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
原來柳綃玥,也就是曾經的我,為了複國大計竟走過一段如此坎坷之路。
她不僅做了太子蘇言誌的“寵妾”,更是做了蘇烈的“寵妃”。
她輾轉於他們父子三人之間,極盡挑撥之能事,最終卻將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
她“死”之後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蘇言塵懷著滿腔憤懣血洗了蘇烈在洛城的行宮。
若是不出意外,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一場一觸即發的血戰定會於不久後在永安城拉開帷幕。
然,這一切竟風平浪靜地結束了。
許是顧慮蘇言塵在軍中的威望,許是念及一點父子之情,蘇烈竟生生咽下了這口惡氣。
而蘇言塵也主動將龍虎軍就地解散,以示誠意。
父子言好!
在我看來,“柳綃玥”之所以失敗便是因為動了情。
她離成功原本隻差一步之遙……
“綃玥,你能記起我了嗎?”
我轉身看向守在我身邊的女子,喃喃地喚了一聲:“容兒……”
容兒大喜,“太好了!殿下說帶你來此地許是會幫你喚醒沉睡的記憶,殿下果然是懂你的!”
我好像並沒有憶起所有。
我為何會失憶?
我如何在榮王府挖了這許多的洞穴?
我如何認得的沁煬?
我與院子裏的那些瘋婦曾有過什麽恩怨?我為何要將她們折磨到瘋癲?
“綃玥,殿下的意思是,有些記憶永遠忘卻未必不是一樁幸事……讓它們永遠遺落在某個角落吧!”
我已知曉自己曾以“柳綃玥”的身份活了一場,又怎肯丟棄與之有關的過往?
我試著往前走,唯恐不小心觸動機關,我走得小心翼翼。
“這裏的所有機關都已被殿下提前拆下,你無需擔憂。”容兒道。
蘇言塵拆下了這裏的機關,卻沒有拆下沁瑜房中暗道的機關,這又是為何?
莫非那個暗道不曾被蘇言塵發現?
“我帶你出去吧,殿下此刻定在外麵守著你呢!”
我再次看向容兒,“他怎就那麽確信,我會心甘情願地回到他身邊?”
“莫非不是嗎?你曾經那麽深愛過殿下。”
我在心裏嗬嗬一笑,焉知我所謂的深愛裏沒有摻雜著虛情假意?
我習慣了戴著麵具生活,從前如是,如今亦如是!
“容兒,你要不要隨我一起離開榮王府?”
容兒麵露驚恐,拚命地搖頭,“不,我不能離開此處!這個院裏的所有人若想活命,皆不能離開半步!”
“是殿下之意?”我疑惑地望著容兒,“他為何將你們幽禁於此?”
“綃玥,也許有一日你會知道真相,恕我此刻不方便告知於你。”
我折身往回走去,“那我便陪你留在此處!”
再次回到西苑,我總算好好地將此地打量了一番。
隻見院子裏被規劃得錯落有致,用籬笆隔開的一塊塊土地上分別種著各種蔬菜和花卉,更有一群雞鴨悠然自得地穿梭於草叢間覓食。
好一幅鬱鬱蔥蔥、生機勃勃之象!
這與傳說中淒淒涼涼、陰森恐怖的“鬼屋”實在是相去甚遠。
關於我不願見蘇言塵一事,容兒並沒有強行勸我。
“綃玥,今日輪到我做飯了,你要不要給我搭把手?”容兒一邊摘菜,一邊抬頭問我。
“願意!”我笑了笑。
我剛撿回一些記憶,尚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此處靜謐,是最適合不過的療養之地。
那些瘋婦不發病之時,個個像個孩童般純真無邪。
她們穿梭於院子裏、房屋裏嬉戲玩鬧,她們侍弄花草、燒火做飯,自得其樂。
她們的笑聲充盈於整個庭院。
我突然有些羨慕她們,羨慕她們這般無憂無慮的生活狀態。
反觀我自己,我沒有生活,沒有選擇,有的隻是痛苦的過往,沉重的使命,和迷茫不可期的未來。
巳時半,我與容兒一起將做好的飯菜擺上桌。
尚未開口召喚,她們便呼啦啦地圍了上來。
“哇,好豐盛的午餐!”有人興奮地喊了起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這是我們吃過的最豐盛的午餐。”
容兒附在我耳邊小聲說道:“其實我們每頓都吃這些,她們吃完這頓便會忘得幹幹淨淨,等到下一頓仍能吃出新鮮的感覺。”
今日飯桌上的所有蔬菜皆是我們自院中現摘的。
那些土豆絲、絲瓜、豆角、青菜被她們嚼得津津有味。
在她們的影響下,我的食欲也大增,將最普通的餐食吃出了盛宴的感覺。
我曾享受過錦衣玉食的奢靡,也曾經曆過食不果腹的落魄。
在食物中嚐出千百種滋味來,這還是頭一次。
然,我的口腹之欲尚未得到充分的滿足,院子裏竟傳來了王弗的聲音。
“奴才來接柳寶林回玉華閣。”
我說:“煩請代為轉告殿下,那個院子我不會再回去了!”
“殿下說柳寶林若是不喜歡那個院子,他便為您換一個院子。這榮王府內但凡是柳寶林看上的,殿下皆會安排。”
“若我看上的是榮王府外呢?”我睨了王弗一眼,“不久之後,我會離開這裏!”
“這……”王弗許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簡單明了地拒絕,一時語塞,“奴才該如何向殿下回話?”
“該怎麽回話便怎麽回話!”
我頭也不回地向屋裏走去。
約莫一個時辰後,王弗再次返回院中。
王弗說話時臉色陰沉的異常難看,“殿下令柳姑娘收拾一番,即刻前去太子府。”
我注意到了他口中稱呼的改變,他不再尊稱我為寶林,而是忿忿然稱我為姑娘。
我回之於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有勞王公公轉達!”
“柳姑娘,雜家有一言不吐不快!”王弗在我身後說道,“殿下對你甚好,而你有些過分不知好歹了!”
我回眸笑道:“良禽擇木而棲,太子比殿下更要位高權重,若換作是你,該如何選擇?當然,你也沒有更多的選擇!所以,敬請王公公閉嘴!”
王弗的臉色愈發難看了,“殿下和雜家真是看錯了你!”
我不再言語,腳下的步伐卻漸顯淩亂。
我於兩個時辰前下定了決心,並向太子蘇言誌傳遞了信號。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