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點完糧倉,聶空終於滿意地頷首道,“有了這些糧食,我大軍足可以粟州為踞守,在開春之前,掃平北部各州縣,積蓄一舉攻入京城的力量了!”
“衛王獲悉這個消息一定很高興,拿下粟州,可謂是大振軍心的最佳良劑啊!”許成林摸了一把糧袋上的粉屑,開心道,“如此亦可大大緩解衛郡方麵的糧草壓力呢!”
“不要高興的太早!”聶空微笑地看著許成林,“派嚴別假意襲擾景、賀、蒲、藺四州的事兒不知辦得怎樣了!”
“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許成林正色道,“末將已將主帥交待的辦法,一一詳細說給嚴別了,讓他先劈山推石,阻斷賀州到粟州的大路,然後襲擊景州和蒲州交界處的小縣,接著佯攻蒲州,總之讓他們彼此聯係滯礙,自顧不暇,就無法合兵對付我們了!”
“嗯,讓嚴別去假意襲擾,隻是給我們以暫時緩口氣的時間,等粟州的一切安排妥當,除了留些人馬加固城防外,我們就要準備真刀實劍的一一剪除這四州對我們威脅了。”
許成林微微頷首,接著瞥了一眼倉房的門外,壓低聲音問道,“他可靠嗎?”
不用明說聶空也知道許成林問的是牟鯤,牟鯤本就是粟州營的大將軍,若他是真心降衛,那有他和他的粟州殘兵,對衛軍無疑是如虎添翼,可他若是包藏禍心另有圖謀,則會成為衛軍除嚴別以外新添的麻煩,不,不僅僅是麻煩,而是危險,隨時隨地都可能會嚴重影響戰局的衛軍的潛在危險。
想到這裏,聶空的心沉了下去,隨著戰況的進展,他所麵臨的局麵隻會越來越棘手,每行一招他都要更加謹慎才行,而決不能再犯今晚的大錯了。
“末將曾經是郎定遠將軍帳下的參將”,牟鯤如是向聶空道。
“哦?”聶空輕蹙眉頭盯著牟鯤,“就是京師虎賁營的郎將軍嗎?”
牟鯤點點頭,“末將所有的本事都還是跟郎將軍學的,可惜前太子卓巒出事以後,郎將軍由於與太子私交甚厚,在朝中的處境甚為不妙,厲氏一黨之所以沒敢削奪他的大將軍之職,除了是因為沒郎將軍和太子謀通的證據外,還在於郎將軍在軍中的威信,連先帝都得禮讓他三分,當然厲津也有數次拉攏過郎將軍,但其用心何在,就不得而知了!郎將軍當時對包括末將在內的三名長年跟隨他的參將說,我們這些武將,是不便參與皇室紛爭的,厲氏一黨雖為外戚,然終究為皇室親眷,無論是前太子還是其他皇子登位,都是皇室自己家的問題,先帝盡管曾重托郎將軍保卓氏江山,卻未言明到底保誰,故而隻要江山還是卓家的,他就不能反,不但不能反,他還向朝廷舉薦了我們分領各州兵馬,以示他對皇室的不二臣心。”
“好一個不二臣心呐!”聶空的感歎聽不出是欽佩還是挪揄,“郎將軍既然向厲氏示好,那他應該更加受到厲氏的青睞與重用才是,為何你卻說他在朝中的處境不妙呢?”
“非也!”牟鯤苦笑,“聶軍帥沒聽明白末將的意思,郎將軍為的是卓氏江山而非厲氏,厲太後再強勢再把持朝政,她到底沒有起心廢帝不是嗎,卓元燦無論如何亦還是先帝的親骨血脈嘛,為了這個卓字,郎將軍放下了個人恩怨,忍受了許多非議和猜疑,隻待有一天大權真正回落到卓氏血脈的手上,這一點厲太後恐怕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她用著郎將軍,也處處製約著郎將軍,你說郎將軍的處境是不是如履薄冰呢?”
聶空深深的歎了口氣,郎定遠的選擇實在比很多人都更懂得以大局大義為重,便是連他自己也做不到這一點,對比觀之,他的義他的重,僅僅隻是為了衛王一人而已,論胸襟的廣闊,恐怕朝中上下,竟無一人能較得上郎定遠呢。
“難怪牟將軍為了我那句‘一筆寫不出兩個卓字來’肯願獻倉,聶某慚愧,慚愧啊!”聶空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不過現在江山已改,郎將軍卻為何還在京師按兵不動呢,難道郎將軍的家人也被婁訓控製了麽?”
“末將揣測應該是,那婁訓原本是前太子卓巒的人,對太子所接觸的人的底細全都清清楚楚,被封為忠信侯後,婁訓又在厲太後的默許下蓄養了許多死士,聶軍帥想必已有聽聞了吧,朝中重臣和許多重要武將的家眷都已被婁訓的人監控,一旦朝臣武將不聽話或有反心,先遭殃的,便是家眷,隻有像府尹那樣,俯首貼耳效忠婁訓的人,婁訓才放心的讓他們帶著家眷”,牟鯤鬱鬱不樂道,“其實末將早曉得,府尹是婁訓派來監視末將的,既然決心要反,末將也就不得不除了他,還望聶軍帥理解!”
“噢?我是奇怪為何府尹的家眷都在粟州府,卻拿你的家眷威脅於你,那現在牟將軍投效了我衛軍,家眷豈不是會真如府尹所說,遭到婁訓的毒手?”
牟鯤道,“不妨,末將本也一直擔心著家眷的安危,故而不得不對府尹陽奉陰違,不過前些日子末將的胞弟前來投效末將,偷偷的告訴末將,守在末將府宅周圍的人不知何故,突然在一天夜裏全部被殺,我胞弟便趁亂將家人帶往別處秘密安置了,應該暫時不容易被婁訓的人找到,他就是特意來通知我一聲的。”
“噢?婁訓的死士武功可都不弱啊,怎麽會突然被殺,你知道是何人做下的嗎?”聶空想起了曾刺殺長孫歡縈的那兩個刺客。
“末將不知,末將的胞弟也說不清楚,不過末將想來想去,覺得能肯幫末將的人,好像隻有郎將軍啊,可惜自從朝廷宮變後,末將和郎將軍就失去了聯係,所以一切都隻是末將的猜測而已”,牟鯤的神色充滿迷惑,顯然他確實也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聶空再次皺了皺眉,如果真的是郎定遠所為的話,說明郎定遠一定另有深謀大計,所以才會先解決掉後顧之憂,牟鯤為郎定遠的同氣連枝,連帶幫牟鯤也除去顧慮,則郎定遠很可能還有用到牟鯤之處,而且絕不會是為了衛王或吳王。
郎定遠身在京師,若要對付婁訓,機會會比別人都多一些,但解決婁訓,同樣頭疼的是,將要麵對的是天下無主的新一輪的混亂局麵,郎定遠究竟會何去何從?
想了想,聶空終於猶豫地試探道,“若郎將軍知道你降了衛,不知會作何感想呢?”
牟鯤遲疑了一下,“聶軍帥所領的,不是吳衛聯軍麽,降衛降吳,末將覺得自己仍是秉承了郎將軍所誌啊,總之末將沒有效忠那婁訓狗賊,也絕不會效忠婁訓狗賊!”
聶空微微頷首,“能得牟將軍此言,聶某也可以放心的將粟州城交還與將軍了。”
“交還?聶軍帥的意思……?”牟鯤瞪大眼睛。
聶空輕輕笑了一下,“牟將軍對粟州的實地情況肯定比我要熟悉,由你來幫我加固防守,聶某也可以省很多心了,何況粟州大營的將士一直都是由你統領,如果貿然換帥,他們也未必肯聽令呢!”
“可是,末將乃朝廷降將,聶軍帥就不擔心嗎?”牟鯤猶是有些難以置信。
“擔心!”聶空很實在的答道,“可你既然先信了我聶某,那聶某怎麽就不能信你一次呢?”
“末將感激不盡,一定竭心盡力護好粟州,聶軍帥有什麽吩咐,末將立刻就去辦!”牟鯤重重的一抱拳,躬身施禮道。
“清點你的兵馬,重建大營!”聶空說罷,負手向門外走去,其實他自己也說不好,僅憑著牟鯤的一麵之辭,就將兵權重又放給牟鯤是對還是錯,然而要消化這麽多粟州殘兵,似乎也隻能暫時善用牟鯤了。
走了兩步,聶空忽又想起來什麽,停了腳步回頭問道,“牟將軍,不知你現在可還有法子跟郎將軍聯係上?”
天色慢慢的放晴,除了一點零星的小雪還在飄灑,一抹初晨的陽光已透出了地平線,幽梁關通往衛郡的大道上,一輛馬車靜靜地停靠在路邊,歡縈和陸子嵩皆各自送著他們要送的人。
“夫人,你別送了,回衛郡的路小瓷閉著眼睛也能走,你就放心吧,隻是你自己,可一定要當心啊!千萬千萬得平安歸來!”小瓷嘴上這麽說著,她的十指卻仍是在依依不舍的扣著歡縈的十指。
“知道知道!”歡縈笑,“當心這類的話,你都說了幾百遍了,我敢不當心嗎,何況我也向你對天發誓了幾百遍,要把你的陸大將軍一起帶回來的嘛!”
“唉!”小瓷不好意思地噘了嘴,“那小瓷就走啦?希望能早日聽到夫人得勝歸來的好消息,對了,夫人有沒有話帶給衛王呢,若是見了衛王,問起夫人的境況來,奴婢又該如何回話?”
歡縈略微沉吟了一下,“如實回即可,就說我一切安好,讓他也放心,另外,你替我向衛王問一句話吧!”
“夫人想問什麽?”
歡縈咬了咬嘴唇,猶豫了數秒,終於鼓足勇氣在小瓷耳旁密語了幾句,小瓷先是瞪大了驚異的眼睛,接著回臉和歡縈明眸對視了片刻,然後忍不住問道,“夫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你隻管問就好,你們衛王會明白的!”歡縈說著再次笑了笑,既像是在對小瓷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道,“這句話,也隻有衛王能解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