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逆蒼穹
與有著天朝古風的宗廟不同風格,坐落在拓陽城東南角的一座占地麵積不小,且富有歐式建築風格的建築映入眼簾。
洛昀眼眸微眯,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建築風格讓她無法平靜下來,她始終記得她最初的記憶來自於21世紀。此時此刻,原本不信命的她,陡然升起一種,冥冥之中,或許真的有宿命輪回一說的想法來。
“幾乎每個城都有神殿,我帶你去看看。”玖璿拉著她往裏麵走,誰知她沒有要動的樣子,目光瑩然地望著穹頂出了神。
“怎麽了?”
堪堪緩過神來的蘇洛昀斂眸輕笑道:“沒什麽,有機會的話,我想去九霄神域走一趟。”
玖璿一怔,搖頭說道:“洛昀,神域並不是表麵上那樣美好。”
“嗬嗬,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了,隻是想知道你在那裏過得好不好。”
神殿倚山而建,背後是連綿不絕的山脈,他們先後參觀了主殿,偏殿,後花園。
玖璿發覺這是他第一次看不透她,她見到這些的時候,目光裏流露出的,手指觸碰殿堂裏每一個細節,就連撫摸窗框之時都是顫抖的。並非普通人初次見到雄偉瑰麗的神殿時的驚奇,而是一種狂熱之喜,他不明白,但誰都有秘密,何況是她。
“呼……”
蘇洛昀大呼一口氣,她剛剛看到了什麽?一幅幅美麗精致的油畫掛在厚重的牆壁之上,石柱、長廊、裝飾,越細看之下,越符合歐式建築的風格,類似於基督教教堂的模式。
她用極其鄭重地口吻說道:“玖璿,我要去九霄神域。”
“我會在那裏等你。”他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告訴她。
女子眉頭一皺:“你要走?”這是蘇洛昀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他的視線落在了花園裏的花圃道:“嗯,我想……我要先回去一段時間。”
不知為何,明知道他要走,可心裏還是舍不得,有種酸澀的感覺湧了上來,佯裝淡定地道:“唔……我知道了,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蓬萊幻境要開啟了,具體的時間我還不能確定,但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教皇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讓我立刻返回神域。洛昀,我現在還掛著聖子的名號在外,所以不能陪你一起去學院了,對不起。”
蘇洛昀見他眼中滿是愧疚,心不覺一跳,眨眨眼睛說道:“原來是這件事,蓬萊幻境三百年也難得開啟一次,既然有你想要得到的東西,我祝你成功。”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出言提醒:“教皇既然能夠算出蓬萊幻境即將開啟,也算是個厲害角色,玖璿你可千萬不要大意了。”
“這我自然知道,他不過是利用我罷了,我的偽裝,不是連你也被騙了嗎?”
蘇洛昀失聲輕笑著。
他頓了頓,繼續說:“你不必為我擔心,我的妖力已經恢複四成,他頂多和我打個平手。”他頗為自豪地一笑,轉而望向洛昀的神色變成了擔憂,“我唯一擔心的,隻有你。”
“真是比女人還婆媽。”蘇洛昀眉眼一挑,瞪了他一眼。
“走吧,該去見見她了。”玖璿拉起蘇洛昀的手,往神域的密室走去。
打開密道,一瞬間,一股清冽的涼意倏地竄進了身體裏。昏黃的燈光在頭頂上方懸掛著,兩旁站著的是一個個手拿兵器的武者,清一色的五階幻靈師,讓洛昀側目了許久,這一路走下來,足有三十名之多。
“他們都是我的人,放心。”醇厚低沉的聲音安定心神,他把自己的外衣脫了披在她身上,目光瞥向她身上的衣服時,發出不滿的聲音,“真是的,也不知道多穿點嗎?”
“喂喂!我是幻靈師,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好不好?我一點都不冷。”蘇洛昀又是瞪了他一眼,意思是明明是你自己要多管閑事的。
女子輕靈的聲音在狹長的甬道裏來回響動。玖璿詫異地睜大了雙眼,這丫頭簡直就是蠻不講理啊……
兩人鬥了幾句嘴後,沒再說話了,隻是他們卻沒發現,牽在一起的手從未鬆過半分。
“到了。”
在一扇鐵門前,玖璿停了下來。
“在裏麵?”
玖璿示意守衛開門。
一襲紫色的羅裙,她頹然地坐在唯一的一個桌子邊上,她的目光見到來人時,發出了一道詭異的光來。
當蘇洛昀見到蘇玉瀾之時,便是這樣的一副光景。
往日高貴的二公主,今日變成了階下囚的日子,估計是不怎麽好受。蘇洛昀走到她身邊,許久開口道:“我給你兩條路,要麽死,要麽告訴我,你的母親和赫家老祖在什麽地方。”
“你敢殺我?”她輕蔑地挑起眉毛,不屑地問。
“有什麽不敢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挑唆蘇玉夕幹的那些事!一件件一樁樁,莫不是要置我於死地的!”
蘇洛昀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仁慈了,從她出生開始,經曆的暗殺無數,別以為她不知是誰動的手腳。赫媛已經貴為皇後,可她心胸狹隘,容不得父皇的心在她的母親身上。好在她一出生就有記憶,不然死過不下百次了。
她們三母女就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背地裏想著法的整死她。她留著她們到今日,不過是因為沒有扳倒赫家而已。
“現如今,赫家已被滅族,蘇玉瀾,你趁早交代,省的我動手。”她眼眸如刀,狠狠瞪著她,殺一個是殺,兩個也是,她不介意都解決了。
蘇玉瀾毫無懼怕地迎向她的目光說道:“你殺了三妹,那時我便看出你就是涼薄之人,你說我罔顧姐妹之情,那你呢?”
她繼續冷嘲熱諷:“三妹有一點沒說錯,你就是個殺人無數的女魔頭。鏟除異己,為的是鞏固自己的地位,你仗著父王大哥二哥對你的寵愛,竟然連火龍鐲這種象征著帝位的寶物也拿走了,蘇洛昀——你背地裏做的,不比我們少。”
“你問我選什麽?”她緩緩地起身,踱著步子,一字一句地道,“我寧願死,也不告訴你她們的去向。”
她棲身過來,在蘇洛昀的耳邊,輕啟薄唇:“我詛咒你,眾叛親離。”
說罷,一口鮮血吐出,蘇洛昀頭一歪,躲過了血液的噴濺,剛好噴到了她身後的牆壁上。
不一會兒,蘇玉瀾軟趴趴地倒了下去,全身顫抖了幾下,然後就沒了氣息,儼然是死了。
“她咬舌自盡了。”玖璿檢查後說道。
“那個……”蘇洛昀不知怎的,覺得喉嚨不聽話了。她隻覺得自己的腦袋空空的,不是被嚇的,而是這種血液的味道,讓她有些失控。
“若是你真的下不去手,我幫你。”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
“玖璿,不要,我自己來就好。”她的仇,她必須自己來報,哪怕那個人是給了她生命的人。
玖璿一怔,明明知道她的答案會與第一次相同,可還是決定再說一遍,可她還是什麽都沒變,堅強而脆弱。
“洛昀,你別這樣。”玖璿一把攬過她的腰,打橫抱起,將她迅速帶離了這個充滿了血腥味的地方。這裏血液的味道與她是那麽的相似,他知道,她想起了她母親琉書的死。
蘇洛昀隻聽到耳邊刮過一陣陣風,下意識地將頭埋進了他的胸膛裏,緊緊攥住他的手臂不放。
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小狐狸,小狐狸,她是那麽的愛我,卻為了救我而死……我是不是很壞,我是不是很壞?我不是個好女孩。”
“不會的,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了。”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背說,她的手攥緊了自己的衣袖。
“我殺了人,殺了自己的兩個妹妹。”
“人不是你殺的,你忘了嗎?蘇玉夕是我殺的,蘇玉瀾是自殺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玖璿想要朝著有陽光的地方走去,於是他也這麽做了。
“對,她們死有餘辜,可……可她死了,母親死了!”
“我以前不止一次地催眠自己,她沒死,她隻是睡著了。可剛才聞到了蘇玉瀾的血,讓我重新想起了那一幕,她確實是死了,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她一直機械地重複著“死了”兩個字。
“我殺了他又有何用?她再也活不過來了……”
懷裏的人沒有再說話了,這讓他更加擔心,他看不到她的臉,隻能感受到她心髒的跳動越來越快,他聽到自己的心髒都不由得加快速度。
方才走過的後花園裏,他抱著她坐了下來,她的頭仍舊低著,沒有抬起來的意思。
午後的陽光鋪灑在二人身上,三月正是草長鶯飛之時,這片地帶卻給人一種靜止的氣息。
望著她暴露在空氣中白皙脆弱的脖頸,玖璿說道:“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不,不用。”她慌張地打斷了他的話,緩了緩後,輕聲道,“再抱我會兒,我想要休息下,過會就好了。”
玖璿怔然,就連這個時候也在下意識地關心他嗎?
“嗯……我不走,你睡吧。”
蘇洛昀在玖璿懷裏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蹭了蹭,將頭埋得更低了,男子成熟的氣息給了她無形的安全感,讓她可以依靠。
其實蘇妹子是個內心脆弱的人,本來聽到玖璿要走,心裏就不怎麽痛快,就好像一道冰牆破裂開了一個口子。再是親眼看著蘇玉瀾死了,臨死前還詛咒了她,說不在意那是騙人的,親人的血液衝擊著她的記憶,她最在意的是她的親人,想殺死她的,也是她的親人,如此強烈的對比讓她無比追思已經故去的母親。
玖璿清楚地知道這點,他原本是想將自己的過去全盤托出的,隻不過她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下意識地就拒絕了,因為她更明白,他即將說出口的東西,是他一生最痛苦的回憶。與其用這個方法將她從泥沼裏拉出,倒不如她自己學會堅強。
兩個人都是這麽篤定地為了對方著想,這種感情似乎在非常早的時候就已經建立起來了。
蘇洛昀沉沉地睡著了,當她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房間裏放著一封信,是玖璿留下的。她望著信遲疑了許久,才拆開來。
洛昀,
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玖璿留,勿念。
短短幾個字,像極了玖璿的風格,看信的女子不禁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