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瑞桐和歡縈饒有興致的盯著這一幕,卻並不打擾。霍山倔強的想要將地上的工具重新撿起來,卻被漢子擒住手臂,強行推至卓瑞桐的麵前。

“唉,王爺讓你見笑了,”漢子有些欲哭無淚的樣子,“這家夥就是這樣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犯起倔來,王爺您可千萬別和他計較。”

卓瑞桐看著霍山,盡管霍山被漢子扭住手臂動彈不得,卻依舊深深的低著腦袋,以至於卓瑞桐隻能看到他頭上的一頂大鬥笠,卓瑞桐伸出手,試圖出去霍山的鬥笠,然而他剛一挨到鬥笠邊緣,霍山便敏感的再次哆嗦了一下。

這回卓瑞桐毫不猶豫,一把掀開了霍山的鬥笠,鬥笠飛落,卓瑞桐徹底被眼前所見的驚呆了,即使他已經做好了千萬種心理準備,可當他真真切切的看到這張臉時,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太可怕了,卓瑞桐暗想到。可想而知歡縈初次見到他時,會被驚駭成什麽樣子,這哪還是一張人的臉,分明就是一張鬼臉嘛,卓瑞桐正驚魂未定中,他捕捉到霍山眼裏也有一絲驚慌一閃而逝,緊接著驚慌被憤怒與敵意所取代,再跟著傳來漢子的一聲哀叫,“哎吆!”

原來漢子被霍山狠狠的踩了一腳,當下吃痛鬆開了霍山,霍山沒理漢子的哀叫,看了一眼卓瑞桐又看了一眼歡縈,然後轉身便走了。

“喂,等等,”卓瑞桐叫住了他,“霍山,你叫霍山對吧,本王沒有敵意,本王隻是想看清你的臉是不是本王曾經的舊友,霍山你認識本王嗎?或者說本王認識你嗎?”卓瑞桐緊緊追著霍山問道。

霍山的腳步略略猶豫了一下,但僅僅是短暫的一下而已,他俯身撿起地上的工具,繼續重新刨開那些還未裝盆的雪香瑞周圍的土壤。

卓瑞桐歎了口氣,也撿起地上的鬥笠,來到霍山身邊說:“對不起,還給你,都怪本王太心急了,可是本王真的不知道,你為何如此討厭本王,難道本王以前就得罪過你嗎?”

霍山沒有回答,也沒有接卓瑞桐手中的鬥笠。卓瑞桐回臉看向歡縈,眼中很是有些無奈。

賣花的漢子餘怒未消的跟過來說:“霍山你怎麽回事兒,你今天發瘋了?”

霍山則將剛裝盆好的雪香蘭,重重的放在漢子腳旁,差一點又砸中了漢子的腳。

漢子連忙躲閃開,嘴裏嚷嚷著“瘋了、瘋了,種了花本來就是拿來賣的,霍山你若不高興,便自己行乞過活去,當初可是你百般懇求,我又見你可憐才將你收容下,如今好不容易眼看就要賺錢了,你難道要害死我嗎?”

“行了,”歡縈跟過來對漢子道:“沒有霍山,你怕是種一輩子的花,也賺不到這麽銀子呢!”

漢子結舌,悻悻的退到了一旁。

“霍山你是不希望這些花全都被賣掉了,還是因為自己的臉容被毀,不喜歡和陌生人交談呢。”

歡縈在霍山身邊蹲下,柔聲勸道:“其實剛才王爺的舉動真的無意冒犯你霍山,你別因此而生氣好不好?”

依然是沉默,新的一株雪香瑞被刨出來,霍山用周圍的泥土小心的包好雪香瑞的根莖,動作是那麽輕柔那麽細致,就像雪香瑞是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歡縈看在眼裏,再次柔聲道:“你是舍不得這些花嗎?那就跟我們回宮去吧,在宮裏王爺可以為你特意辟出一片花地,讓你能繼續守著這些花,而且宮裏衣食無憂,你更可以專心致誌的培育花草,至於你的臉容和嗓子,宮中也有很多太醫,太醫們醫術高明,讓他們想想辦法,或許就能幫你回複容貌和說話能力,這樣就沒有人因為害怕而躲避你了,而霍山你也就可以交更多的朋友,開開心心的生活,你覺得好嗎?”

霍山停下了手中的活,埋頭沉思了片刻,重重的搖了一下頭。

“你不願意,為什麽呢霍山。”

歡縈和一旁沉默的卓瑞桐又一次對視一眼,他們真的搞不懂這個怪人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並且如此尷尬的局麵,讓卓瑞桐都有些打退堂鼓了。

他對歡縈道:“算了,也許我們真的打擾霍山平靜的生活了。”

歡縈沒吱聲,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就此放棄,會讓自己留下遺憾,或許她會因此而一直記掛惦念著。這個樣貌醜陋,情性古怪,卻能種出美麗的花兒來的可憐的怪人。

歡縈沉吟了一小會兒,再一次嚐試著勸霍山道:“你的這些花兒,我們要拿它來派大用場,並不僅僅是為了裝點王宮而用,所以非全部買下不可,暫時不能讓它有一枝流入尋常百姓手中,但是霍山,離我們能用得上它的時候還有一段時間,可是王宮中的花匠誰都沒有種過這種花,我擔心會因為他們的不善養護,而致這些美麗的花兒枯萎死亡,我覺得你也不會希望自己精心培育出來的雪香瑞,就此毀於一旦的對不對?雖然你現在的主人,賣花時跟我說,兩三天澆一次水,便可養過冬天。可我總覺得要把花養好,要讓花開的更美更豔,也不是像他說得那麽簡單,幫幫我們霍山,我和王爺都需要你的幫助。”

“是呀霍山。”卓瑞桐在一旁幫腔道:“你能培育出這麽奇異的花種,想必也耗費了很大的精力,總不願就此撒手不管了吧,而且本王也覺得,把它們交到王宮中那些,根本不懂得養護的花匠手中,純粹就是暴殄天物,跟我們回宮吧霍山,本王一定能給你提供一個理想的環境,讓你安安心心的種花,天天陪著它們,守著它們、看著它們和它們說話,若你不喜歡本王,不願意見到本王,本王也決不會輕易去打擾你,怎麽樣?”

在歡縈和卓瑞桐的一唱一和下,霍山手中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說明他是在猶豫,再斟酌。

歡縈朝卓瑞桐使了一個眼色,卓瑞桐拎起手中的包裹,走到漢子身旁道:“你知道該怎麽做了?”

漢子連連點頭,卓瑞桐隨將三百兩文銀丟給了他。

漢子歡天喜地的抱著包裹,來到霍山身邊說:“霍山啊,跟他們走吧,不能種雪香瑞了,你留在我這裏也沒什麽意思了,我種了十幾年的花,從來都隻是能混個溫飽,現在你幫我發了財,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霍山。”

霍山停下來轉臉瞥了一眼漢子手中的包裹。

漢子趕緊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也看不上這三百銀子,也許你本身就是一個曾經見過大世麵的人,可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花農小本經營,辛辛苦苦十幾年,到現在都還沒娶上婆娘,可有了這三百兩銀子,我就能修一間大屋子,再娶上一個勤快賢惠的婆娘,給我生幾個娃,那我就心滿意足再也無求了,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夢想呀。我求求你,你就當成全我行嗎,剩下的活就有我來幹吧,你回屋去洗洗手,換件衣服,趕緊跟衛王走吧。”

霍山凝視了漢子好一會兒,最終無奈的低下頭。

漢子當即高興的對歡縈他們說:“行了,霍山他同意了,他同意了!”跟著又去拉霍山,“走吧,咱回屋換衣服去吧,我還有件幹淨的新衣裳,隻舍得穿過一次呢,今就送給你啊。”在漢子的拉扯下,霍山極其不情願的站起身,被推搡的進了小木屋。

歡縈和卓瑞桐同時鬆了一口氣。

卓瑞桐低聲道:“咱們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就把他接進宮會不會太冒失了?”

“你不覺得他的眼神中,有某些似曾相識的東西嗎?”歡縈問。

“是呀,本王是覺得,”卓瑞桐說:“然而本王想了遍,也想不出他為何會帶給本王這種感覺,最要命的是,他似乎對本王很排斥,或者說排斥中還有一些怨恨,本王真想不透,僅僅是因為本王揭開了他的鬥笠嗎?還是之前他就是認識本王的?”

“我跟你一樣,”歡縈歎了一口氣道:“霍山身上似乎有太多難以解釋的謎團了,所以我才想,先把他接進宮安頓,然後在慢慢的了解他,查些他的底細。就算他很可能是我們的敵人,把敵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著,總比任其隨活動,而我們毫無察覺的強,寧棠兒不就是一個例子嗎?你好心放走了她,結果她卻被伺機而動的吳王給控製,到現在還不知該如何重新把她找出來呢,何況霍山也未必就是敵人,起碼我沒有感覺到他身上的敵意,至於對你的不滿和排斥,也許你確實曾經不經意的得罪過他,而你不知道罷了。”

“我有嗎?”卓瑞桐苦笑,“我天天身處王宮中,打交道的無非是些文武大臣,至多偶爾會見一下富紳商賈名士才子,可他們中卻沒有一個僅土養花,或者有什麽世仇家恨的。

“嗯”歡縈道:“所有這些一時半會,自然是無法了解清楚的,可無論他對你懷有怎麽的偏見和不滿,可我覺得,瑞桐,依你的才智和胸懷一定能有辦法化解這段恩怨的。”

“嗬”卓瑞桐笑,你就那麽相信我。”

歡縈也笑了,“不但相信,而且肯定。”

“本王會盡力的,”卓瑞桐微微頷首,並向歡縈承諾道:“希望不至令你失望。”

兩人正說著話,霍山已經換好了衣服,走了出來,漢子的身材比霍山矮,又比霍山粗壯,因此衣衫穿在霍山身上,顯得既短又太過寬鬆,霍山局促的拉扯著衣角,臉上大片紅色的疤痕也因為尷尬而鮮豔真明,看的歡縈和卓瑞桐都心驚肉跳。

歡縈硬著頭皮走上去打量了霍山一下道:“挺好的,你不用在意,回到王宮中我另叫人給你做幾件合身的衣服便是,如今天氣冷了,這衣服也太單薄了,咱們不穿也罷。”

霍山聽了默默的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