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們,謝謝弟兄們,邵某感激不盡無以言表,所以還是那句話,願誓死守關,俯仰無愧!”紹見平抱拳朝台下連連敬謝道。
“好一個俯仰無愧!”歡縈低聲感歎道,“衛王得將士如此,何愁不能平天下握江山在手呐。”
小瓷看了一眼歡縈,默默的沒吱聲,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麽。
“謝謝大家,謝謝弟兄們!也謝謝你,紹將軍!”陸子嵩從後將一掌伸到紹見平的麵前,紹見平笑了笑,迎掌相擊,轉首道:“自家弟兄,同生共死,什麽都不必說了!”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弟兄們!”陸子嵩清了清嗓子,麵向台下高聲道,“弟兄們,其實剛才我還有一份補備名冊沒有拿出來,你們想知道補備名冊上都有誰的名字嗎?”
“想!拿出來念念!”眾人未料陸子嵩還有餘文,當真以為峰回路轉,不免重新燃起一線希望。
陸子嵩打開補備名冊,將名冊嘩啦一抖,折疊好的冊子如一道白丈,從陸子嵩手中傾泄而下,一頭被拋落在點將台外的空地上,正好麵對眾軍士。
“什麽,是空白的?”前排的兵士最先看清了名冊,全都大惑不解地愣怔住了。
“空白的?根本就沒有什麽補備名冊嗎?”兵士們交頭接耳,部分人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熄滅,“算了,守關就守關,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陸將軍何故拿我們作耍!”
“不,弟兄們,我陸子嵩絕沒有耍你們的意思”,陸子嵩抬高聲音一字一頓道,“沒錯,這份補備名冊上雖然沒有一個字,但在我陸子嵩的心中,幽梁關全體將士的名字都在上麵,包括我們已經死難的那些弟兄們,他們也一樣在隨同我們一起出征!”
“當然,除了幽梁關所有跟陸某生死與共的弟兄,這份名冊上,還有我陸某的親人和朋友,甚至包括我陸某所敬仰的人”,陸子嵩接著道,“你們大家都清楚,陸某的爹早逝,我是由寡母撫養長大,所以我娘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她老人家的名字,當列這補備名冊首位,其次,還有小瓷姑娘,千裏奔波替我接來母親照顧,為的是什麽,也是為我們能打勝仗啊,另外像衛王,聶大人、周將軍等等我就不用一一細提了,我想即便他們的人不能和我們一起出征,可他們的心也在期待我們凱旋而歸,同樣,守關的弟兄們,幽梁關的全體將士還有你們的親朋好友,也是與你們同在的,我們大家隻有同生死同進退,同仇敵愾,才能揚我軍威,平定宇內,你們說是與不是!”
“是!”眾將士齊聲應和,氣衝雲霄。
歡縈回身,衝著小瓷笑,“我就說,陸將軍點兵一定有你的事兒嘛,你在陸將軍心目中的位置,可是僅次他的老母親呢!”
小瓷的臉其實早已羞紅,再被歡縈一說,更是紫漲,“夫人,你說陸將軍若是凱旋歸來,向主上請求賜婚,主上會答應麽?”
“噢?陸將軍都已經向你許諾了麽,那可太好啦!”歡縈眉開眼笑,“這可是值得恭喜的大好事啊,小瓷你放心,你的婚事衛王不但不會阻止,還一定會給你備置豐厚的嫁妝,將你風風光光嫁出呢,咱們衛王宮的人,任誰受委屈,也不能委屈了你呀!”
“可是,奴婢也舍不得夫人和……主上呢!”小瓷略微猶豫了一下,才扭捏地說道。
“嗬,你瞧你,嫁人而已,又不是再也見不著了,說的好像生死相別似的!想了惦念了,衛王宮還不是抬腳就到了嘛?”歡縈笑著拽小瓷的衣袖,“好啦,該聽的也聽到了,咱們回吧,陸將軍接下來會給要出征的將士配發裝備,那可就真沒咱們什麽事兒了!”
“嗯,回吧!”小瓷點頭應允道,“奴婢就說我來此不合適嘛,夫人偏要拽奴婢來!”
“那到底是拽對了,還是沒拽對啊?”歡縈斜睨小瓷道,“我為你破例違了軍規,倒成了我的不是麽,看來陸將軍的肺腑之言,對某人來說並不值得聽啊!”
“夫人自從到這軍中,便越發潑辣厲害了!”小瓷毫不相讓的回敬道,“原也沒覺得夫人這麽喜歡作弄人,難道都是跟臭男人們學得麽?夫人潑辣厲害倒不要緊,當心變成男人婆,哼!”
“喲!踩到你哪根筋了嘛!”歡縈知道小瓷隻是跟她玩笑,正因為心無芥蒂,兩人才沒了主仆之分,而自然隨性地鬥嘴取樂,故而不氣也不惱的爭辯道,“臭男人?是不是也包括陸將軍啊,我看你的伶牙俐齒倒是一點都沒變,剛覺得你收斂了些,逗你幾句,你便忍不住又抖落出來了?我看陸將軍以後有得受了,人家那麽實在的一個人,還不得被你這張嘴生生給撕了?”
“夫人少說奴婢,奴婢倒是擔心以後被撕的那個,是衛王呢……”兩人低聲鬥著嘴,誰也不讓誰的回到了中帳,進了帳,仍是喋喋不休的你來我去。
最終歡縈告饒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是準備要嫁人了,有陸將軍撐腰,所以肆無忌憚了是不是,我承認你贏了,你贏了還不行?”
小瓷忍不住撲哧一笑,“難得,夫人也有服輸的時候麽,可是服輸也饒帶著還是要挪揄奴婢一下,我看夫人這是口服心不服吧。”
“哼,我是懶得再和你這小蹄子爭了!”歡縈悻悻道,“回頭我跟陸子嵩耳提命麵去,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內人!”
“嘁,夫人先前才說,委屈誰也不能委屈奴婢,怎麽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變了麽?夫人到底不如主上,主上才叫金口玉言言而有信呢!”小瓷邊說邊撿起一支細木棍,撥旺帳中的炭火,又拎起手旁的銅壺搖了搖,銅壺沉沉的,應是灌滿了水,便架在了炭爐上,心裏想著燒開了,得給歡縈沏壺好茶。
待她弄完,卻想起沒聽見歡縈回嘴,忙回頭去瞧,見歡縈坐在床邊,正含笑不語地瞧著她。
小瓷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遂問道,“奴婢又哪裏說錯話了麽,夫人幹嘛笑得如此古怪?”
歡縈輕輕的搖頭,忽然正色道,“小瓷,你還記得我們初來衛郡時,是什麽樣子麽?”
小瓷怔了怔,“怎麽不記得,才不過數月,可不知為何,卻好像很久以前發生的事兒一樣。”
“是啊!”歡縈微微頷首,“或許你我都改變了許多,才會覺得當初的自己,已經在漸漸走遠吧!”
“那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呢?”小瓷也走到床邊,在歡縈身旁坐下。
“你覺得呢?”歡縈反問道。
“奴婢覺得……”小瓷想了想才接著道,“奴婢覺得自己比從前快樂開朗多了,再也不用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度日了,更不用對所有人都防著猜疑著,生怕自己哪天就成為宮闈中犧牲者。”
“看來你是很喜歡現在的自由自在,是麽?”歡縈笑問道。
“嗯,我喜歡,喜歡現在的日子!”小瓷用力的點頭道,“這讓奴婢覺得活著是美好的,也是有希望有期待的。”
“心安處,即使對的方向!”歡縈替小瓷將散落出來的一縷發絲挽至耳後,“很多時候,或許也隻有破繭成蝶,才能望見更美麗的生命吧。”
“夫人也會破繭成蝶的對麽?”小瓷定定的望著歡縈,“噢,不對,夫人其實現在已經是一隻最美的蝴蝶了,隻是夫人自己沒有察覺到。”
“是嗎?”歡縈笑了笑,“不會就是你所說的男人婆吧?”
“夫人呀!”小瓷不好意思地叫道,“怎麽說著說著夫人又不正經起來了!”
歡縈沒有答話,卻取了帽盔摘了麵紗,對小瓷道,“走之前,願意再幫夫人梳一次頭麽?”
小瓷愣怔了一下,眼眶瞬時微微泛紅,她知道,再一次的離別即將來臨,可她什麽也沒說,隻是走過去,將歡縈放在箱子中的銅鏡取出,在桌案的正中間安好,接著取了梳子等物,待歡縈就座。
“你的手藝真的沒話說,可惜跟著我,卻總是讓你的手藝白白閑置!”歡縈對著鏡子左瞧右瞧,將那支白梅玉簪遞給小瓷,示意小瓷幫她釵好,然後又對著鏡子看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問小瓷道,“我好看麽,是不是變得醜多了?”
“怎麽會?夫人永遠都是那麽好看,和剛進宮時一樣美,隻是多了幾分成熟罷了!”小瓷細細地端詳歡縈,心中不由得暗暗讚歎,難怪皇上和衛王,都對眼前的麗人情有獨鍾,若換了她是男子,說不準,也會整天圍著歡縈打轉呢。
“那也是拜你的手藝啊!”歡縈笑了笑,“沒瞧見我平時都不敢照鏡子麽,就是生怕在鏡子裏看見一張連自己都不敢相認的陌生的臉,幸好……”歡縈悠悠長歎道,“幸好,我應該還是原來的我吧……”
“奴婢不大明白,夫人的意思,是改變不好麽?還是究竟有什麽令夫人不安?”小瓷狐疑地問。
“如果是好的改變,當然,我不是一個因循守舊的人,隻是,隻是在某種程度上,我也希望能保有從前的某些東西,曾經的單純、簡單、平常心……嗬,我似乎失去很久了”,歡縈說罷揮揮手,“算了,不提了,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小瓷,你提醒了我,人不應該因為一時的境況而徹底迷失了自己。”
“有嗎,奴婢有提醒過夫人嗎?”小瓷更加迷惑,小聲嘀咕道:“什麽時候提醒的,我自己咋不知道?”
歡縈沒有作答,卻重又對著鏡子道,“可惜啊,讓你梳了這麽半天,卻隻能保留一個晚上,等明兒一早又得換成男兒裝束了,真想能多戴一會兒這玉簪呢,出征之前,怕是最後一遭了……”
“夫人!”小瓷心中一動,瞬時明白歡縈為什麽非要現在梳頭,她是擔心自己再也回不來,所以想在臨行前恢複女兒妝,以留一個念想呀,就好比那些準備尋死的人,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在塵世間留下最美的一抹香魂一樣。
“啊呸呸呸!”小瓷趕緊連連啐道,“夫人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什麽最後一遭不最後一遭的,等夫人凱旋歸來,奴婢保證替夫人梳個比這還漂亮百倍的頭,然後夫人受功加爵時,咱就讓衛郡滿朝文武的眼珠子,都被夫人的風姿神采吸引得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