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吉前來請厲蓁蓁去溯王府。

宴蕪端坐在書房,還未換下官服。

厲蓁蓁看到宴蕪陰沉麵色,知道糟糕的預感應驗。

“是哪位大臣替陸秉文求情?”厲蓁蓁想要推測“那位”的身份。

宴蕪不屑冷笑:

“沒有大臣替陸秉文求情。我並未上今日早朝。

“陛下的意思,什麽時候我想開了,不與他做對了,再允許我上朝。”

厲蓁蓁恍然:

“你昨夜連夜進宮覲見?”

“我是連夜進宮,但卻是被陛下緊急召見的。

“若非如此,我定然會在今日早朝公布陸秉文和鄭香芸的罪行!”

厲蓁蓁了然,還是走漏了風聲,消息第一時間傳入宮中,獻帝要保陸秉文。

溯王身邊的細作果然了得!

“陛下怎麽說?”

“陛下說大獻建國不過二十餘載,民心尚未穩定,這次的事剛好可以以朝廷劃撥三十萬兩白銀作結。這樣反而能夠穩固民心。

“反之,若是公布真相,讓百姓知道這些時日的毒蜂和藥膏事端由朝廷一品侯爵,二品統領夫人一手策劃;

“民心不穩,甚至可能引發暴動,國將不國,盛世不再,那麽我便與鄭香芸和陸秉文一樣,是禍國的罪人。”

厲蓁蓁瞠目結舌,千言萬語隻匯成四個字發泄:

“豈有此理!”

“哼,我當時也是這四個字,後果是結結實實挨了我那位皇兄的一巴掌,還說要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斬了我。

“他當然不能真的斬了我。畢竟我於他有救命之恩,為了他的好名聲,他也得留著我這條命。

“若是從前,我便也順從皇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次,他見我毫無退讓之意,便使出了致命一招,我根本無法招架。”

厲蓁蓁好奇:

“既然不能斬了你,那還有何致命招數?”

宴蕪終於緩緩抬眼,意味深長凝視厲蓁蓁。

厲蓁蓁仿佛胸口挨了一拳,步步後退:

“我?陛下要殺了我?”

宴蕪閉眼,無力道:

“陛下雖未言明,但暗指之意再明顯不過,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知道陸秉文把你藏於侯府四年,以你頂替厲蓁蓁;

“更加知道我以女死囚頂替穆氏姐妹,收了陸秉文那三十萬兩白銀。

“看得出,他也是剛剛知曉此事,怒火正盛。”

厲蓁蓁苦笑:

“是厲高遠。我那個好弟弟還是食言,告訴了厲高遠,我以他為餌,查到蜂房,殺了鄭香芸之事。

“我早料到會是如此,料到厲高遠早晚會明目張膽地對付我;

“隻我沒想到,他居然會借陛下之手,讓你、我和陸秉文全軍覆沒。”

宴蕪無奈點頭,又輕蔑搖頭:

“可厲高遠沒想到,陛下不願打破這個平衡,個個都想要維護,讓毒蜂之案就此了結。

“陛下並不想要你死,因為對他來說,你活著更有用處,牽製我的用處。

“他以你的性命要挾,要我放了陸秉文,就此作罷。

“他對陸秉文和厲高遠各自罰奉三年,收回他們手中一半兵權,算作給我的一點交代。”

厲蓁蓁急切問道:“你答應了?”

宴蕪挑眉:“你來告訴我,我怎麽不答應?就此反了嗎?”

厲蓁蓁想要去捂宴蕪的嘴,但為時已晚,宴蕪的嘴太快了。

厲蓁蓁並未太過憤怒,石窟的案子她就得出了結論,王法收拾不了陸秉文和厲高遠。

“剛剛我已經親自放了陸秉文。臨走時,我們達成了協議。

“陸秉文與你和離,此案到此為止,我不再追究。”

宴蕪來到厲蓁蓁麵前,低頭注視:

“你答應過我,月蓮的蠱毒一旦徹底解了,你便配合我,與陸秉文和離。

“林大人說再有幾日便能研製出解藥。現在到了你履行承諾之時。”

厲蓁蓁後退兩步,不敢抬頭直視宴蕪,她食言,她理虧。

“抱歉,我不能和離。還請殿下成全。”

“成全你和陸秉文?”

宴蕪終是沒忍住,雙手捏住厲蓁蓁雙肩。

“是成全我。我隻有留在陸秉文身邊,才能親自複仇,親眼看著他重走一遍我當初的路。”

“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厲高遠一定會告訴陸秉文你的真正目的,你在陸秉文那裏已經沒了勝算!”

厲蓁蓁用力掙脫宴蕪:

“厲高遠本就有害我之心,又秉明陛下我的真實身份,他已經跟陸秉文翻了臉。

“我賭陸秉文信我,不信厲高遠。”

“拿你的命賭嗎?留在我身邊坐享其成不好嗎?”

宴蕪步步緊逼,又氣又無措,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難以把控的女子。

厲蓁蓁原本還理虧氣弱,聽到這話不再後退,伸出手抵住宴蕪:

“你幫我,我感激不盡;但你若想代替我,架空我,不行。”

她厲蓁蓁重活一世是回來親自複仇的,不是讓她躲在宴蕪身後做坐享其成的嬌娘子的。

況且她在這世上唯一能夠全心信任的人,隻有她自己。

宴蕪一隻手抓住厲蓁蓁雙手手腕,舉高,按在身後牆壁上,用自己寬大的身軀把厲蓁蓁包圍在牆角之中。

“若我執意,強行把你從陸秉文那裏奪過來呢?”

“若陸秉文休了我這個妻,我自有辦法讓他再度迎我回侯府,哪怕做個侍妾又如何?

“若殿下想要效仿當年的陸秉文,把我當個沒有思想的物件軟禁在王府,我也自有辦法……”

“住口!”宴蕪打斷厲蓁蓁,“不許你拿我與那種宵小之輩相提並論。”

厲蓁蓁意識到自己失言,她明明知道宴蕪不會那樣,他與陸秉文雲泥之別。

“我隻是一想到你在陸秉文身邊,與他……”

宴蕪低頭,靠近再靠近,直至二人雙唇隻有分毫之距。

厲蓁蓁望著宴蕪深潭般清澈又魅惑的眼,輕顫睫毛,感受著宴蕪呼出氣息在自己唇前散開;

她不自覺淪陷,閉眼,等待著、期盼著、猜想著即將降臨的濕潤和觸感。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麵如夜叉的臉,“看”到了自己的血滴落,“看”到了自己與陸秉文的洞房之夜。

一切的一切,就是從那夜陸秉文的一個吻開始的。

她的淪陷,她上一世的慘死,就是因為沉淪於一個男人的霸道與溫情。

厲蓁蓁突然睜眼,別過頭躲避宴蕪:

“殿下,我不是厲蓁蓁。”

厲蓁蓁相信,這簡單一句話,就如一盆冷水迎麵澆下,能瞬間熄滅宴蕪呼之欲出的熱情,自己蠢蠢欲動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