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下午的那場暴雨倒叫這會子的月亮更加亮堂了。

黎書忙完了手裏的事,這會兒得了空,準備再去看一眼趙玉梅。沈聿瀟正跪在趙玉梅的床前。

望著趙玉梅憔悴的容顏,沈聿瀟憋了一肚子的話竟無從說起。然而他已經鐵了心要去參軍,因為他知道隻有像裴世修那樣,才能保住沈家。

“少爺,你怎麽跪著?地上涼。”

黎書預備將沈聿瀟扶起來,可是沈聿瀟卻避開了黎書的手。

沈聿瀟深吸了一口氣,問黎書道:“黎書,你一定會好好照顧沈家,照顧我娘的對不對?”

黎書隻當沈聿瀟今日擔驚受怕有些過度,便安慰道:“那是自然,老爺辭世了,如今沈家就我們三個相依為命,不僅是照顧沈家,照顧夫人,黎書還要照顧少爺呢。”

沈聿瀟點了點頭。

“好了,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你也累了,趕緊去睡吧,黎書陪少爺睡覺……”

黎書的話沒說完,卻被沈聿瀟打斷了。

“不了,以後我都一個人睡。”

說完沈聿瀟就獨自一人朝房間走去。

黎書覺得今日的沈聿瀟很奇怪,說的話怎麽都像是告別似的。不過想到沈聿瀟才十三歲就遭受這樣的打擊,一時受不住說些聽不懂的話也是有的。便也沒有多想,隻等過幾日沈聿瀟自己轉圜過來就好。

趙玉梅還再昏睡,張大夫說了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於是黎書便抽身回了房。

一夜無眠。

黎書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很奇怪,沈天白,沈聿瀟,連同裴世修,這三個人這幾年與自己相處的畫麵放電影似的展現在自己的腦海裏,越是不想去想,畫麵越是清晰。

沈聿瀟也一夜未眠。

他盯著夜色看了一夜,在天將亮的時候,獨自一人,偷偷地跑去了裴世修的別院。

裴世修的隊伍已經整齊地排列在正門口,裴世修專屬的汽車也已經停在隊伍的正前方。

就在裴世修從站在大門口,準備走向汽車的時候,沈聿瀟頂著滿腦袋的汗衝撞到了裴世修的麵前。

裴世修皺了皺眉,一個孩子如此糾纏令他惱火。

“沈少爺,這裏可不是沈府,看在黎書的麵上我不和你計較,趕緊給老子滾回去。”裴世修用皮手套拍了拍袖口道。

“大帥,請帶我參軍。”沈聿瀟揮著汗說。

小小的年紀,麵色竟然如此的深沉。

其實這會子的沈聿瀟,裴世修反而是有些喜歡的,因為跟他當初一樣。當初他也是看著全家被人欺負,才走上參軍這條路的,當他握有權利之後,一槍斃掉當初壓迫他家人的那個人時,那種爽快的感覺是無法形容的。

然而他不想帶上這麽一個人,盡管十三四歲的人隊伍裏也多的是,但他不想讓黎書後半輩子恨他。

所以裴世修哼笑了一聲,說道:“去去去,趕緊回去睡大覺去,老子沒空理你。”

沈聿瀟已經下定了決心,於是橫在了汽車的中央。大聲喊道:“大帥,你今天不帶我走,就從我的身體上壓過去吧。”

“操。”裴世修罵了一句,保險一開,將槍口對準了沈聿瀟的腦門。

當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的時候,沈聿瀟還是害怕的,隻是並沒有因此退步。

天色漸漸亮堂,見兩人僵持不下,張副官在裴世修身旁耳語道:“要不就帶了他吧。您這會把他打死了,一來晦氣,二來黎書可真就記恨你一輩子了。不如帶著,反正多一個人也不差什麽。”

張副官還是很精明的,他知道一個小破孩是不可能讓裴世修手足無措的,即便不一槍打死,也可以叫人把他綁了。之所以遲遲不下手說到底還是黎書的緣故。盡管裴世修昨天沒有上了黎書,但這並不代表他對黎書就釋然了,他隻是更加尊重黎書罷了。

果然,聽了張副官的話,裴世修收回了槍。

“好啊,你要跟著我參軍是吧,去,站到隊伍的最後麵,先跟著跑上二十裏地,跟上來了再說。”說著裴世修便坐進了汽車裏。

他打量黎書不會過去,那麽心高氣傲的大少爺,怎麽忍得住這口氣?

可是沈聿瀟也不知道哪來的性子,真的就站到了隊伍的最後頭,跟著跑了起來。

天色又亮了許多,黎書前半夜幾乎沒睡,胡亂的想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卻囫圇地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一個哆嗦,黎書睜開了眼。急急忙忙的起床,先去看了眼趙玉梅。趙玉梅還沒有醒,春雪在服侍她。

“還沒醒?”黎書問。

春雪點了點頭,用手絹擦了擦趙玉梅嘴角湯藥的汙漬。

“好,你繼續照顧著,我去廚房看看。”

說著黎書來到廚房,張嬸正在燉黎書昨天吩咐頓給沈聿瀟吃的燕窩。

“黎書,這麽早就起來了,不多睡會。”張嬸看著黎書一臉的倦意說道。

張嬸這麽一說,黎書才反應過來自己腦袋上的氣壓有點低,強行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些。

“沒事,燕窩燉好了嗎?”黎書問。

“就快好了。”張嬸揭開鍋蓋瞅了一眼回到。

“好,燉好了就送到少爺房間來,我先去服侍少爺起床。”

黎書吩咐著,離開廚房進了沈聿瀟的臥室。

房門虛掩著,屋子裏也沒有人。

黎書一下子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來。這兩天府裏出了那麽多的事,再回想昨夜沈聿瀟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

不好。

黎書怕沈聿瀟做傻事,以為他要找沈天玨算賬,於是急急忙忙朝沈天玨家奔去。

沈天玨挨了裴世修的五十大棍,此刻躺在**下不來,不過根據下人所述,的確沒有看到沈聿瀟來過。

黎書一時放了心,不過又立馬提了起來。沈聿瀟能去哪裏呢?

也許隻是自己一時心急?沈聿瀟隻是起的早些,指不定在府裏的哪一處角落呢?

假山?池塘?薔薇園?

可是翻遍了沈府,也沒有看到沈聿瀟的影子。

這下黎書徹底慌了。再次進了沈聿瀟的房間,才發現書桌的相框下壓著一張白紙,而相框裏的照片卻不見了。

黎書打開折了兩道的白紙,隻見上麵寫著:黎書,我要跟著裴世修參軍,我要報仇,家裏的一切都交給你了,母親也交給你了。

到底是孩子,文字還很稚嫩,卻又透露著不屬於這個年紀應有的深沉和霸道。但是黎書卻懵了。沈老爺死了,沈聿瀟可是沈家唯一的血脈,這要是出了點什麽事,他還有什麽臉麵去告慰死去的沈天白。

黎書顧不得因為憂思過重而產生的一陣暈眩,可是等他跑到裴府門口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

“都走好一會了。”看門的老婦人倚在門框上說。

聽到老婦人的話,黎書終於支撐不住,一個仰躺,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