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蓁蓁站在皇城司門前,打了個噴嚏。

她眺望遠方,沒等到宴蕪歸來,倒是先等到了皇城司護衛押解厲高遠前來。

厲蓁蓁長長舒出一口氣。

“父親,女兒在此迎接父親。”

厲高遠身負手鐐腳鐐,一身囚服,蓬頭垢麵,狼狽不堪。

“哼,事到如今,你還能叫得出父親這個稱呼,也是難得。”

厲蓁蓁笑著搖頭:

“無論何時,女兒都得稱您父親。即便他日父親被施以極刑,臭名昭著,我也會以女兒的身份為父親收屍下葬。”

“稱呼你的殺父仇人為父親,你還真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厲蓁蓁當然看得出厲高遠想要激怒她,但她絲毫不怒。

因為厲高遠並非她的殺父仇人。

“父親,在你臨死前,女兒會告訴你一個秘密,絕不讓你當個糊塗鬼。”

皇城司內,厲蓁蓁與宴蕪和宴景輝會麵。

宴景輝打從第一眼看到厲蓁蓁,之後有意無意便總是向她投去玩味的目光。

厲蓁蓁很不喜歡宴景輝看她的眼神,仿佛她不是救了他的恩人,甚至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漂亮新奇的玩意兒。

“陛下沒根據樂譜上的蝃蝀墨,聯想起之前馬昱兒女的事?”

厲蓁蓁極為失望,她本以為這次的案子涉及蝃蝀墨,可以牽扯出馬昱通敵賣國的案子,徹底為穆澄昭雪。

宴蕪搖頭:

“別說之前的案子,即便是這次已經證據確鑿的科考舞弊案,陛下仍然要求暗中審結,不可聲張。”

厲蓁蓁剛想要出言不遜,評論一番大獻這個昏君天子,目光與宴景輝相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不多久,馬昱抵達,竟然還帶著獻帝的一道手諭。

厲蓁蓁暗叫不妙,馬昱私下搞了小動作,想要保厲高遠一條性命。

不過仔細想想,這倒也在她意料之中,畢竟厲高遠若是難逃一死,必定會牽扯出其他同黨。馬昱也岌岌可危。

馬昱宣讀了手諭,內容倒是讓厲蓁蓁驚異。

獻帝寵愛的八公主親自去找獻帝求情,想要保住心上人厲徐圖一命。

他們二人早已私定終身,八公主非厲徐圖不嫁,認定了這個駙馬爺。

既然是駙馬爺的父親,也算是獻帝的親家,他不能趕盡殺絕。

因此厲高遠死罪可免,獻帝直接判了他流放之刑,讓他去到大獻邊境與眾多囚犯一同建造戍邊防禦工事。

既然是獻帝手諭,便是下了死命令,不允許再議。

馬昱宣讀完後,也不提出見厲高遠一麵,甩手離去。

厲蓁蓁頓悟道:

“馬昱不願在詔獄見厲高遠,是因為他知道詔獄的門道,無論他們在其中說什麽,都逃不過溯王殿下的耳朵。

“而且也無需多說什麽。這道旨意一旦告知厲高遠,他就全明白了。”

宴景輝疑惑:“明白什麽?”

宴蕪解釋:

“厲徐圖是人質。若流放期間,厲高遠膽敢胡言亂語,他唯一的兒子便是馬昱手中的魚肉,任他宰割。

“若日後新帝登基,厲徐圖身為駙馬爺,自然可以迎回厲高遠。厲高遠並非沒有可能翻身。何不賭一把?”

宴景輝仍舊疑惑:“父皇寵愛八公主,八公主心悅厲徐圖,這跟馬昱有什麽關係?”

“太子殿下還不知?馬太傅早就嫌棄你這個學生,轉而去扶植他的另一個學生,七皇子宣王。

“今日若是真的廢黜了你,他日進駐東宮之人必定是宣王。而八公主又是宣王的雙胞妹妹。”

厲蓁蓁唏噓道:

“厲徐圖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居然能吸引兩位公主。

“六公主殿下好生冤枉。八公主也好不到哪裏去,她的感情和命運,同樣被馬昱一流任意擺布。

“在掌權者眼中,女子,哪怕是親人女子,都是可以隨意利用擺弄的工具。”

厲蓁蓁第一次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她要掌權。

他日她坐上高位,定要改一改這不公的世道,為女子撐腰。

隨即她又想到了月蓮和崔展說過的話——

即便她是溯王妃,她也無法讓大獻國內再無青樓。這種事隻有天子說了算。

這麽想著,厲蓁蓁又撞上了宴景輝曖昧不明的目光。

“二位殿下,榛榛不打擾二位商談,先退下了。”

厲蓁蓁快步離去,想要躲閃宴景輝灼人的目光。

這個太子怎麽回事?宴蕪沒跟他說過她與宴蕪的關係嗎?

厲蓁蓁並未走遠,她打算偷聽二人談話,聽聽宴蕪有沒有對最信任的人公開他們的關係,到底在宴蕪眼中,自己算他的什麽人。

“本宮的十九皇叔,竟然會把本宮的前途交於一女子之手。好在本宮運氣不錯,此女子也確實不辱使命。”

“這穆綰柔果然是風華絕代,又冰雪聰明,實為世間奇女子。隻可惜已經嫁作他人婦,並非完璧。

“可世事皆無完美,如此女子,即便不能做妻子,做個美妾智囊也是好的。十九皇叔可願割愛?”

厲蓁蓁難掩對宴景輝的厭惡。

既然用了“割愛”一詞,說明宴蕪已經告訴他,他們倆彼此屬意對方。

既然如此,宴景輝怎麽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宴蕪冷哼一聲,語氣中盡是不悅和警告意味:

“宴景輝,你是太子,未來天子,你看中這世間任何美人,皆可以納入後宮。但唯獨她不行。

“我與你是同道中人,把你當做摯友,才願意幫你鞏固太子之位,將來輔佐左右。

“我所求的不過是你做個明君,守護大獻百姓安寧富足,不求其他。

“如今我並不以皇叔的輩分和相助的恩情要求你什麽,隻希望你能明辨是非,莫要妄圖奪人所愛。”

宴景輝驚得瞪眼張嘴,審視宴蕪好久,仿佛宴蕪像個陌生人一般。

“皇叔,區區一女子而已,還不是完璧,不過就是男子錦上添花的附屬,你當真要為了她枉顧我們數年的親情友情?”

宴蕪上前一步,直視宴景輝的眼,冷聲強調:

“於你來說是錦上添花,於我來說卻是此生至愛,唯一的妻子。

“你當真要為了錦上添花,奪我此生至愛?那麽到底是誰枉顧我們數年親情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