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的瞬間,阿嫵的臉浮現於我的視線。
我被五花大綁著,半點動彈不得。
周遭陰暗逼仄,入鼻是濃鬱的藥草味。
“林予綃,”阿嫵冷幽幽地問道:“你果真不認得我了嗎?”
同我猜想的一樣,我的咒語一出,便已是自暴身份。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她:“其他人呢?”
“他們啊,”她掩唇一笑,那副故弄玄虛之相更令人生厭,“托你的福,他們皆變成了一堆……”
枯骨!他們皆被毒蟲啃噬成了一堆枯骨!
我欲哭無淚,內心陣陣絞痛。
我是惡魔,終有一日必要下地獄的惡魔!
“放心,他們的命暫且留著,還有用!”阿嫵覷我一眼,得意地說,“有我在,你成不了氣候!”
她破了我的咒語?
除了蘇言塵,這個世上竟還有人能破了我的咒語?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那張覆蓋著假麵的臉。
她是誰?究竟是誰?
阿嫵兀自將衣袖撩開,露出一片密布著血汙的手臂,“看到了嗎?我以己身為那些人擋了蟲災,他們欠我一命,改日我定是要索回來的!”
“毒皿!”我脫口而出,“你竟拿自己的身軀充當毒皿?”
“你可以,我為何不可以!”
阿嫵的聲音登時抬高了幾個調:“這些年我以毒蟲為食,也將自己的血肉供它們食用,為的便是盡快煉出毒王之身!你所擁有的,我都要有!包括你這身浸染了劇毒的血肉!”
這時,一隻蜥蜴吐著芯子向她爬來。
她的神色難得的柔和,“乖,來找娘親!”
她滿眼寵溺地望著那蜥蜴,令其爬上了自己的胳膊。
突然,她一把揪住那蜥蜴的脖子,大口啃咬了下去。
她大口咀嚼著肉,血汙順著她的唇角流下,滴在她的衣衫之上,將那本就雜亂的色彩浸染得愈發怪異。
我的腸胃劇烈的不適,一陣陣**。
她張著滿是血汙的嘴爆出一串瘮人的笑:“你還是認不出我是誰嗎?”
我忍著作嘔的衝動,對她說:“你不敢以真麵目示人,我自然是認不得的!”
她的神情登時添了幾許猙獰,“你們統統都該死!不認得我的人統統都該死!林凡盛那老頭該死,林致、林旭、林昱,還有你林予綃統統都該死!”
她將我烏國王室之人罵了個徹底,從我的父王,到我的三位王兄無一幸免。
我愈發疑惑起她的真實身份。
“所以,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哈哈哈……”她高高地將頭揚起,把蓄滿了眼眶的淚水生生地逼了回去,“我好想讓你知道我是誰,不過,非此時此刻,而是你即將下地獄的那一刻!”
她未回答我的問題,隻在那裏狂笑。
她的笑令我渾身起滿雞皮疙瘩。
她那癲狂的模樣簡直與瘋狗無異!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停止了笑,用手扯下我左肩處的衣衫。
“原來如此!”她凝視良久,一副悵然若失之色,“那玄靈也是該死!”
玄靈道長是我的師傅,她竟連我師傅也罵上了!
我垂目望向自己左肩處的紋身,在黯淡的光線下那朵藍色妖姬開得異常妖豔。
這個圖案是由師傅親自紋上去的。
它會隨著光線變幻色彩。
若是在強光的照耀下,它將變成嬌媚的粉色。
師傅說這是烏國公主獨有的紋身,也是高貴身份的象征。
看阿嫵的這副神色,她應是認得這紋身。
莫非,她是烏國人?
“哈哈哈……原來如此!”
阿嫵一邊狂笑,一邊拚命撕扯我的衣衫。
我更多的肌膚暴露於她的視線。
她惡狠狠地盯著我,“讓我來試試,你的血究竟有多毒!”
她猛地俯向我的肩頭,狠狠地撕咬開來。
她一邊啃咬著我的血肉,一邊嗚咽著哭泣,“往後會有更多無辜者慘死,他們的悲慘結局,你統統脫不了幹係,因為,你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這時,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婢女探出頭來:“阿嫵姑娘,有貴客來訪。”
阿嫵的動作一滯,“可是公子來了?”
“是,公子回來了!”
阿嫵抬起頭,用帕子擦拭掉唇角的血跡,並認真整理好秀發、衣衫,這才箭步向門口衝去。
“公子,”阿嫵嬌軟的聲音中透著興奮,“您還好嗎?”
伴著“啪”的一聲脆響,我聽見一個男子低聲的嗬斥:
“本公子剛一回來,便聽到如此糟心之事,能好得了嗎?”
阿嫵“撲通”跪地,緊張地申辯:“公子請恕罪,奴婢隻是太久沒見她,想同她敘個舊。”
男子冷哼一聲:“你如此折磨她,隻怕是公報私仇吧?她身上若留下一絲疤痕,本公子定不會寬恕你!”
“奴婢知罪!公子饒命!”
“咚咚”砸地的聲音持續了好久好久。
久到我又一次沉沉睡去。
我的人在距離陌巷不遠處的牆邊找到了我。
彼時,我倚坐在那裏,除了閉目昏睡,並無其他異樣。
我染血的衣衫已被褪下,換上了一套全新的婢女裝。
而我的衣袖處則藏置了一個綠色的瓷瓶。
瓶蓋打開的一瞬,濃鬱的藥香味沁入鼻腔。
我嗅著那藥香味,告訴李嬤嬤:“這是治療創傷的良藥,幫我敷上!”
她褪下我衣衫的一瞬,神色大變,“殿下,是誰如此折磨您?”
我輕描淡寫地說:“被瘋狗啃了!”
此刻想起阿嫵附在我身上啃得滿口是血的畫麵,我忍不住嘔吐了起來。
“替我調查一個叫阿嫵的女子,她的個頭比尋常女子高大,外形略粗獷,氣質十分陰冷,雙目有肅殺之氣。”
一個人的臉無論如何改變,她的身高和氣質卻是難以改變的。
“另,靜和閣應是有一個通向榮王府外的暗道,你去查一下。”
在我聽到跟阿嫵對話的那個男子之聲的瞬間,我便猜到了,那靜和閣應是能直通榮王府外。
否則榮王府戒備如此森嚴,壓根不會有外男進入的可能。
“是,殿下。”
李嬤嬤將藥瓶仔細封上,躬身退出我的寢屋。
今日恰逢我休沐,是以我消失了半日之久,府內也無人察覺出異樣。
兩日後,我得到了關於靜和閣的消息。
靜和閣內確有暗道,它通往都城的一家名為“千芝堂”的藥鋪。
據說這家藥鋪已在都城開了兩年之久。
與沁瑜嫁入榮王府的時間相吻合。
沁瑜這一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操作,不知要達到怎樣的目的?
“那個阿嫵呢?”
“我們掘地三尺,皆查無此人!”李嬤嬤難得在我麵前幽默一次,“她啃了您的血肉,應是被毒死了吧?”
我卻不由地蹙起了眉頭,“她是有意啃噬我的血肉,我的毒於她有大用!”
比“查無此人”更恐怖的是,她分明是認得我的,而我卻完全不了解她!
如今她更是潛藏在暗處,虎視眈眈地注視著我。
我刺殺蘇言塵之事毫無進展,而今又憑空多出來一個沁瑜,和一個謎雲重重的阿嫵。
這著實讓我有一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