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禮該收的還是要收,不然日子沒法過。不過那種在大門口排著隊要送禮的傻叉,實在不敢收他的禮。
趙謙經濟寬裕了,分了一大筆錢給韓佐信,韓佐信從這筆錢中抽出一部分向趙謙的妹妹趙婉下了聘禮,趙謙韓佐信兩人的關係,更加密切了。
趙謙意識到真正能獨擋一麵的,還是鄒維漣這樣有資曆的人。韓佐信雖有才能,畢竟學曆低了點,又沒有資曆,就算給他推薦一個高位,也有人議論,再說趙謙也離不開韓佐信。韓佐信對趙謙忠心耿耿,做的事夠多了,趙謙多少要給人家點回報,想來想去,隻有將妹妹許配給他,讓他有點盼頭。
至於張岱蘿卜等武將,尋機會“因功”升遷便是,總之不能虧了自己人,這個利益集團才能穩如泰山。
臘月,杭州下了第一場雪,張岱率軍押運軍餉糧草也回來了,一幹人又聚在了一起,先設宴為張岱蘿卜洗塵,酒喝完之後,總要有點節目,集體嫖娼顯得俗了一點,趙謙想起那個“斷橋殘雪”,便邀張岱韓佐信等人同去賞雪。
欲觀斷橋,寶石山乃最佳地點。王福全權安排此事,早在寶石山尋了一處視角極佳的亭子,煮酒焚香,方圓數百丈戒嚴。
斷橋位於浙江杭州西湖白堤東端由於斷橋背城麵山,正處於外湖和北裏湖的分水點上,視野開闊,是冬天觀賞西湖雪景最佳處所。每當瑞雪初晴,如站在寶石山上眺望,橋的陽麵已冰消雪化,所以向陽麵望去,“雪殘橋斷”,而橋的陰麵卻還是白雪皚皚,故從陰麵望去,“斷橋不斷”。
天上飄著小雪,紛紛揚揚,雪落無聲,琴有聲。饒心梅坐在遠處,一聲聲清脆的古箏點綴其間。
韓佐信站於亭前,煮酒芳香,他左手擎酒杯,遠觀斷橋,仰起頭,下巴一小撮胡子好似瞧了起來,韓佐信慢悠悠地道:“西湖之勝,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領山水之絕者,塵世有幾人哉!”
趙謙帶頭拍手叫好,韓佐信笑了笑,與好友數人飲盡杯中之酒。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趙謙搖頭晃腦地將這首禦用文人所作之詩吟唱了出來。
趙謙以為韓佐信會驚歎好詩,卻不料韓佐信張岱都是驚愕異常,久久不能言。趙謙這才意識到,在明代吟唱這種詩完全是反詩,一高興完全沒有注意,因為太熟悉,張嘴就唱了出來,回頭看了看,都是自己人,趙謙這才長噓一口氣,這樣背心裏嚇出一身冷汗。
幾人隻顧喝酒,沉默不語。隻有遠處傳來一聲聲清幽的琴聲,天地是如此安靜。
韓佐信終於說了一句:“鄭芝龍如果被激反,不見得是壞事。”
張岱又是愕然,問道:“為何?”
“我大明水軍能戰者,至今不見,武力平定鄭芝龍,談何容易。大人可趁機從中周旋,奮力軍備。任誰來也剪除不了鄭芝龍,朝廷隻能倚仗大人,大人不僅可控製江南軍政,還能索要軍餉。”
趙謙沉默許久,這才意識到韓佐信以為自己有反明之心,韓佐信沒有選擇,隻得跟著自己,這才盡量提出可行的方法。
張岱也明白了韓佐信的意思,看著趙謙道:“大哥,就你一句話,咱們兄弟跟你到底。”
明廷糜爛,既然趙謙有膽子放下高官厚祿鋌而走險,韓佐信張岱有甚猶豫的,成了就裂土封侯,敗了大不了一死。
趙謙沉默許久,說道:“剛才我隻是口誤,二弟三弟、佐信莫要誤解。”
韓佐信長噓一口氣道:“大人,恕佐信直言,大人現在實力不足,還需等待時機。”
至此,趙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韓佐信和張岱兄弟都認為趙謙胸有鴻鵠之誌,也就是有天大的野心。
讓趙謙驚歎的是,韓佐信等人並沒有因此就有自保相離之心,反而更加有熱情了。他們的心裏看見了一個遙遠的希望,拜王封侯,開國元勳,名垂青史,夢想就像毒品一樣讓人上癮。男人在內心深處,無一不是賭徒。
而實際上,趙謙真的是口誤,他完全沒有爭奪天下的野心,對他來說,留名青史並不是那樣重要,這一點和古人差別很大,趙謙隻想活著的時候過得更好,死後怎麽樣,關他鳥事。
這事讓趙謙鬱悶了好幾天,一日趙謙起床後,見王福帶著個郎中進了府,便問王福:“府中誰病了。怎麽沒有見到心梅,她又病了?”
王福神情緊張道:“心梅得了天花!昨日她說乏力、頭痛,老奴以為是那天和東家觀雪染了風寒,請了楊郎中來看,結果竟是天花!老奴已經派人送她到別處獨住了,楊郎中要為府裏其他人驗驗,恐還有人染上天花。”
“什麽?天花!”趙謙大吃一驚,這種病毒在現代幾乎被人忘記了,在明代,這可是比蛇蠍還要可怕的東西,幾乎無藥可醫,“心梅真的染上了天花!?”
楊郎中道:“老夫行醫數十載,這種病從未看走眼過。老夫帶了草藥,一會查驗出未染病者,便喝這種藥,有預防之功效,已經染病者,老夫也無能為力,隻能隔離出人群,單獨居住。”
楊郎中給趙謙檢查,幸未染上,便去檢查其他人去了。
趙謙急忙找來史可法,因為他是杭州知府,即刻全城戒嚴,召集所有有經驗的郎中檢查百姓,將染病者隔離,並熬煮湯藥,多少有預防之效。趙謙可不想自己治下的杭州發生大規模瘟疫。
韓佐信很快也聽說了這件事,馬上叫王福關閉府門,未經允許,府中之人不準擅自出入,油鹽柴米由府外的人送到後門。
史可法很快也下令杭州城戒嚴,並派郎中四下鄉裏查驗百姓。
幸虧趙謙史可法控製及時,果然杭州城有不少人已經染上病毒,如果任其傳染,杭州不得死傷過半?崇禎元年京師就發生過大規模瘟疫,京師人口一年銳減一半。
崇禎朝還真不知道是惹惱了哪方天神,北方旱災蝗蟲肆虐,南方旱災水災並起,還常常爆發瘟疫,非正常死亡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國家舉步維艱,人禍固然有原因,更多的還是天災。
真是天不憐人,小民受虐!
韓佐信勸阻趙謙少出府門,趙謙隻得納諫,天天呆在屋裏,時不時派人去詢問史可法杭州城治安和災情。
時日一長,趙謙漸漸不習慣起來:缺了饒心梅。有時候,一種習慣的形成,隻需要很短的時間。
一開始得知饒心梅染上了天花,趙謙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可能在官場混久了,人變麻木了的原因。但是好多天沒見到她,趙謙的心裏,這才有些難受起來。
窗外的雪花仍然在飄,趙謙突然有些寂寞。
這時他在硯台下發現一封書信,展開一看,娟秀的小楷,饒心梅的筆跡。
她說換洗的褻衣褻褲在箱子最上麵,宣紙在書架第三格……
趙謙突然有些想哭的衝動。
雪下了,紛紛揚揚就像飄零的人心,又像情人的眼淚,晶瑩剔透。
趙謙頹然坐在窗前,看著放在窗前的一盆臘梅發呆。
她說:好美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冷風灌進屋子,蠟燭滅了,趙謙渾身一冷,抬頭看時,天已大明。
趙謙什麽也沒看到,能看到的,隻是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房間,他好像又看見一個窈窕的女孩,拿著桌布一邊收拾房間,一邊擺放著被趙謙翻亂的書架。
她回過頭,嫣然一笑:“你們這些少爺們呀,如果沒有我們這樣的人,房間指不定亂成什麽樣呢?”
“你呀,就會花言巧語!子曰:巧言亂德……”
“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