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刻,湘天別莊‘門’口停著一輛外表不怎麽顯眼的馬車,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從別莊裏走出來,恭敬的站在馬車旁喚了一聲:“公子。”

“怎麽了,南風,可是別莊裏有什麽不方便。”一個清潤的男聲從馬車裏傳來,還伴著一陣低低的咳嗽聲。

“回公子,奴才沒見到別莊的蕭管事,但是從一名小婢嘴裏詢問到,那來自‘玉’京的岑家小姐被暫時安置在別莊裏的芳澤院了。”

聽到南風這話,馬車裏的人又道:“既然是未來的五弟媳,我當避嫌,就不要在此處暫歇了,直接回衛府吧,路途也不遠了。”

聽見車裏的咳嗽聲,坐在車轅上的另一位少年皺著眉勸道:“公子已經坐了這麽久的馬車,還是先在這裏歇歇比較好。左右別莊裏還有那麽多空置著的院子,我們讓別莊管事給我們另找一個院子就是了。”

“‘女’子的清譽要緊,何況在這個節骨眼總容易多生枝節。不論如何,這樣總歸是不好,無需多言,趕路吧。”

聽到這溫溫和和的話,兩個小廝都不敢再說什麽,坐上車轅一甩馬鞭就往前駛去。這主仆三人正是衛家的四公子衛謹之,和他的兩個名叫南風和東風的小廝。

衛謹之身體不好,本是在另一個較遠的別莊休養,已經大半年未曾回過衛家的宅子。這回是因為衛家五公子大婚將近,他的身體稍稍好些了,這才準備回到衛家本家。

才剛駛出湘天別莊一小段距離,南風眼尖的看見和他們擦身而過的一輛馬車上有著衛家的家徽,還恰好停在湘天別莊‘門’口。往後看去,那下來的竟然是衛家五公子衛勤之。

想了想,南風還是敲了敲馬車的木舷,向車裏的人請示道:“公子,方才我看見五公子進了湘天別莊,身邊似乎也沒有‘花’嬤嬤在看著。”

“哦?”馬車裏的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咳咳,停車,回湘天別莊。”

這位衛家的五公子是個暴虐的傻子,心智隻有幾歲,什麽都不知曉,隻憑著一時的心情喜好行事,‘私’底下不知道打死了多少個下人。但是這位五公子之所以傻了,是因為幼時被衛家老爺失手給打成這樣的。衛老爺當時是想打衛夫人,誰知道正好被衛勤之撞見,他跑上前擋了一下。衛老爺當時怒極收不住手,一巴掌把他給打的撞到了桌角,成了傻子。

因為這個原因,原本就因為某些事相敬如‘冰’的衛老爺和衛夫人徹底鬧翻了,衛老爺幹脆帶著白蘋夫人常住霜嵐別院。而衛夫人因為愧疚,從此對這個兒子總是格外縱容,就連他打死了人都給他善後,把他慣得是越發的無法無天。

總算大夫人還有點分寸,怕他哪一天惹上什麽不能忍的人,就把自己身邊得用的‘花’嬤嬤派到了衛五公子身邊,時時刻刻的看著他提點他。一般來說,未防發生什麽意外,這‘花’嬤嬤從不離開衛五公子的身邊。

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種不該出現的地方,‘花’嬤嬤還不在身邊,這樣一來事情就顯得蹊蹺了。衛謹之考慮了幾息,最終還是決定過去看看,以防發生什麽狀況。

趕車的東風聽到公子的吩咐,忍不住瞪了出聲的南風一眼。這家夥,明明公子身子不好,還要拿這些麻煩事去煩公子,這不,公子說不得就要‘插’手管上一管了。

雖然不情願,東風還是將車趕回了湘天別莊。兩個人跳下車轅,一個從馬車裏搬出一架簡單但是透著‘精’巧的輪椅,另一個小心的從裏麵扶出一位長相俊逸卻麵‘色’蒼白,神情溫文安然,氣質如鬆如竹的青衣男子。

這衛謹之身體虛弱的時候,連路都走不了幾步,因此需要輪椅代步,隻要出行,身邊必然會放上一架輪椅。兩個小廝將人好生安置在輪椅上,又拿了披風給他裹好,這才推著他往別莊裏麵走。

看著主子一路上不停咳嗽,東風小聲的咕噥著:“反正也是五公子未來的妻子,他要來看就看了,我們也不用來管這檔子事。”

衛謹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依舊不疾不徐的道:“五弟一向腦子糊塗,最容易被人教唆做出什麽禍事。岑家小姐與他尚未成婚,且不說婚前兩人不宜相見,單是五弟這情況,我便擔心他是被人誆騙而來。況且向來管束他的‘花’嬤嬤不在身邊,也就猜得到他是被人帶著悄悄來的,既然如此定然是有人不懷好意。做兄長的撞見這事,自然不能放著不管。”

“四公子?”湘天別莊的蕭管事正苦著臉往外走,一看到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來衛謹之,立即就‘露’出得救了的神情,小跑過來道:“四公子,您真是上天派來解救奴才的啊,方才五公子來了,身邊還帶著晴拂姨娘,說要見岑小姐,我們一屆下人怎麽攔得住那位祖宗喲。這不,奴才剛準備去搬救兵,您就來了,這不是巧了嗎。”

蕭管事心裏急著不行,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他一個小管事,若是讓五公子還有那位日後的五少夫人在這裏出了點什麽事,這管事也不用做了。左右都為難,蕭管事那張臉都快皺成了菊‘花’。

聽蕭管事這麽一說,衛謹之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搖頭歎息道了一聲胡鬧。那晴拂姨娘是從小照顧衛家五公子的丫鬟,衛家五公子衛勤之腦子有‘毛’病,癡傻任‘性’,動不動就要發火打人,這晴拂姨娘能製得住衛勤之,也算是個人物。但她因此就趾高氣揚起來,如今聽到未來的五少夫人來了,這不就拾掇著衛勤之過來查探敵情,或者或是來示威來了,恐怕她還想著要給岑家小姐一個下馬威。

衛謹之可不是晴拂這種頭腦簡單的人,立刻就想到岑家小姐身上係著的一係列利害關係,隻能吩咐蕭管事先行,若有什麽事盡量先攔著,等他到了再說。

因為受不得顛簸,衛謹之坐在輪椅上隻能慢慢的被推著往前。他神情溫潤平靜,語氣淡然,不知為何讓人覺得下意識的聽從。

蕭管事聽到衛謹之的吩咐,也顧不得那許多,立刻連聲應是先行一步趕去了岑蘭芷所在的芳澤院。

還未到芳澤院,衛謹之就聽見了從院內傳來的哭喊聲,頓時微微了一下眉。莫不是蕭管事沒攔住,真的來不及出了什麽事?

正準備讓東風南風把他推進去,衛謹之又忽然一頓。因為他看見了兩個‘女’子背對著他站在不遠處的‘花’叢後,正往那院子裏看,而右邊那丫鬟打扮的對著另外一人的稱呼是小姐。在這個院子裏被稱作小姐,自然就是岑家小姐無異了。

“小姐,秋水姐為什麽要故意去撞那個人?而且她被打了,我們不要去幫忙嗎?”壁月有些害怕的看著院子裏,被一個陌生男子打的哭哭啼啼的秋水。

“小丫頭心善沒心眼,但是千萬記住了,天塌下來你隻需要蹲下,自有其他人頂著。不要問小姐我為什麽,隻說明白了嗎?”

“奴婢明白了。”雖然嘴裏說著明白了,但是小丫頭的眼睛裏還是明明白白的寫著疑問。

岑蘭芷手裏撫著麵前的‘花’,嘴裏悠悠道:“未來夫君攜姨娘上‘門’挑釁,二心奴婢想引‘誘’反被毆打,戲碼雖略顯無趣,卻也有可取之處。例如這未來夫君的拳腳功夫嫻熟,著實有些看頭。不明白的小丫頭到一邊去看看‘花’,讓小姐我再安靜的看會兒戲。”

聽到這岑家小姐和她的小丫鬟之間的對話,衛謹之眼裏出現了些笑意。能說出這話,岑小姐還真是個妙人。

既然岑家小姐還好好的站在這裏,還有心思看戲,那自然沒甚大事。衛謹之也不急著進去了,就在那兩人不遠處的小路盡頭,有些探究的將目光投在岑蘭芷身上。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得到一個婀娜的背影,姿態顯出幾分在‘女’子身上少見的隨意悠然。

隻是看了兩眼就移開了目光,衛謹之以手扶‘唇’忍下到了嘴邊的咳嗽,免得驚擾了那岑小姐,揮揮手讓東風南風把他推著退回之前來的那條路上。

“公子,我們不進去了嗎?”

“既然岑小姐無事,這事我們便不應該多管。且看著吧,‘花’嬤嬤應當很快就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小徑另一邊就走來一群人,為首那個臉‘色’嚴肅行‘色’匆匆的正是‘花’嬤嬤。見到衛謹之主仆在小院外神情正常,‘花’嬤嬤臉上的神情也稍稍好看了一些。她這些日子也有些忙,沒想到隻是一下子沒看著五公子,就被晴拂那死丫頭惹出了這攤事,這讓她心裏惱怒的恨不得那把分不清輕重的小賤人撕了。

“老奴見過四公子。”

“‘花’嬤嬤無須多禮,還是快些將五弟勸出來吧。”衛謹之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說完就讓東風和南風推著他離開。

‘花’嬤嬤也聽到了院內傳來的哭喊聲,又對著衛謹之福了福身,肅容帶著人走進了院子裏。剛踏進院子,她就看見自家公子正在對一個丫鬟打扮的人拳打腳踢。隻要打的不是岑家小姐就好,‘花’嬤嬤麵上不顯,心裏更加放鬆了。

這時候,衛家五公子衛勤之身邊的晴拂姨娘轉頭看見了‘花’嬤嬤,剛才還滿臉得‘色’瞬間消失了個幹幹淨淨,還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不過看看旁邊臉‘色’猙獰狀似癲狂還在打人的衛勤之,她仿佛又找回了底氣,一‘挺’‘胸’對走過來的‘花’嬤嬤道:“‘花’嬤嬤您來得正好,看看這裏的岑小姐教出的什麽下人,竟然剛看見公子進來就往公子身上撲,有這樣的狐媚子奴才,就有怎麽樣的……”

晴拂姨娘話還沒說完,就被‘花’嬤嬤著人給堵住了嘴拉到了一邊。晴拂姨娘愣了愣,有些反應不過來,為什麽‘花’嬤嬤什麽都不說就把她抓起來了?她不過是為了給岑家小姐一個下馬威,好讓她進‘門’之後也生不出打壓她的心思,才會哄著公子來這裏。而且又沒有出什麽事,隻是打了個丫鬟,‘花’嬤嬤憑什麽這樣對待她?她可是公子的姨娘,是能安撫他的人啊。

對於晴拂姨娘的掙紮和憤然,‘花’嬤嬤就好像沒看見似得,隻淡淡吩咐了一句:“我不想再看見她。”

一旁站著的下人立刻就明白了‘花’嬤嬤的意思,拉著晴拂姨娘就往一邊拖。晴拂姨娘聞言瞪圓了眼睛,向著衛勤之那邊掙紮的更加‘激’烈了,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力。但是抓著她的人什麽話都沒讓她說出來,兩下就把她敲暈綁了起來。

恐怕今後,她就算是還能撿回一條‘性’命,也逃不過某些悲慘的遭遇。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便是晴拂姨娘。

在其中蹦躂的晴拂姨娘被解決了,‘花’嬤嬤又換上一張和藹的臉,走到衛勤之身邊輕聲的喚道:“勤之公子?”

衛勤之若是暴虐心起了,不把惹著他的人打個半死都不會停手,這會兒眼看著秋水都快沒聲了,又聽到‘花’嬤嬤的聲音,他才緩緩收了動作。他打起人來嚇人的很,眼睛布滿血絲,一拳一腳都半點不留情,瘋子一般,但是這會兒‘花’嬤嬤慈愛的‘摸’著他的腦袋,他竟然像個無邪的孩子那樣笑著喚了一聲‘花’嬤嬤。

“好了,勤之公子,已經沒事了,我們該回家了。不然,夫人要擔心你的。”

“嗯,回家~晴拂說帶我來看‘花’,‘花’呢?”

“‘花’在家裏呢,我讓人給搬回家裏了,以後勤之公子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好不好?”

“好。‘花’嬤嬤,晴拂呢?”

“晴拂生病了,我讓人送她回家養病,以後老奴找更好的人和勤之公子玩。”

‘花’嬤嬤笑容慈愛的哄走了衛勤之,又看向不遠處的‘花’圃。這院子裏的人就這麽幾個,一個被打的丫鬟還躺在地上死活不知,還有兩個丫鬟也都臉‘色’蒼白的站在‘花’圃旁邊,她們身後護著一位顯然也被嚇到了,但是臉‘色’要好上一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