問薊餘廣給霍山治療的進展情況。

枚爭告訴歡縈,“目前的治療進展還算順利,不過霍山的臉部受傷麵積過大,必須一步一步的來,否則霍山的身體會吃不消,這樣治療所耗的時間就會比較長,想要完全消除掉霍山臉上的傷疤,以及解除火藤子的餘毒,起碼要等到明年開春以後。”

歡縈道:“可是我見霍山的嗓子卻是仍舊啞著,不能說話,好像治療一點都不見起色啊。”

“嗯”枚爭解釋說:“僅靠藥物和針灸,本來就很難以在短時間內見效,夫人你還是耐心忍一忍,等再過一個月再看情況吧。”

“我是擔心薊餘廣施治方法有問題,不是不能耐心等,”歡縈略為尷尬道:“當然也可能是我杞人憂天了。”

“夫人所擔憂的,薊大夫他也早就想到了,畢竟此前誰都沒有治療過這種藤毒,不過擔憂也於事無補啊,一切都得看薊大夫他自己慢慢摸索,慢慢實踐,隻要不會危及性命,對霍山的身體不會帶來什麽遺患,奴才覺得能不能開口說話,何時才能開口說話,也不算一個大問題,好歹霍山他還是可以寫字的,隻是交流起來不大方便罷了。”枚爭寬慰歡縈道。

“嗯,我知道,隻是隨便問問而已。”歡縈轉身將手中的朝服和冠冕放好,送枚爭出流觴宮,“有勞枚主事了,你辛苦了。”

“哪裏,哪裏,”枚爭謙遜的謝道:“為主上和夫人效力,是奴才的分內之事,奴才還要去聶大人那一趟,就不多耽擱了,夫人請留步,奴才告退。”

這天晚上,原來服侍過寧棠兒的翠兒,被臨時支到流觴宮來服侍歡縈,用過晚膳不久,歡縈料定卓瑞桐一定忙得抽不開身,不會再到流觴宮來了,便早早的梳洗完上床歇了,一宿無話。

第二日四更天,翠兒喊醒了歡縈,洗漱更衣羅羅嗦嗦的收拾了好一會兒,也差不多就該出發了,歡縈知道祭天儀式的整個過程十分冗長,不等到儀式完畢,是沒法出列入廁的,所以隻好幹脆粒米不進,滴水不沾。

就在歡縈準備要出門時,正巧聶空前來尋她,約她一塊趕去祭壇,兩人便乘上了同一輛馬車,緩緩的出了王宮,穿過衛郡城,朝相距錦繡夫人廟不遠的祭壇駛去。

趕到祭壇已是五更天,朝中的文武百官皆已聚齊,此時天色雖然還是黑呼呼的,但整個祭壇和壇前的大道,都被燈火照亮的華彩映天,顯得氣勢恢弘。

歡縈和聶空先後下了車,立即便有幾個朝臣上前來和他們寒喧,還沒說兩句話,便見人頭一陣攢動,有舍人高聲宣道:“衛王鑾輿駕臨,眾文武百官,速速接駕!”

歡縈和聶空以及眾朝臣,忙就地跪拜在大道兩邊,一時裏鼓樂大作號角喧天,卓瑞桐的儀隊前呼後擁著王駕緩緩走來,一眼望不見首尾的儀隊,王旗獵獵,華蓋遮天,好不氣派。

歡縈忍不住低聲對一旁的聶空道:“咱們王爺今日的陣勢可堪比皇上了。”

聶空輕輕失笑,並不言語。鑾輿從歡縈他們身邊經過,歡縈偷偷抬眼瞧向鑾輿中人,卓瑞桐正襟危坐,華服莊嚴,氣度非凡目不斜視,和平日的隨意謙和判若兩人,歡縈在內心裏不禁暗暗讚歎,當年那個愛闖禍的毛頭小子,是真的長大成熟,並擁有帝王之相了,盡管真正的卓瑞桐和她的距離從未拉遠,可在這一刻,歡縈卻感覺卓瑞桐是高高在上的,而自己卻是如此卑微低俯。

鑾輿在祭壇前停下,眾朝臣忙起身趕到鑾輿前,依照平日上朝時的次序,列隊跪拜,周遭還有很多趕來看熱鬧的人眾,黑壓壓的俯身叩拜成一片。

卓瑞桐下了鑾輿,緩步登上祭壇的台階,枚爭緊隨其後,兩人最終在祭壇的最高處站定,在震天撼地的三呼萬歲聲後,枚爭宣布了祭天儀式正式開始。

歡縈將頭深深的埋下,所有這一切以後都將會是皇宮生活經常要經曆的吧。曾經她和元燦的恩愛,很快因為皇宮中的禁規,以及陰謀和權術的作祟,而棒打鴛鴦散,那麽她和卓瑞桐的感情,會不會也最終將被煩瑣的宮規禮儀給折磨得毫無生氣?

好不容易熬到祭天完成,歡縈已經沒有精神再做任何事,她回到流觴宮,連晚飯也沒吃,便蒙頭狠狠的大睡了一覺。

第二天還未起床,流觴宮的門便被急促的叩響。枚爭一臉凝重的站在流觴宮門外,讓前來開門的翠兒通知歡縈,衛王和聶空都正在書房等候她。

歡縈跳下床,馬馬虎虎的收拾了一下,便急匆匆的奔向卓瑞桐的書房。一份軍報擺在卓瑞桐的案頭,見歡縈趕來,卓瑞桐默不作聲的將軍報遞給了歡縈。

“怎麽?吳王的軍隊於南線的攻勢異常凶猛,在一個月內已經攻占了十餘座城池,這對我們可是大大的不利呀。”歡縈合上軍報憂心忡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