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終於放下心中的包袱,薛慕雲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對許嫩櫻的想念都埋進了心底。不管過去是怎樣的關係,現在他都要過自己的生活了。風千動對他的寵愛有增無減,這種生活其實不比先前在天齊的那些日子差。

第二年春天,雪域和天齊正式通商,一車車獸皮、肉幹等物運出,換回的是精巧的各種器具和糧食布匹。林飄雲有時也會派人來送一些天齊的特產給薛慕雲,開始風千動還有些吃醋,後來看薛慕雲沒有思鄉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有了天齊王的支持,風千動的新法令也宣布下來。最關鍵的一部分,就是要準備改變雪域人世代狩獵的生活方式。林飄雲派來了許多有經驗的農人和牧人,準備開墾天齊到雪域間的大片平原。但是變革一開始,就糟到了幾乎全部臣民的反對。

“陛下,神喻不可違背啊!”年邁的伊丞相這半年多來似乎又老了幾歲,一說話全身都發顫。

其他臣子也紛紛說:“離開雪域我們會受到神的懲罰的!”

“是啊,陛下。”掌管財政的大臣冉羅上前一步:“我們雪域有數不清的麋鹿、戎羊、雷鷹、熊、狐狸……可以捕獵,百姓們已經安穩的生活了多少代,為什麽現在要遷到那些未知的地方去?”

“誰知道天齊有沒有陰謀。”

“那些地方剛出現兩三年,萬一再突然消失了怎麽辦?”

“離開雪域會受到神的懲罰的!”

……

“陛下!您不能聽信別人的煽動啊!”伊丞相跪下來不住叩頭,老淚縱橫。

大殿裏頓時鴉雀無聲,諸臣子互相使眼色,卻不敢開口。人人都明白伊丞相說的是誰,但是當著王的麵提出來,無疑是要引起軒然大波。

風千動胸口一陣刺痛,暗暗握緊拳頭,抬頭看向穹頂。原先準備了滿腹要勸服他們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不能發火,否則會讓薛置於更艱險的境地。忍了又忍,終於站起來說:“那改天再議吧,散朝!”

大臣們麵麵相覷,沒想到王居然沒發火。

回到寢宮裏,看到薛慕雲正拿著一堆弓箭在研究。風千動立刻換了笑臉,走上前來。薛慕雲見他過來,笑著說:“風,你來的正好,我有些地方不懂的,又找不到人問。”

風千動笑著說:“什麽問題?”

薛慕雲拿起兩把外型相近的弓,放在一起說:“這兩種弓,一個是天齊製造的,一個是雪域製造的,形狀、分量都差不多,為什麽雪域製造的射程和穿透都比天齊的好許多呢?”

風千動拿起其中一把,拉了兩下,然後輕輕摸著弓臂內側說:“外型雖然差不多,但是材料上有很多不同的。其一,天齊的弓,隻是用木為幹,材料單一;雪域的弓內臂是貼了牛角的,張力自然不同。其二,天齊匠人選的材料不佳,大約也是天齊氣候的關係,沒有雪域這種柔韌結實的木材。其三,製造一把好弓,即使熟練的匠人也要費一兩年工夫準備材料,天齊雖然發展速度快,但是這些活是急不來的。”

薛慕雲又驚訝又佩服:“想不到一把小小的弓,也有這許多門道。”

風千動目光悠遠:“雪域人世代狩獵為生,一把好弓是獵人的無價之寶。製弓的方法也是一點點累計起來,不斷改進,才有今天這樣的成果。早些時候,也是用單材製弓,那時弓要做的很長才能滿足射程和穿透的需要,但是長弓要個子很高的人才能拉開,用起來限製太多。後來發明了這中雙曲弓,才改善了這種情況。”說到這裏,沉思片刻,仿佛是自言自語:“這種雙曲形狀,是為了複合材料使用才改變的。天齊用單一材料製弓,為什麽也是這個形狀?”

薛慕雲全然不解他說的什麽,隻好瞪著大眼睛看他。

“是了。”風千動心頭一沉,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著:“天齊以前大約也是用過製作複雜的弓,隻是後來不用了。年代久遠,隻記得形狀,卻不知道怎麽做了。”作為遠距離使用的武器,弓箭無疑是最強大的。天齊人居然都忘記它們的製作,足見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發展到了什麽樣子,難怪短短幾年就能在一個新地方建設起如此家園。想到大臣們還在反對遷移,讓他心頭如壓重石。

薛慕雲看他臉上隱現憂色,也明白幾分:“是不是新法令實施不下去了?”

風千動不想讓他擔憂,更不想讓他遭受非議,笑了笑說:“沒什麽。”四下一看:“那兩個丫頭呢?怎麽沒在這裏。平時不都一步不離的跟著你麽?”

薛慕雲知道他有意回避,隻好不談這個話題:“我舞弄這些東西,怕不小心傷著她們,讓她們去做些點心,等你回來用。”

風前動拿起弓箭說:“在院子裏玩有什麽意思,走,我們出去比比。”

薛慕雲一聽就高興起來:“比就比,誰怕你!”

風千動眼睛一眯,揚起右手:“立個賭約,輸了怎麽辦?”

薛慕雲毫不猶豫與他一擊:“你說吧!”

風千動曖昧的一笑,在他耳邊說:“你輸了晚上不許嚷著累。”

薛慕雲臉上一紅,啐了他一口:“整天想的都是……那些。那你輸了怎麽辦?”

風千動嘿嘿一笑:“我輸了讓你在上麵。”

薛慕雲窘的低下頭:“別胡說了,我才不要。”

風千動攬住他笑問:“為什麽你不要?不想麽?”

薛慕雲眼神一柔:“怎麽說你也是王啊。”

風千動手上一緊,拉過他深深一吻:“我們是一樣的,你忘了麽?”

察覺到他身體又開始發生變化,薛慕雲趕忙拉開距離:“我知道了,你還要不要去啊?”

“好好,走吧!”風千動也暗笑,再不走又去不成了。

帶好弓箭,兩人騎馬並轡而行,因為穿的便裝,也沒帶侍從。出了涼穹正門,迎麵便是雪山。現在剛到蘇季,山腳下的冰雪還沒化透,小草已經頑強的透過積雪冒出了綠芽。縱馬跑到山腳下,風千動勒住韁繩說:“我們從這裏分頭出發,繞山而行,會麵時以獵物多少辨輸贏。”

薛慕雲說:“好!”催馬往左邊路上跑去,風千動待到他身影完全看不到,才掉轉馬頭往右邊路上走去。

騎射是雪域每個男子的必修之技,風千動從六歲開始學馬,八歲開始習射,無論哪方麵都比薛慕雲要熟練許多。不過他今天好象不想贏的樣子,任馬兒慢悠悠的跑著。左手持弓,挽著韁繩,右手扣在箭囊上,每每看見奔跑的小動物,便抽出一支來,弓弦響過,例無虛發。不多會,收獲就已經不少。於是收起弓箭,放慢速度,等薛慕雲過來碰頭。

再說薛慕雲,他雖然不在乎賭約,不過一爭高低的心還是有的。他知道自己不如風千動那麽了解雪域的動物,所以格外認真觀察著雪地上的動靜。繞山腳跑了小半圈,也收獲不少。忽然看見不遠處雪地上臥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像是隻狗熊。薛慕雲心頭一喜:獵到這個大家夥,一定可以勝過風了!於是張弓搭箭,瞄準那黑影,誰知箭要脫手的那一刹那,□□坐騎不知怎的,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薛慕雲幾乎給它掀下來,箭也不知飛到哪去了。

用力勒住韁繩,馬又跑出幾步才安靜下來。看那黑影仍然沒有動靜,隱約覺得不對,於是上前看個究竟。走近了才發現,那黑影竟然是個人,薛慕雲出了一身冷汗,幸虧剛才那一箭射偏了。那人臥在雪地裏,也不知是死是活,衣裳破爛不堪,四肢□□,凍的青紫。薛慕雲跑過去將他翻過來,一摸心口,還有點熱氣。趕忙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他裹在身上,又拖過一隻麋鹿,在脖子上割開個口子,對準那個人的口灌下去。然後在他胸口和四肢不斷按摩著。

過了一會,那人慢慢醒過來。他一看眼前滿是血跡,一把推開薛慕雲:“你幹什麽!”他力氣十分大,薛慕雲幾乎給他推倒,看他一臉警戒,笑著說:“你別怕,是我救了你。”

那人在唇邊一抹:“你給我喝了血?”

薛慕雲點頭:“是啊,這裏又沒有熱湯,隻好用血代替一下,否則你不知道能否撐到城裏。”

那人猛的跳起來,怪叫一聲:“你要害死我了!”

薛慕雲嚇了一跳,這才發現那人身材很高大,比風千動還要高半個頭,壯的像頭野牛,隻是頭上光禿禿的。他疑惑的說:“我沒害你啊。不過你怎麽沒有頭發啊,是生病了麽?”

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是個和尚!”

“和尚是什麽?”

那人哼了一聲,看薛慕雲不像是裝的,於是歎了口氣:“唉,算了,算我倒黴。這次破戒又要受罰了。”說著轉身就走。

薛慕雲又好氣又好笑,被人救了還說倒黴,看他往東走去,忙喊:“去涼穹不是往那邊走。”

那人冷冷說:“誰說我要去涼穹了。”

薛慕雲一楞:“你不準備些食物衣服,怎麽在雪地行路?”

那人說:“來不及了。”

看來他是有什麽急事,看他越走越遠,薛慕雲拉起馬追上去:“等等。你要有急事,先騎我的馬吧。這些獵物也給你,在路上可以充饑。”

那人聞言站住,上下打量了幾眼,看薛慕雲一臉真誠,於是接過韁繩:“也罷,反正已經破戒,那就多謝這位施主了。”說著騎上馬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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