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蓁蓁在門外渾身顫抖。

屋內月蓮的每一聲慘叫都讓她心痛不已。

她仿佛回到了身為厲蓁蓁的那一年,每日承受病痛折磨;

仿佛又看到了碧桃中毒後大口吐出毒藥,說要回侯府請厲高遠前來救她的場景。

不知不覺中,她全身被冷汗浸透,滿麵淚水。

許久之後,月蓮逐漸安靜下來。

林鴻和府上的婢女進入房間為其包紮傷口。

厲蓁蓁也想跟進去,卻被出門的宴蕪攔住,拉走。

“月蓮說了,不想讓你看到她受傷的樣子。這丫頭怕你心疼。

“我答應她,務必攔住你,等到她蘇醒恢複一些了,你們再見麵。”

厲蓁蓁心痛到渾身無力地靠在宴蕪身上。

不知不覺中,她感受到了宴蕪環繞她的手臂顫抖。

抬頭一看,宴蕪臉上豆大汗珠,右手抑製不住地顫抖。

“殿下辛苦了。”厲蓁蓁又一次動容。

宴蕪苦笑,招手叫金祥來攙扶自己:

“我先去休息,你休整一下再回侯府。”

厲蓁蓁一直等到林鴻和婢女們出來,仔細詢問了月蓮傷勢,這才稍稍安心。

林鴻說他仔細檢查過月蓮傷勢,並未傷及根本,隻要休養得當,便可恢複如初。

宴蕪的武學造詣頗深,對人體經絡穴位掌握準確,手上力道分寸精準。

但此番下來也著實廢了不少心神元氣,再加上他身上舊傷未愈,也需休養些時日。

厲蓁蓁並未急著離開,而是憑借著上次的記憶,直奔那處幽靜庭院,她自己的靈堂。

金祥守在門口,說明宴蕪果然是來了這裏。

“侯夫人,殿下說了,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哦。”

厲蓁蓁並未停步,邁過門檻,徑直而去。

金祥並未阻止。

靈堂房門虛掩,飄出焚燒香燭紙錢的味道。

“金祥真是越發大膽了。”宴蕪背對厲蓁蓁,繼續焚燒。

“金祥說了,殿下不允許任何人打擾。是我要硬闖。

“我料到殿下會來這裏,告知厲蓁蓁月蓮的事,這就是殿下所謂的休息。”

宴蕪歎了口氣,把靈位前焚燒的位置讓給厲蓁蓁,自己坐到一旁。

“我告訴厲蓁蓁,她的丫頭如今有你真心疼愛照拂,她在天有靈,盡可安心。”

厲蓁蓁接替宴蕪,一麵焚燒紙錢一麵閑話家常般不知第幾次詢問:

“殿下與厲蓁蓁到底有何淵源,竟值得您為她的丫頭如此辛苦?”

宴蕪沉默,眼神落寞哀傷。

“莫非,你們私定了終身?”

宴蕪被逗樂,苦笑搖頭:

“私定終身?厲蓁蓁恐怕認都不認得我。我與她,不過一麵之緣。

“於她而言,我不過是她人生一匆匆過客;

“可於我而言,她卻是穿透密布陰雲照在我身上的一縷光。”

厲蓁蓁再三回憶,還是不明所以,繼續試探求解:

“也對,若是你對她真的有情,又怎會眼睜睜看她嫁作他人婦?”

宴蕪大方承認:

“我是對她有情,也曾想過憑借親王身份提親,但……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願日後連累她。後又得知她對陸秉文芳心暗許。

“當時我想,既然他們郎情妾意,那麽我就此放下執念,不現身打擾,默默祝福他們永結同心,權當贈與她大婚賀禮。

“沒想到,一念之差,竟然害她落得如此地步。

“我對蓁蓁有愧,今生已無力償還。若有來世……”

厲蓁蓁心情沉重,設想著自己的另一番景象,另一種人生,難免也對宴蕪心生怨氣:

“不得已的苦衷,日後連累,指的是殿下無法延續子嗣?

“就隻因為這個,就甘心放手?

“殿下怎麽不去親自問問厲蓁蓁,也許她並不在意!

“殿下若現身打擾,陳情表白,厲蓁蓁未必會選那陸秉文。”

宴蕪驚異注視厲蓁蓁:

“你不在意?”

“這有何妨?人活一世,難道就是為了繁衍生息?

“殿下若為國為民、忠肝義膽、功勳卓著,難道不比留下世代承襲王爵的子嗣更有意義?”

宴蕪對厲蓁蓁刮目相看:

“你如此恣意瀟灑,倒不似平常姑娘家的心性。”

“我相信厲蓁蓁也定是如此。”

宴蕪聳肩道:“我也相信。所以我所謂的苦衷與連累,並非指這個。”

“那是……”

宴蕪抬手打斷厲蓁蓁:

“榛榛,你若想知道我的底細,那得先成為我的人。成為我全心信任、能夠托付身家性命的——妻子。

“所以,還問個不停嗎?”

厲蓁蓁嘴角**,幹笑兩聲。

冷靜下來再度分析,這事兒怕也怨不得宴蕪。

陸秉文名聲口碑在外,是京城第一公子;

而宴蕪陰鷙貪婪,惡名在外,是京城貴女最不想嫁的權貴。

即便宴蕪現身表白,她也還是會選陸秉文。

休整一番,厲蓁蓁恢複如常,帶崔展一同離開溯王府。

“崔展,月蓮在街市上被毒蜂蜇傷,我送她去醫館醫治,病愈才能回侯府。懂嗎?”

“卑職明白,”崔展指了指不遠處一家名為邵氏的醫館,“月蓮姑娘就在那治療。”

回府途中,厲蓁蓁看到多處聚集百姓,有的是在排隊求購藥皂;

有的是在官府前跪倒一片,請求官府救命,因為他們窮困潦倒,根本沒錢購買價高的藥皂;

有的則是當街搶奪藥皂,混戰一片;

還有一些百姓不分青紅皂白,聚眾毆打蜂農,火燒蜂巢;

稱是蜂農飼養的蜜蜂與越國來的毒蜂雜交,才讓京城毒蜂泛濫。

厲蓁蓁下車,指揮崔展搭救被打的蜂農,驅趕放火的百姓。

百姓們不依不饒,即便有人被崔展拳腳伺候,仍不罷休。

厲蓁蓁理解他們:

毒蜂肆虐,他們原本生計受到影響,為了活命還得高價購買藥皂,真的是沒了活路;

一腔怒火不敢對不作為的官府發泄,隻能尋同樣是毫無招架之力的蜂農發泄。

要想製止混亂,讓這些百姓散去,武力鎮壓無用,贈以能夠解他們燃眉之急的銀兩才是正解。

最後,厲蓁蓁散去了隨身銀兩,身上珠翠,這才換得眾人散去。

厲蓁蓁讓崔展幫蜂農收拾殘局。

看著零星幾隻沒被燒死的蜜蜂,她突然來了主意。

“崔展,你抓幾隻蜜蜂,尋個容器裝上帶走。”

翌日一早,厲蓁蓁才一送走去上早朝的陸秉文,便叫上崔展出門。

“崔展,你去裝幾塊藥皂,再提一些禮品,隨我回娘家。

“這會兒我那位大統領父親也去上朝了,我要與母親弟弟單獨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