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誰是重慶,誰是延安,即便沒有明說,雙方也都沒有必要再去糾結了。至少,搭救黎書的心,大家都是一樣真實,熱烈的。
氣氛有些尷尬,尤其是死裏逃生之後,大家應該互相關切的。可是,以蘇玲為首的一波以及沈聿瀟和凱明,兩個陣營的人正彼此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就像獅子盯著長頸鹿。
黎書自然是看出來了。
“都是一家人,大家能不能和氣一點?”黎書左右互看了一樣,帶著些許的疲倦說。
這幾日,黎書真的很累。這不是來自身體上的勞累,而是內心。短短的幾天,黎書仿佛經曆了好幾年。先不說日國人偽善的禮貌,一日三五趟的“問候”,單是被關在一個十幾平米的房間裏,就已經很讓人抓狂。
而且,除了時間的難熬,更重要的是內心的難熬。這種往前一步是狼窩,退後一步是萬丈深淵的經曆,不是誰都可以波瀾不驚的。
“永遠不是一家人。”蘇玲忍住將要高八度的嗓音,沉悶地吐出幾個字。
“哼……”沈聿瀟沒有說話,眼神卻淩厲非常。
滿屋子的人,隻有門口的老太太眼神淡然,慈愛。
“怎麽,你們殺鬼子是真,殺自己人恐怕也不假吧。”蘇玲再一次惡狠狠地說。
沈聿瀟承認蘇玲的話很對,不僅對,更是有過之,無不及,別說殺延安的人,就是軍團內部,互相殘害的也多如牛毛。
於是沈聿瀟便不想繼續和蘇玲去爭這個是非對錯。
“是不是累了?”沈聿瀟先發現了黎書的異常,轉而輕撫著他的肩膀問。
這一舉動讓蘇玲有些詫異,一來她發現,在整整對峙的十來分鍾裏,她一直想著的是如何攻擊沈聿瀟,一點沒有考慮到黎書的身體狀況,二來,沈聿瀟動作的關切程度,讓她覺得他和黎書的關係實在不一般,似乎已經超出了某種簡單的重要關係。
所以,似乎是出於不甘,蘇玲也問了句:“黎書,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幫你請醫生。”
“沒事,就是有點累了,想睡覺。”黎書顫顫地說。
“恐怕得熬一熬,這會兒日國人肯定滿大街搜捕,我們暫時不能出去。”蘇玲走到院子裏,開了條門縫,往院子外望了望,然後重新關緊了門後回到屋子說。
門外暫時是安靜地,但不代表街道上也是如此。
這套房子在一條弄堂裏,弄堂整體很久,所以這套房子也很陳舊,年輕人已經不怎麽住在這裏了。對外這套房子是一位老嫗獨自居住,對內則是上海站的活動房。不過這套房子已經棄用很久了,所以蘇玲才能將沈聿瀟他們也帶進來。
“麵條來了,我一個老人家也做不出什麽好吃的,你們就湊和著吃點吧。”
說話的正是這套房子名義上的主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皺紋寫在她臉上,但是大家閨秀的氣質讓她看上去年輕美麗。
老太太在廚房裏剛忙活完,他給大家下了幾碗素麵,但是每一碗麵都敲了個荷包蛋,使得麵看上去多了些光澤。
大家都餓了,短促多說了聲謝謝,便大口大口地吃起麵來。
“黎書,我們也去吃點吧。”幾乎是同時的,沈聿瀟和蘇玲一起說。
八個人將一張陳舊的八仙桌坐了很滿,但是黎書和沈聿瀟坐在同一側。
老太太看著這些大口吃麵的年輕人,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老太太的兩個兒子都是軍人,都殺過鬼子,但卻不是一樣的人。兩人分別來自不同的正營,說起來可笑,為了自己的信仰,最後兄弟相殘。
所以“不都是殺鬼子嘛?”老太太歎了口氣說。這話在兩個兒子的墳前,她也說過。
沈聿瀟和蘇玲同時一驚,麵條卡在嘴裏不上不下。
可不是,不都是殺鬼子嘛。
後半夜,雙方沒有人在繼續爭執,也沒有人再說話。仿佛流出一個字,就能將日國人引來。
老舊的弄堂裏,第一次響起了很長時間的犬吠。
“不會搜到這邊來吧?”一個年紀比小磊還輕的人說。
“別烏鴉嘴。”小磊小聲地打斷他。
此刻黎書已經體力不支睡著了,大家是席地而坐的,所以黎書很自然地依偎在了沈聿瀟的懷裏。
蘇玲瞥了一眼黎書,他睡得是這樣的香甜。從他的眉眼中,看不出一絲憂愁。這不代表黎書沒有憂愁,隻是,在沈聿瀟的懷裏,他應該是非常的放鬆吧。
犬吠慢慢地消弭,蘇玲派小磊出去探了探情況。過了會,小磊回來了。
“瑪德搜了一夜,雖然這會兒不搜了,但是幾個重要的路口都設了防。”小磊罵了一句。
聽到小磊的話,沒有睡著或者已經醒來的幾個人,憂心忡忡。衝破一個關卡他們還有信心,可是連著衝破好幾個,神仙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天色已經擦亮,黎書緩緩地睜開了眼。
“聿瀟。”黎書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疲累的沈聿瀟。
為了讓黎書睡得安穩,也為了隨時保持警惕,沈聿瀟前後不過合了個把小時的眼。
“你醒啦,睡得好嗎?”沈聿瀟疲累的臉頰擠出一絲笑容。
“嗯。”黎書點點頭。
蘇玲看了一樣沈聿瀟和黎書,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這個時候,蘇玲還是以大局為重。
“聽我說,毛利蘭子他們沒有見過我們幾個,所以我們可以先出去。”蘇玲轉頭看向黎書:“你們三個毛利蘭子都見過,所以這幾天你們還得呆在這裏,你放心,供給我會安排人送過來,這不是問題。”
說著,蘇玲先安排了小磊帶著兩個人先行出了門,畢竟老舊的弄堂一下出去很多人也是惹人懷疑的。
小磊走後,蘇玲又和黎書說了幾句話,但都是些不痛不癢的。本來這次見到黎書,蘇玲已經做好了向黎書表白的準備,可是看到黎書依偎在沈聿瀟是那樣的從容,安然的樣子,蘇玲霎時間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做這樣一個舉動。
隻要黎書過的幸福,對於她來說就夠了,這個帶給過她少女愛情初醒的人。
“謝謝你。”
當蘇玲跨出門檻的那一步時,沈聿瀟說。
“不用,我是為了黎書。”蘇玲麵無表情地說。
“謝謝。”
這句謝謝是黎書說的,可是蘇玲的眼睛卻閃過一絲酸楚,清晨的陽光撒在她的眼眸,有些淚水灑過的痕跡。
蘇玲沒有再說話,跟著前麵的戰友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