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雲升,是穆王六個兒子之中,仍活著的三個之中最大的一個,自然而然便成了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自穆王親率大軍揮兵東去之後,穆國的國政,便立即交在這位儲君身上了,事物大小巨細,一律得經過她禦覽之後,方才可以定論。穆國雖然不是很大,但在部落大平原之中,仍是一個巨無霸的龐然大物,而在這大旱之年的多事之秋,國家大事更是多如牛毛。
至此,王子雲升才知曉,為何不過短短一年多的時光,父王頭上的黑發,卻已經有近半變成了白發,竟原來是為國事所累。
雖然此時身畔仍有太尉赫連相助,但雲升卻仍然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但好強的他,每當思及父王臨去之前的那一句話:“若是有無法處理的事情,可以遣使到穆國極西之地,詢問古星河先生,他定然會全力相助於你。”他的心中,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嫉妒,還有一絲淺淺的恨意。
但這絲恨意和那嫉妒之心,向來被他隱藏的極深,便是他身畔的姬妾們,亦是從來不曾知曉他的這些小小心思,她們更在意的,則是如何討好與他,誰都知道,當老王上百年之後,雲升王子是最有可能繼承國王之位的,因此這時候討好與他,在將來自然是可以收獲更多的。
“王子陛下,大王遣使回城。”有親兵進殿,恭敬說道。
雲升王子立即放下手中的鵝筆,連忙站直身子,麵無表情的對兩旁侍女說道:“速速替我更衣,我要去麵見大王使臣。”
“諾!”兩旁的侍女立即躬身答道,然後齊步來到他的身旁,而那傳話的親兵更是早已經悄悄離去,順便關上了金殿的大門。
……
“王子聽令,孤王問你,可曾有懈怠國事?”穆王城中,金殿之前,穆王使者高踞在上,朗聲問道,他這是在傳達穆王的旨意,自然是需要站在最高處的。
雲升王子立於下側,恭敬的行著跪拜之禮,而後方開口說道:“回稟父王,孩兒並不曾懈怠國事。”
“王子殿下,孤王問你,可曾有荒廢學業?”使者再問。
雲升王子心中想到:“我整日裏處理國事,都還嫌時間不夠,又哪裏有時間去顧著學業呢?”轉瞬又想道,“每日來處理這些政事,亦需要麵對那些個才認識不過一兩年的所謂文字,也算是一種學業罷!”因此開口說道:“回稟父王,孩兒並不曾荒廢學業。”
卻見那使者點了點頭,繼而說道:“王子殿下,可有曾生活不檢點?”
雲升王子頭顱愈加低下,連連回答:“回稟父王,孩兒並不曾生活不檢點。”
那使者這才走下高台,躬身向雲升行禮說道:“老奴稟大王命令而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王子見諒則個。”
雲升王子不待他跪倒在地,立即將他扶了起來,笑著說道:“你是父王的使者,怎可向我行跪拜之禮?如今戰況如何?還請使者告知。”
實則穆王那裏的戰況,早於一日之前便已經遞交到他的案頭之上,但是出於對王上和戰事的關注,他很有必要做出這樣一番詢問,以表達自己的關切之意。
隻聽那使者開口說道:“大王一切安好,戰事也順利得很,王子殿下倒不需太過擔心了!”
雲升王子笑著說道:“如此甚好!”說罷,扶著使者一同進入金殿去了。
卻說此時的穆王,親率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直向東方而去,卻不料此次的征戰,卻和以往大有不同。以往之征戰,最初隻不過是部族對部族之間的戰爭,便是大穆王國成立以後,亦是交戰雙方之間生死相拚的戰爭,戰而前衝,敗而逃命,卻不似這次征戰,雖有雄兵十萬,卻無奈連叛賊的蹤跡都未曾尋著,那叛逆之軍,實無部族山寨,更不與穆王十萬大軍正麵作戰,隻是不住的從旁偷襲,亦不顧忌部落大平原上的忌諱,常常在深夜之時,偷襲穆國軍隊的糧食和水。
須知道,這些叛逆大都是由難民反抗而組建的,每個大平原之上的男子,都是出色的戰士,當他們因為饑餓,因為幹渴,而開始做叛逆、做反賊之後,在他們心中,早已經沒有了對神靈的敬仰,亦沒有了對穆王的尊崇,他們害怕穆王和他的軍隊,卻絲毫不能停止他們的盜竊和偷襲行動。
“若能抓到他們,我定要生嗜其肉!”莫之將軍一章拍在身旁長矛之上,拳頭般粗細的長矛,竟抵不住他一拍之威,硬生生從中間折斷,顯然是對那些難民流匪恨之入骨。
十萬大軍,還有穆王、榮貝王爺以及他這樣的三個善於領兵作戰的大將軍,竟然不能奈何幾千個難民組成的叛逆軍隊,甚至連叛逆到底有多少人,到得現在都還未能完全捉摸的清楚,怎不教他忿恨異常?
“莫之,莫過擔心,總會有你生吃他們血肉的那一天的。”榮貝微笑著安慰說道,眼光卻並不看著身側的莫之,而是看向遙遙坐在上端的穆王,他失散多年而最終又將他尋回來的兄長。
穆王感覺到王弟榮貝眼中的關懷之意,輕輕一笑,沉聲說道:“我倒是不怎麽擔心這些難民流匪,我所擔心的,卻是這大旱之年,究竟到什麽時候方是個盡頭,若是再這麽繼續幹旱下去的話,我們的子民,遲早都要成為難民,成為匪類了!到那時候,大穆王國和我,便也沒有絲毫存在的價值了!”
“大王仁慈!”莫之將軍和榮貝連連附聲說道。
穆王卻隻是搖了搖頭:“我仁慈又有何用,這老天爺的仁慈,才算是真正的仁慈,若是它肯降下來一場大雨,便是讓我不坐這王位,我也心甘。”
大穆王國,是由他一手締造而成的偉大國度,他實在是不願意,這樣的一個偉大帝國,就這樣因為一場幹旱,而最終煙消雲散的消失在茫茫的大平原之中,若能拯救大穆王國於水深火熱之中,便是不讓他做這大王,亦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敵襲!敵襲!有敵襲!”驀然聽到不遠處有士卒大聲呼喚,穆王收起滿心的擔憂,看向立於一旁的莫之與榮貝兩人,哈哈大笑著說道:“我們幹坐在這裏也無甚事情,倒不如去看看那些難民罷,也須得讓他們見識見識你我三人的手段。”
“大王說的極是,我早就有這般心思了!”莫之哈哈大笑,隨著穆王向聲音傳出來的方向行去。而榮貝卻隻跟在其後,自身旁親兵手中接過三具弓箭,方才立即跟了上去。
“王爺想的極是周到!”莫之接過弓箭,哈哈大笑著表示自己的謝意,而穆王隻是朝榮貝輕輕點了點頭,眼中的嘉賞之意,讓榮貝不由一時心中感動。
“嗖~!”穆王手持巨弓,驀然將之挽成滿月狀態,搭箭便射,立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顯然有人中箭倒地。
“大王好箭法!”莫之和榮貝連連稱讚道。
穆王隻將弓箭遞與一旁的士卒,笑著搖頭說道:“這又是什麽好箭法?你們若是有幸能一睹古先生的箭法,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好箭法了!”
“古先生竟會箭法?”莫之好奇問道,自在穆之部落的時候,古星河在他眼中,便一直是一副柔弱的模樣,雖然聽聞他曾隻憑一樣奇異的武器,便獨自一人殺死巨雕和猛獁,但他從來隻將那視之為笑談而已,在這世間之上,怎麽可能會有那樣厲害的人物,便是他雙手有上千斤的力氣,亦沒有把握獨自一人去麵對巨雕和猛獁,更何況身子骨向來不好的古先生,此時聽聞穆王如是說,於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開口問道。
榮貝回歸大穆王國的時候,古星河早已經與雲煙成親,並向來隱居不出,是故他雖然知道自己的兄長非常推崇這樣的一個人物,卻是從來未曾見過那個人物是何模樣,此時聽莫之將軍如此相問,亦不由側著耳朵,仔細聽著。
卻聽穆王笑著說道:“卻說那古先生,本就是一個異人,胸中有無數治國方略不說,同時又身兼數藝,這弓箭之術,亦是他教誨我…啊!!!”
一口鮮血,自他最終轟然噴了出來,他的話語,自此停止。
莫之與榮貝連忙轉身看去,卻見穆王胸膛之上,驀然插著一根修長的黑色長箭,一股股黑血自他嘴中流了出來,竟料想不到,叛軍之中,竟也有弓箭的存在,而且長箭之上,還塗著一種見血封喉的劇毒。
“保護大王!!!”莫之猛撲到穆王身體之前,狂聲大呼。
“大哥!”榮貝亦是驚慌的不知所措。
“竟療效不到,我竟是會在這麽一個地方。”穆王注視著身前的兩人,緩緩開口說道:“著雲升王子立即繼承王位,派人去西方請回古先生,請他務必監…國,若他不…不肯前…來,我穆…國定…會…會遭受…到滅頂…之災…”
說罷,頭顱深深的低了下去,再也無法抬起來。
一代霸主,就此死亡,而致他於死地的叛逆,卻早已經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穆王已經死去,但卻並未閉上眼睛,他心中實有太多的不甘,他還未能見到穆國統一大平原的那一天,還未曾親率軍隊逐鹿中央平原,甚至未曾實現戰死沙場之上這個夢想,而隻能含恨死在暗箭之下。
十萬將士,俱都匍匐在地,一時之間,這大平原的夜晚,竟悠悠飄蕩著一股沉默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