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和你說實話了吧,縈兒出發之前,哀家找她,其實是想以王後之位,甚至是未來的皇後之位作交換,讓她全心全意輔佐你打下江山,可沒想到她卻一口拒絕了哀家,桐兒啊,曾經是屬於別人的東西,且不論幹淨與否,多多少少,她的心她的人總會留下別人的痕跡啊,哀家雖然理解你是一門心思牽念著她,然而你們倆人之間隔著一個元燦,隔著非此即彼的江山,她能和你同心同德嗎?”
停了停,衛太後接著又道,“兩個人,若非同一條道行路,則總有緣去緣散時,桐兒你也該早些真正為自己打算打算了,這麽多年,難道天下間除了長孫歡縈就沒有一個女子能當你的衛王後嗎,如今哀家的視力越來越模糊,哀家的身子骨也越來越衰老,難道你要叫哀家一直守著冷冷清清的王宮,眼看著衛宮無繼主而死難瞑目嗎?”
“母後!”卓瑞桐深吸一口氣,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母後的這番話基本已算是老生常談了,即便是以前寧棠兒還在的時候,衛太後也會隔三岔五的提醒他,當然衛太後的意思並不是讓他立寧棠兒為後,卻是有意讓他尋覓富商重臣家的千金,然而今時不同往日,衛太後剛才所言,則明顯的表露了對歡縈的不滿,或許從一開始,衛太後就是不讚成他擅自做主,將歡縈偷偷接到衛郡來的吧。
“兒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向母後解釋”,卓瑞桐盡量以平和的語氣道,“還是那句話,兒臣如今已長大,無論是對國事還是家事,自然分得清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兒臣這樣說,並非推諉母後之辭,僅想請母後相信兒臣,給兒臣一點時間,一定會對母後有所交待,行嗎?”
“唉,哀家難道還沒給你時間麽?衛郡四五年,你也老大不小了,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早已是膝下兒女成雙了,可你……”
“兒臣知道啦母後!”卓瑞桐微笑著握住了衛太後的一隻手,“母後不必替兒臣太過擔心,反而母後應該保重身體,善加調養,才能令兒臣心無後慮的去做事啊,以後屬於我們母子的好日子還長著呐,母後再惱兒臣的所作所為,也得給兒臣一個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的機會,對不對?”
“算啦!”衛太後感覺著兒子掌心的溫暖,不覺心軟道,“哀家曉得勸不住你,從小到大,你一向任性的連你父皇也拿你無可奈何,可是你從小到大,除了母後,還有誰真正的關心過你,心疼過你?一旦母後不在人世了,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要麵對多少險惡啊,母後別的不求,隻望你能多為自己想一想,多懂得自己照顧自己才是!”
“嗯,兒臣記下了!”卓瑞桐想了想道,“其實兒臣哪有母後說得那麽淒涼,比起卓巒母子,我們至少還平安地生活在一起,比起元燦、元樂,兒臣至少現在還有母後在替兒臣憂心,無論從哪方麵講,兒臣都比他們幸運不知多少倍呢!”
“唉,這就是生於皇室的悲哀”,衛太後歎口氣道,“所以母後才日夜祈佛,求上蒼保佑你能順利度過危難呢,你自己可也要爭氣,千萬別讓母後多年的苦心白費啊!”
“不會的!”卓瑞桐握緊了衛太後的手,堅定道,“為了母後我也得在這亂世之中爭得我們的將來啊!”
離開淨室,卓瑞桐決定親自去提薊餘廣,即使他對薊餘廣不是完全的放心,但這也是一個機會,由母後來恩威並施,或許更能讓薊餘廣對他們母子再無二心,畢竟薊餘廣醫道高超經驗豐富,又適逢戰事頻頻,用的上他的時候很多。
卓瑞桐終於明白歡縈為何留下白梅玉簪了,她的拒絕究竟是為了元燦呢,還是以皇後作為交換條件的方式令她反感?卓瑞桐寧願相信是後者,他了解歡縈,和長孫太史令一樣,她亦是表麵隨和、初識令人頗覺文弱,可骨子裏卻十分強硬與執拗的人,而這正是他最欣賞她的地方,因為換了他,也絕不會喜歡誰用權勢來左右自己的選擇,哪怕雙方的目標一致,選擇的純粹與否也還涉及一個人的尊嚴問題。
當然,歡縈若是為了元燦,他也絲毫責怪她不起來,上天給他們三人開了偌大一個玩笑,讓他們注定要彼此糾纏不清,除非他和元燦有一個不在人世了,否則,此生都恐怕難得解脫,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歡縈現在似乎終於走出了過往的陰影,有意要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這讓卓瑞桐甚至都有點希望,元燦就這麽一直銷聲匿跡下去該多好,至少也別在他和歡縈的感情剛剛有進展的關鍵時期出現嘛。
念頭轉瞬即逝,卓瑞桐很快回過神自責起來,天啊他都在想些什麽,那可是他的四弟,四弟現在的處境一定艱困交加,如不趕緊找到還會有性命之虞,他怎麽能為了一己之私,希望四弟別被找到呢。
卓瑞桐團緊拳頭,狠狠地捶了自己的腦袋一下,一邊自責著一邊加快腳步走向王宮大門,枚爭看著他主子的怪異舉動,心中狐疑不止,緊攆幾步道,“主上,提薊大夫也不急在一時的,你慢些行,等奴才先去把馬車趕過來,可否?”
卓瑞桐揮揮手,示意枚爭快去,枚爭忙一溜小跑的前去套車,不過兩人剛剛坐上馬車,枚爭正欲揚鞭,便見一匹快馬朝衛王宮直奔而來,遠遠的看行裝不過是普通百姓的短襖褲,可枚爭清楚,普通百姓是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快馬,也絕不可能如此冒失的衝衛王宮的。
“怎麽啦枚爭,還不走?”卓瑞桐催促著撩開車簾,跟著也看見了這匹快馬,不知為何,他的眼皮頓時連跳了好幾下,一種不良預感襲上心頭,溟沙營的人!
確切的說,是溟沙營在城中據點留守、負責傳信的人。盡管一一拔除了衛王宮中的釘子,溟沙營的存在已不用遮遮掩掩,可是顧及著據點在城中的隱蔽性,一般若無緊急情報,都是枚爭在傍晚之前前去收集當日的信息,可此時還不到晌午,溟沙營的人,頭一次違反例製,竟親身奔往宮中傳信,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匹快馬奔至跟前,來人翻身下馬,對著卓瑞桐納首便拜,“主上,前往搜尋主上四弟的人,有一隊傳回了消息,說是發現了齊慷先生的孤墳!”
“什麽!”卓瑞桐震驚地瞪圓了雙眼,手腳一陣冰涼,“誰,誰的墳?”
“齊慷先生,簡陋的墓碑上是這麽刻的!”來人回道,“不過不知墳塚中的人是不是主上的太傅,還是同名同姓,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請主上示下!”
卓瑞桐大腦中一片空白,一時竟不知該問些什麽,隻本能的,想掙紮著下車,枚爭忙回身攙扶,可卓瑞桐雙腳落地時仍是趔趄了一下,差點栽倒,“主上,你沒事兒吧?”枚爭關切地詢問道,更是緊緊地扶住卓瑞桐。
卓瑞桐有氣無力地搖搖手,推開了枚爭的攙扶,自己搖搖晃晃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在哪裏發現的,附近可有本王四弟的蹤跡?”
“回主上,是在距離藍將軍身死處百餘裏的荒野中發現的,那附近隻有一個長年獨居的鰥夫的野棚,據他說,將近一個月前,兩個走迷了道的人闖到了他的野棚,其中年長者,就是墳中的‘齊先生’來時病已經很重了,當天夜裏,大概還沒能熬到天亮便歿了,是他和另外那個年輕的公子,一起將齊先生下葬的,後來年輕的公子不顧他的挽留,也不知去向了,隻留下了一匹馬給他,現在那匹馬還養在他的棚子外”,報信的人盡量將所獲情況詳述道。
“他會去哪兒了呢,先生的死對他的打擊也一定很大吧?”卓瑞桐喃喃自語道,停了半晌,又提高了點聲音問,“到距離那個地方最近的鎮子打問過了沒有?”
“回主上,已經打問過了,可是鎮子上的人都說他們是偏僻的小鎮,整個鎮子,才不過四十餘戶,又隻有一條窄街,從鎮口走到鎮尾,連一炷香的功夫都用不了,他們已經好些年都沒見有什麽陌生人經過了,更別說是一個英俊的年輕後生。”
“怎麽可能?”卓瑞桐不免有些氣道,“四郊荒野之地,你的意思是說本王的四弟憑空消失了?”
送信的人怔了怔,“主上,他們查問的情況就是這樣啊,不過,據那個叫宋大虎的鰥夫說,年輕的公子離開他的野棚時,天色已晚,他本來擔心年輕的公子出事,嚐試挽留的,可年輕的公子卻拒絕了他,執意要走,宋大虎的野棚到鎮子上,還要走將近三個時辰,屬下們估計,是不是主上的四弟到得鎮子上時,已經過了深夜,他又沒有多作停留,故而鎮子上的人才沒有見過他?”
卓瑞桐聞言渾身抽搐了一下,胸口突然間沒來由的一陣刺痛,他不禁一掌大力拍在胸口上,同時攥緊了刺痛之處,並連退數步,跌坐在車轅旁,半天都難受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