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當即道:

“宴蕪是怕連累你,也怕你得知了他的底細,會棄了他。”

底細!這次的事關係到宴蕪的底細。

宴蕪曾經說過,當初不敢去求娶厲蓁蓁,就是擔心連累她。

厲蓁蓁以為所謂連累是指不能生育,但宴蕪卻否認,暗指這連累關乎於他的底細。

厲蓁蓁給林鴻鄭重行禮:“請林大人告知實情。”

“也罷,如今也隻有你能救他了,老夫私自做主,代他賭一回。

“侯夫人,昨夜刑部尚書親自緝拿宴蕪,將其關押在刑部天牢,罪名是——裏通外國!”

厲蓁蓁震驚不已:

“這豈不是與當年穆大人一樣,都是要連坐的死罪?

“是誰告發,可有證據?”

“老夫曾為刑部譚侍郎醫治過疑難雜症,為此他賣了老夫一個人情,告知了其中內情。

“告發者正是溯王府聽雨樓的那位,與宴蕪從小一同長大的、從前冷宮中的小太監——吳徑。

“證據嘛,吳徑就是人證。他承認自己以及五年前過世的師父,都是津國細作。

“十五年前,津國細作竇英桓帶著吳途、吳徑兩個孩子偽造獻國身份一同淨身入宮,做了太監。

“三人被分配到了翠蘿宮伺候當時的冷貴人,也就是宴蕪的母親。

“翠蘿宮是冷宮,冷貴人非但不受寵,還被先帝憎惡。因此即便是翠蘿宮的宮女太監都敢欺負他們母子。那些日子,母子倆過得苦不堪言。

“冷貴人在宴蕪八歲那年病重,是竇英桓冒死偷偷找到我,帶我潛入翠蘿宮為冷貴人診治。

“那之後,竇英桓多次趁夜來我這裏取藥救治冷貴人。但好景不長,冷貴人隻撐了半年多,還是病故。

“宴蕪沒了母親,更加無依無靠,是竇英桓在冷宮中庇佑他,把他養大的。

“竇英桓是津國高手,宴蕪的武功便是由他親授的。

厲蓁蓁唏噓不已,尊貴的皇子竟然是被太監,而且是津國細作的太監養大的。

“竇英桓這麽做,莫非是想要培養宴蕪作內應,把他也變成津國的細作?”

林鴻點頭:

“吳徑供述,正是如此。而宴蕪,唉,答應了。

“那是八年前,宴蕪十四歲時。與他一同長大的另一個小太監吳途被七皇孫為首的一群人活活虐殺。

“宴蕪看到好友屍體時便要去找七皇孫報仇。

“竇英桓表明了細作身份,告訴他,此時去複仇等於以卵擊石,不如與他合作,以另一種方式為吳途和冷貴人複仇。”

厲蓁蓁了然,害死冷貴人和吳途的,說到底就是當時的獻帝和七皇孫,與其殺了他們,不如推翻大獻王朝。

“竇英桓提出了一個計劃,可以讓宴蕪一個冷宮裏被遺忘和欺侮的小皇子平步青雲;

“非但不用在此受苦,卑微蹉跎一生,還可以成為人上人,為心愛之人複仇;

“最重要的,竇英桓許了宴蕪一個封王的承諾。隻要宴蕪幫助津國裏應外合,津國攻打兼並獻國之後,宴蕪便是獻國地界的藩王。”

“宴蕪,同意了?”厲蓁蓁輕聲問。

“宴蕪猶豫了三天三夜,終是同意了。於是便有了刺客行刺,宴蕪為獻帝擋刀,傷了根本,無法延續子嗣之事。

“那名被宴蕪殺死的刺客,也是津國的細作,死士。”

“不可能!”厲蓁蓁不願相信,“一定是吳徑在說謊誣告!”

林鴻嚴肅注視厲蓁蓁,猶豫再三後還是開口:

“到此為止,吳徑說的都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

“因為這一切,宴蕪並未瞞我。當年宴蕪受傷,為他診治的人正是老夫。

“那年他不過十四歲,看到流了那麽多血,以為自己命不久矣。

“他告知我實情,若他真的死了,請我揭穿竇英桓細作身份。

“他說,當時的情況,他若是不假意答允竇英桓,怕是會丟了性命。

“竇英桓已經在他身上下了那番功夫,若被拒絕,定然會殺了他。”

厲蓁蓁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

“換做是我,我也會假意答允。而一旦我得勢,首先要殺的便是竇英桓。”

林鴻點頭道:

“宴蕪剛接手皇城司,便偷偷找我要了化屍散。從此竇英桓這個人便憑空消失了。

“宴蕪不敢確定,吳徑是否也是津國細作,便把他軟禁在溯王府內。

“若吳徑是細作,留不得;可若不是,念著從小一起在冷宮吃苦的情分,又殺不得。

“現在看來,還是不該心軟啊。”

厲蓁蓁為宴蕪的身世傷感,她從未想過,一個皇子還能活得如此憋屈,如此忍辱負重。

“這個吳徑,為何突然承認自己細作的身份,哪怕自己一死也要帶上宴蕪陪葬?”

林鴻長歎一聲:

“因為婢女玲瓏。那玲瓏本是在聽雨樓附近灑掃的婢女,與吳徑偶然相識,日日偷會,日久生情,二人生出了逃離王府遠走高飛的念想。

“為此,玲瓏才主動去尋陸秉文,成了潛藏在王府內的細作。

“吳徑並未把他的真實身份告知玲瓏,隻盼著玲瓏為陸秉文打探消息,能換來陸秉文前來搭救他逃離王府。”

厲蓁蓁這才恍然大悟:

“可吳徑並未等來陸秉文救他,反而先等到了玲瓏的死訊!

“宴蕪的脾氣,哪怕細作是女子也肯定會殺了細作。所以吳徑才甘願與宴蕪同歸於盡!

“是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我告訴宴蕪,婢女是陸秉文的細作。”

林鴻也回過味來:

“原來這也是宴蕪不許我告知你內情的另一層緣由。

“他不願你認定,他今日之禍源自於你。”

厲蓁蓁冷靜下來,微微搖頭:

“宴蕪今日之禍,根源在竇英桓,我不過是個觸發的誘因罷了。

“但不管我在其中責任多少,宴蕪,我是要救的。”

林鴻上前一步,再度確認:“你信他不是津國細作?”

厲蓁蓁不答反問:“林大人當初是否信任宴蕪是假意順從竇英桓?”

林鴻了然一笑:

“當年宴蕪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孩子,老夫不忍不信,便想著賭一回。若日後發現賭輸了,盡可能挽回即可。”

“我也是一樣。若我日後發現賭輸了,宴蕪害我成了一個冒險搭救津國細作的笑話,殺了他即可。”

厲蓁蓁雲淡風輕,笑著說出此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