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斥勒土林在梅吉戈壁邊緣還要向東北方深入一些的位置,雖然繞了幾十裏的路,但歡縈認為還是值得的,土林比她想象的大,與其說是土林,不如說是一些土堡壘,堡壘壁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空洞,正好可以容人納身,歡縈便叫陸子嵩和施風,將軍馬分批集中在背風的堡壘壁下,將士們則各自就地取材,尋洞而歇。
歡縈和付安安擠在同一個洞中,空洞凹陷很深,兩個人不僅可以全身避進洞內,甚至都可以半躺半靠,和頗顯疲倦的歡縈相比,付安安倒是精神勃勃,她第一次出遠門,見到戈壁中還有如此古怪的土堡群,不僅好奇的問歡縈,會是什麽人修出這些東西來,修來到底是作什麽用的。
歡縈苦笑著,告訴付安安,一切恐怕皆是戈壁的風在作怪,付安安死活不信,堅稱肯定是什麽人才能修出,歡縈也懶得跟她爭辯,便由著她隨便怎麽說好了,一會兒施風前來回稟歡縈,晚間的值哨安排,順便看兩位女子還需要點什麽,付安安便扭了施風,非要跟施風一起去巡軍,歡縈尚未來得及叮囑付安安回來時,別鑽錯洞了,付安安已經連拖帶拽的,拉走了施風。
歡縈愣了半晌之後,若有所悟地失笑起來,看來安安這丫頭的鬼心思,連她老爹也沒看破呢!
安安不知何時回來,倚著歡縈半躺下,歡縈早耐不住疲乏困夢過去,迷迷糊糊中,恍惚覺得身旁的人,還是小瓷似的,又甚至覺得,是曾經相偎相伴的爽兒,便脫口嘟囔了一句,“你們都哪裏去了,叫我念得好苦!”
空洞中有回音,歡縈嘟囔的聲音又低,付安安沒大聽清,怔了怔才答道,“我沒去哪裏啊,軍帥你念我作什麽?”
付安安的回答讓歡縈從睡夢中驀然驚覺,身邊多少人和事,都如洞外漠漠黃沙,煙塵漸消漸散,茫然而不見來路和歸途,她意欲為父洗冤,可厲太後已不在人世,朝廷物是人非,她意欲追究愛恨,元燦亦消失的無影無蹤,生死不明,所有的執念,在隨後的歲月裏,或許看起來都是可笑的,連身邊相伴的姐妹,都已換成了付安安,什麽樣的愛,什麽樣的恨,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巡軍就那麽好玩麽,現在才回來,天不亮就要啟程呐,你也不嫌累的慌!”歡縈嘴上嘖怨著,卻邊說邊將自己的裘氅往付安安身上搭了搭。
“嘻嘻,不是巡軍好玩,我好多東西不懂,讓施將軍教我來著,軍帥姐姐你放心,三天三夜不睡覺,我都不會嫌累呢!”付安安微笑著閉上了眼,將身子又朝歡縈擠了擠,還把頭靠在了歡縈的肩上。
“嘁,不嫌累?看是跟誰了吧?”歡縈輕哼了一聲,等了半天,付安安卻沒有應話,再仔細一聽,付安安呼吸均勻不緩不急,料想已是睡著,歡縈不禁更是哭笑不得,“聊著話也就睡著了,還說不累?”
第二日晌午,赤布河岸,大軍沿著赤布河岸一路尋找,然而始終沒法過河,河麵上看起來結了很厚的冰層,但陸子嵩幾次下馬試冰,都是一拍即裂,連掌力都經不起的冰層,如何能承受馬蹄奔踏!
後麵是戈壁,前麵是冰河,舉目四望,既無可用之物,亦找不到合適的過河點,眼見薄陽西斜,歡縈急得嘴唇都起了泡,不過他們沿路並未發現北戎哨騎的蹤跡,說明北戎人要麽離此地尚遠,要麽就是早已走遠,根據對岸的痕跡看,前者的可能性倒要大些。
“我們如果再過不了河,可就麻煩大了,被北戎哨騎和巡兵發現是小,最重要的是”,歡縈指著前方道,“轉過前麵的河彎,就要到索達爾峽穀了,也是赤布河與北戎遷徙路徑的最後一個交匯點,穿過索達爾峽穀,赤納格的帥帳和北戎王庭便會折往西南方,而赤布河的流向是自西向東。”
“峽穀地帶的河床應該比較淺吧,即使赤布河結了薄冰,我們也許也能趟過去!”陸子嵩急道,“不行讓末將先行以試河水深淺,萬一水深,末將再遊回岸邊便是!”
“按照常理,峽穀地帶的水流湍急,不易結冰,可河床倒並不一定淺呢,加上北地的河流都是河麵寬闊,水流平緩,看似清淺,實則深淺難測,你便是水性再好,落入冰冽透骨的河水中,用不了幾分鍾便會肢體僵硬麻木,遊回岸邊?也不是你想得那麽容易!”歡縈搖頭道,“一切隻能等到峽穀地段時,看了情形再說!”
“那我們還等什麽,走啊!”陸子嵩猛踢馬股,驅馬奮蹄,直奔索達爾峽穀而去。
“原來赤布河並不通過峽穀?”大軍駐馬岸邊,望著眼前的景象,多少都有些失望,隨著對岸的地勢漸高,通往峽穀的道路和赤布河在過峽口之前就拉開了差距。
“現在怎麽辦?”眾將看向歡縈,一時間,大家都沒了主意。
歡縈看著地形沉吟不語,軍中一陣躁動不安,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包抄東翼的計劃要告以失敗了,懊喪之情頓時籠罩了全軍,想想白白損失了人馬,連續趕了三日路,卻因為河水阻斷,而一切成為泡影,誰人能不失落異常?
“準備架繩索!”歡縈指著對岸道,“咱們的馬過不去,那就人過去!”
原來在入峽穀之前,漸次出現了一些連綿的土丘,這才導致了地勢漸高,而土丘,正是歡縈現在唯一可以借助和利用的物體了。
歡縈此話一出,陸子嵩和施風皆有些恍然般問道,“是在河麵架起繩索,讓將士們全都攀繩過河麽?”
“對”,歡縈點頭道,“大部分人隨我過河設伏,另留一小部分尋找隱蔽處,掩藏馬匹,我先前就覺得,此地都是風化的岩石土丘,若是要設伏,根本就不好隱藏馬群,所以還不如我們留下馬,帶齊裝備隻身過河。”
“我覺得可行!”陸子嵩斷然道,“事不宜遲,先過河再說,大家馬上準備架繩!”
所謂架繩,就是挑選細一些但韌度較強的繩索係在箭杆上,瞄準土丘一處,大力射過去,一支箭頭雖然吃不住力,但多射幾支,便足夠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最重要的是利箭支支都必須沒入土中,隻留箭簇,以免被輕易拉出土層,而這一邊,則將繩索尾端係於馬上,牽馬以拉直繩索,準備完畢後,就可以讓一名或數名將士接連著攀住繩索先過河去。
待他們過河,剩下的人,會在細的繩索後再連接粗一些的,由兩股或三股編成的粗索,讓過河的將士們拖拽過去固定好,此頭同樣以馬牽引拉直,拉上個幾十股飛繩,大軍就可以很快過河了。
按照歡縈的辦法,果然不足一個時辰內,除了留下來護馬的將士,以及歡縈等人,其餘大部分全都過了河,在渡河的過程中,歡縈已點卯了些將士,十人一組,分頭趕往狼蛛泉以及烏雷土台和曼答崗進行偵測。
“軍帥,你的手……”安排好留守將士,該輪到歡縈他們過河了,施風擔心地指著歡縈受傷的那隻手,盡管上過了幾次藥,但由於天氣太寒冷,幾乎沒見多少恢複。
“沒問題,再幫我裹厚一層即可!”歡縈略略活動了一下手掌,傷口雖未見好,但並不感覺多少疼痛,她自忖還是能使上力。
“要不,我背著軍帥渡河吧!”陸子嵩亦有些不放心,因為他見歡縈被包裹的手略微有些腫脹。
“都說沒問題啦,你們放心吧!”歡縈斷然拒絕,一軍主帥,被個副將背過河去,成何體統?將士們不笑話,她自己也抬不起頭來嘛。
“那軍帥先過,陸將軍緊隨其後吧!”施風朝陸子嵩使了個眼色,“順著一條繩索過去,這樣萬一……”
“嗯,那你跟安安姑娘一起走”,陸子嵩一邊點頭應道,一邊朝對岸吼,“把繩索拉穩當了,軍帥要過河了!”
陸子嵩不跟著倒也罷了,陸子嵩跟在後麵,反使得從來不願服輸的歡縈暗暗憋了一口氣,奮力不歇地向對岸攀去,但真正攀爬的時候,她才覺出受傷的手根本施不上勁兒,好在是雙手雙腳,倒吊著在繩索上移動,歡縈移了一陣,後幹脆用手腕勾掛,這樣一來靠著鐵護腕減輕繩索的勒痛,頓時輕省許多,順利的到達對岸後,歡縈已累出一身濕汗。
來不及休整,各人忙背負所有裝備,按照歡縈的調撥分頭行事,付安安帶領一路前往索達爾峽穀,負責阻斷可能突破伏擊圈的北戎人,其餘人等則跟著歡縈去狼蛛泉、在烏雷土台、曼答崗還有夏楞山南麓布伏。
本來歡縈並不想讓付安安參戰,不過相對幾處位置,索達爾峽穀的任務是最輕鬆的,歡縈很清楚,想要徹底的消滅赤納格部,以自己的軍力根本不夠,所以索達爾峽穀的布防,與其說是堵截敵兵,不如說是留以保障大軍撤退之用,在一旦兵戎相見的初期與中期,索達爾峽穀不會發生激烈的交鋒,隻等自己能回軍索達爾峽穀之時,就可以將付安安換下來了。
然而一想到撤退,歡縈便有些不寒而栗,她沒有完全向陸子嵩和施風等人交底,離開設伏點,失去戰馬的大軍欲想順利撤退,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會很快被重新席卷過來的北戎騎兵追上,並被快刀斬亂麻的消滅在撤退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