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小瓷,別欺負老實人了,快去吧,說兩句就回來啊,夜涼天寒就別貪玩了!”歡縈笑吟吟的叮囑道,原來她並未休歇,隻是靠坐在床頭點看溟沙營將士的名冊,反複斟酌遠征和需要留下守關的人。

小瓷回身朝歡縈歉然施禮,“那奴婢去去就回,省的影響了夫人您!”

“把衣服披上,外麵冷!”歡縈指著搭衣服的架子,滿眼的嗬護道。

小瓷笑笑,取了衣服,走出帳外。帳外的陸子嵩等候已久,真的麵對麵了,反而滿心尷尬,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隻得拱手相拜,“末將,末將打擾到姑娘和主帥的休息了!”

“你還知道啊!”小瓷看定他,語氣中一半是嘖怨,一半卻正色道,“陸將軍要是想說的,僅是些感謝的話,我看就免了吧,夫人讓小瓷去將陸將軍的母親接來,她的深意,陸將軍應該比我更清楚明白。”

“末將知道!”陸子嵩鄭重地頷首道:“夫人是想末將能毫無後顧之憂,放手搏疆場奮勇多殺敵,末將焉能不知?請夫人放心,末將此次能再見到老母親,便是立即戰死沙場,死亦無憾!”

小瓷輕歎,緩緩搖首,“夫人固然希望眾將士全都能奮勇殺敵,不過夫人說的卻是,既然是一起出征,就一定要同進同出,同去同歸!”

“同進同出,同去同歸?”陸子嵩重複了一遍這八個字,“夫人這是希望我們所有的人都能活著歸來啊!”

小瓷看著陸子嵩,淡淡的笑道,“不僅夫人,還有我呢!”

陸子嵩心中一動,臉頰又開始發燙,他躊躇了一下,向小瓷走近了一些,“姑娘,姑娘的心意末將心領了,隻是末將怕委屈了姑娘,末將自幼家貧,隻有老母親和末將相依為命,如今……”

“如今不是很好麽?”小瓷接著淡淡道,“以將軍的功勳,衛王和夫人定不會虧待將軍的,夫人說了,半月之後,我送你娘離營轉去衛郡城,夫人已經給衛王去信,讓主上在衛郡城另行安頓你娘,將軍可以完全無後顧之憂了!”

“真的麽?”陸子嵩欣喜道,“末將還在擔心送我娘回鄉,又是千裏路迢迢呢,如果是在衛郡,相隔不過數百裏三五日便到,實在要方便的多啊!”

“我還會騙你麽?”小瓷笑得更溫柔,“故土雖然難離,不過你家裏也沒人了,還不如就近安置,這樣你們母子日後相見也容易,等將軍歸來,定可受封獲獎,那時老夫人便能跟著將軍得享衣食無憂的生活了,辛苦一輩子,讓老夫人能夠頤養天年,定也是將軍的心願吧?”

“那當然!”陸子嵩再次拱手道,“夫人和姑娘,還有衛王的恩德,末將終身難報,末將一定會奮死踏陣,對自己,也對所有厚恩於末將的人有個交代!”

“你對衛王和夫人交代吧,我可不需要!”小瓷白了一眼陸子嵩,忽然低聲含混道,“我和娘隻希望將軍平安歸來就好!”

陸子嵩聞言怔了怔,等他醒悟過來時,心頭頓時滾過一陣熱浪,小瓷將自己的老母親也稱為娘,那說明她已經默認下了她和陸家的關係啊!陸子嵩喉頭哽澀,再次向小瓷更靠近了一些,而小瓷不避也不躲,隻是羞澀的低下了頭。

如此近的距離,陸子嵩幾乎可以嗅到小瓷發絲散發出的微微香氳,他很有一種想將對方擁入懷抱的衝動,不過他到底沒忘這還是在軍營內,距離帥帳也不過十來步,以他的個性,終究擔心僭越禮儀會唐突了對方,被小瓷認定他是登徒浪子,因此而惱了他,豈不是百口莫辯?於是陸子嵩隻得深吸一口氣,低低的在小瓷耳邊道,“姑娘放心,我陸子嵩在此對天發誓,一生都會對姑娘好,絕不敢辜負姑娘半分,否則必遭天譴!”

“噓!”小瓷吃吃的笑道,“誰要你發誓了?記住,萬事都要自己小心,我和娘會在衛郡城等將軍凱旋!”

“嗯,你也要保重身子,我娘交給你照顧我沒什麽不放心的,隻是委屈你了!”陸子嵩熱切道。

“娘很好,對我也很好,沒什麽委屈的!”小瓷抬起了頭,和陸子嵩在黑暗中對視,“凱旋之後,若受衛王封賞,別忘了向王爺請婚,好麽?”

“好!”夜晚寒涼的風裏,陸子嵩卻覺得全身都暖透了,此刻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勇氣促使他一把攥住了小瓷的手,緊緊的攥在掌心裏,“我寧肯什麽都不要,也得向衛王和夫人要你!”

小瓷再次笑了,輕輕的將頭靠在了陸子嵩的肩上。

聶空最初的推進還算順利,十日內連下三座城池,基本沒遇到多少強有力的抵抗,但他很清楚,越是接近京城,負責守城防禦的駐兵的實力就越強,加上身後有吳王的一支屬軍掣肘,即使戰況再激烈,他也不敢將全部兵力投入戰鬥,所以情勢實在不容樂觀。

而且眼看就要入冬,衛郡積蓄的糧草固然還充足,但衛郡冬長夏短,開春後起碼得比吳郡多熬兩個月才能得到新的補充,因此大軍的需用不得不精打細算,既要保持軍力又得防止消耗過快,在無論從哪一方麵看,衛軍都比吳軍吃虧且艱困的情況下,聶空決定暫時放棄直逼京城的打算,轉而攻打有朝廷北糧倉之稱的粟州。

攻下粟州不僅可以保證自身後繼無憂,最重要的是,可以切斷朝廷北部十餘州縣的糧草供給,即便他們還能向京都求援,但來回轉運的時間和耗費勢必大大增加,時間往往會扭轉戰局,這一點精通兵略的聶空焉能不明,唯一擔心的是,粟州城堅,且位於景、賀、蒲、藺四州的環護中,有兵家最為忌諱的四合之憂,若不能迅疾的拿下,大軍勢必陷入四州的重重包圍,可謂凶險之極。

當然就算強攻下粟州,也可能被四州合力包圍,但此時四州的糧草已斷,軍心必然不穩,相持圍站對四州來說不僅占不到分毫便宜,還會加速各軍的崩潰瓦解,是故速取乃是製勝的關鍵。

聶空斟酌良久,一個大膽的計劃慢慢在胸中形成,不過此時時機未到,若待到再冷一些,會更易成功,於是他有意放慢了推進速度,並定下了橫向攻打藺州轄下的白水渡的方針,白水渡不過是一個小縣,它的丟失對藺州來說無關緊要,但聶空看中的,顯然是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其可以達到的擾亂敵軍視線的效用。

大軍橫向移動才不過三天,吳王的書信便已到達軍營,信中質問聶空為何不加緊對京都方向的攻勢,反而將時間耽擱在一些小州小縣上,難不成想靠吞城掠地,分鼎中土?聶空見信,輕蔑的笑了笑,消息傳得好快,這都得益於表麵上和他們聯軍的吳王屬軍,屬軍將軍嚴別,原也是朝廷的一員猛將,卻早早的先就投效了吳王,還如此的死心塌地,除了滿心的鄙視,聶空亦對其暗中防備著,所以攻打白水渡的真正意圖,聶空並沒有對嚴別詳說,隻是大軍的移動是瞞不過去的,聶空不用猜,都知道嚴別在給吳王的密報中會說些什麽。

吳王的焦急不是沒有道理,現在是亂世群雄的局麵,軍隊勢力的壯大,多半都是靠攻城掠地,吳王很清楚,單等衛軍的實力越來越強,就會越發的不好收拾了,所以他才會催促聶空直取京師,聶空原隻打算擾亂敵軍的視線,沒想到把吳王也蒙混了,心中更是覺得好笑,隻將信扔在一邊,不作理睬。

吳王可能也會給衛王去信指責此事,不過聶空領兵,最大的好處就是以他的資曆,衛王便是推說他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吳王也隻能無可奈何,但對嚴別,聶空卻不想就此輕易放過,不給嚴別一點顏色,他會真以為衛軍是屈顏卑膝的角色。

嚴別被請來中帳,卻見聶空冷著臉一言不發,對他的到來也是不理不睬,心中大致已明了事出何因,當即滿臉堆笑,故作糊塗的拱手道,“聶大帥,我軍戰事順利,聶大帥應該高興才是,怎的如此嚴肅,難道是本將軍的部屬對軍帥有所冒犯?”

“哼!”聶空不答,隻將吳王的信冷冷的拋給嚴別,信落在嚴別腳下,嚴別掃了一眼,將信拾起,撣了撣信封上的灰,挑眉對聶空道,“聶大帥這是何故,你我雖然各為其主,可吳王好歹也是皇室貴胄,和你們衛王乃是手足兄弟,你將吳王的親筆書信亂扔亂擲,對我們吳王也太大不敬了吧!”

“說的好!”聶空沉聲應道,“你既然知道我們是各為其主,就更應該了解,在我聶某的眼中,隻有一個主,那就是我家衛王,衛王肯擁吳伐婁,正是念在同為卓氏一門手足兄弟的情分上,否則你放眼天下看看,自擁為王自裂為國的比比皆是,以我家衛王的身份地位,又何需降貴屈尊的與你們聯兵?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家衛王胸襟豁達,願意奉你們吳王為首,可聶某統領的畢竟是衛軍,該如何打,打哪裏,還輪不到你們吳兵指手劃腳吧?嚴將軍,本帥之所以揮師藺州白水渡,自然有本帥的打算,你若不明可以來問來商,可你既不來問,又不來相商,卻背地裏給吳王打小報告,到底是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