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月裏,宮裏又賜下一批賞賜當做岑蘭芷的嫁妝。看著那些東西,岑蘭芷不禁感歎皇帝這次為了江南世族可渭是下足了功夫,連她這麽一個小人物都要用盡手段來收買安撫。

岑夫人原本並沒有給她準備多少嫁妝,就是想著讓她嫁到了衛家被人看輕。這位岑夫人行事一向是隻管自己的喜好,腦子也不太聰明,好在她還有個好父親,遇上什麽大事都會提點她,這才沒有讓岑夫人惹來許多禍事。

尚書令雲岩清對於岑家老爺夫人更換了結親人選的事情是並不讚同的,皇帝因為信任他才會選擇了他的外孫女前去衛家結親,自然不希望他們拂了他的意思。可是等雲岩清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岑老爺都已經把岑大小姐要嫁到衛家的消息傳出去了。

木已成舟,雲岩清還能說什麽。況且,他心裏其實也有些不舍得自己的外孫女真的嫁給一個衛家的傻子,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在皇帝麵前給岑家糊弄過去了。

岑夫人還自以為誰都不知道她的小手段。其實若不是雲岩清在背後為這個女兒善後,皇帝恐怕早就要降岑老爺的官職了。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哪能容得他們有自己的小心思。

這回,岑夫人還要克扣岑蘭芷的嫁妝,這般分不清輕重,雲岩清便把這個女兒叫了回去訓斥了一頓,連帶著岑老爺都被訓斥的頭大了一圈。被從小疼愛自己的父親這麽訓斥,不可一世的岑夫人盡管不忿,還是難得的收斂起了自己的脾氣,沒有再多生枝節。

清點嫁妝的時候,岑蘭芷見到岑夫人竟然給了自己一個好臉色,驚訝的同時,便是不動聲色的好好氣了她一回。見她那明明臉色鐵青還發作不得,強笑離開的模樣,岑蘭芷便覺心情好了不少。

臨近婚期,岑蘭芷院子裏的四個丫鬟和潘嬤嬤都忙著給她繡嫁妝,一些枕套被套等物事,本是要讓待嫁的小姐親手繡,目的就是為了討一個好彩頭。隻是岑蘭芷完全沒有自己要出嫁的自覺,她對於這場婚事並不在意,更別提親手繡這些東西,就連嫁衣都隻動了兩針就全部交給瓊枝了。

瓊枝是早就理解自家小姐這個懶散的性子,再加上她對於小姐的婚事也不滿意,就隨著她什麽都不做。

一些大家小姐出嫁,這些東西確實不會全部自己親手繡,大部分都是讓身邊的丫鬟繡了充作自己繡的。隻不過像岑蘭芷這樣連做做樣子都不願意的小姐,潘嬤嬤確實還未曾見過。但這算不得什麽大事,想著今後說不得還要互惠互利,潘嬤嬤也就容忍了岑蘭芷的行為。

岑蘭芷不願意做,她身邊的四個丫鬟就跑不了了,整日的待在小院裏準備這些。瓊枝不必說自然是盡心盡力,宮裏出來的湘綠也是個乖覺的,就隻有岑夫人送來的秋水,嬌嬌弱弱還當自己是個小姐什麽都不願意做。

潘嬤嬤把自己在宮裏調.教人的手段拿出來使在秋水身上,過不了半個月,秋水就變得乖乖巧巧的,潘嬤嬤讓做什麽就做什麽,那愁苦的樣子成了岑蘭芷偶爾的消遣。

還有這院子裏本來事掃灑的一個小丫鬟壁月,因為岑夫人說岑蘭芷身邊要湊上四個大丫鬟,但是又不想給她安排人,就直接把岑蘭芷院子裏的小丫鬟壁月給提了上來。

壁月才十四歲,是個有些木訥的姑娘,她是岑府的家生子,但是從小就有些傻氣,做什麽事都做不好。原來還有個老子娘幫襯著,後來她老子娘去世了,別處都不願意用她,就給岑夫人安排進了岑蘭芷這個院子。

其實岑蘭芷對壁月這樣心思簡單的小丫頭還挺喜歡,往日對她也挺好,就算岑夫人不說,她也會提出來把壁月也一同帶走。否則以壁月這個樣子,一個人留在岑府恐怕就要被欺負。岑蘭芷這人其實有些護短,也有些隨性,對於自己有好感的人從來不吝嗇對她好。但若是不喜歡的人,明裏暗裏都要讓人家不好過。

瓊枝平日裏也一般會帶著壁月,在針線這一點上,總是傻傻的壁月反倒是比瓊枝做的更好,是四個丫鬟裏麵繡的最好的一個。就連潘嬤嬤對她的好手藝也是嘖嘖稱奇,把壁月這小丫頭誇得都快害羞的哭了。

四月初,衛家來迎親的人到了。他們要乘船南下,一路上就算是順風順水都要大半個月才能到衛家所在的南浦。

辭別父母和妹妹,雙方都不見一點溫情。岑蘭芷微笑著聽岑老爺幹巴巴的說了幾句日後好好相夫教子之類的話,柔順的應了,然後轉臉就忘在腦後,毫不留戀的帶著四個丫鬟一個嬤嬤以及若幹嫁妝離開了衛府。

在衛府,岑蘭芷更像是一個寄住的人。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因為岑夫人的原因對她不聞不問,多年來就當她不存在,連當初險些被岑夫人害死,他都一句話沒說過,窩囊至極。就算岑蘭芷小時候還曾經期待過父親,如今也早就心如死灰,將他視做陌生人。至於那個妹妹,在岑蘭芷看來還不及小丫頭壁月來的重要。

母親死時岑蘭芷還小,沒有什麽印象,因此在她的心中,最眷戀的就隻有瓊枝和教導過她的音遲先生。

衛府、玉京城,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不舍的東西。她就如一陣風,隨處都可以棲息,一直在向往著更遠的地方。

任她心思再深想的再多,畢竟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女,乘著船一路上看著陌生而新奇的景色,她仍舊是像個普通的少女那樣難掩好奇,時常倚在窗戶上往外瞧。隻是隔著一層輕紗,總覺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多少還是有些遺憾。

船上除了岑蘭芷主仆幾人,還有一些送嫁的岑家下人,其餘的都是前來迎親的衛家人。這次來迎親的是衛家的三公子,衛信之。岑蘭芷要嫁的是衛家五公子衛勤之,按理路途遙遠本該由夫君前來迎接,但是衛家五公子是個傻子,這事就隻能托其他人來。

這位衛三公子是未婚夫君的哥哥,等岑蘭芷嫁到衛家,該叫他一聲三伯。不論如何,這種時候他們需要避嫌,因此岑蘭芷到了船上幾日都沒有見過這衛三公子一麵。

她沒見過,但是身邊的幾個丫鬟倒是見過了。瓊枝見到衛三公子之後,回到岑蘭芷的房間後就遺憾的歎了一口氣,“若小姐嫁的是衛三公子便好了,可惜。”

岑蘭芷正在看書,聽她這麽說,笑道:“能得瓊枝這句話,看來衛三公子定然是十分優秀了。”

“奴婢也看到了,衛三公子長得很好看。”在一旁埋頭做針線的壁月起抬頭,茫然的說了一句,不過說完她又加了一句道:“但是沒有小姐好看。”

岑蘭芷和瓊枝對視一眼,俱都被她這句話還有那迷糊的樣子給逗笑了。幾個人正笑鬧著,一個衛家的迎親丫鬟敲門進來送點心。

“岑小姐,廚下新做了些點心,都是江南這邊的特色點心,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您嚐嚐。”小丫鬟叫黃鶯,和她的名字一樣,說起話來清脆的像是隻小黃鶯。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臉頰上有兩個酒窩,看著就讓人覺得討喜。這些日子岑蘭芷主仆接觸的最多的也是她。

想起剛才瓊枝說的衛三公子,岑蘭芷忽然覺得自己對於衛家知曉的太少,或許現在可以先在黃鶯嘴裏問問情況。一個遠嫁的姑娘想要提前知曉夫家的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於是她微笑著對黃鶯招招手,“黃鶯,能給我講講衛家的情況嗎?我對於衛家半點不了解,心裏實在有些不安。”

“當然好呀,以後岑小姐就是我們衛府的五少夫人啦。雖然黃鶯是伺候三公子的奴婢,但是五少夫人也是黃鶯的主子,黃鶯當然要為主子解惑。”小丫鬟把點心放在一邊,笑嗬嗬的說。

岑蘭芷讓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聽她將起衛家的主子們。“我們老爺一般不在家裏的宅子住,帶著白蘋姨娘住在霜嵐別院,宅子裏隻有大夫人、幾位公子和少夫人。大公子管家,大少夫人幫著大夫人管內宅。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已經結親了,三公子有未婚妻還沒有過門,說起來,江南不知道多少女子想嫁給我們三公子呢。”

說起衛三公子,小丫鬟黃鶯就話多了起來,滿臉掩飾不住的自豪和與有榮焉,“我們三公子雖然是庶出,但是他可是隱山書院這一屆的隱山四傑之一呢。”

聽到這裏,就是岑蘭芷都不由得感歎一聲這三公子衛信之確實是個人才。隱山書院的大名就連這些閨閣小姐都如雷貫耳,蓋因這隱山書院建立了許多年,培養出了不知多少有才之士。隱山書院是所有讀書人都向往的書院,據說七年一收學子,每次隻收百人,還隻收十二歲至十六歲左右年紀,能通過隱山書院院長考驗的人。

二皇子據說當年就曾想要就讀隱山書院,沒想到直接就被院長給拒絕了,說他沒有求學之心,隻有權利之心,連山門都沒能進去。這件事一度在玉京成為談資,惹得二皇子越發暴虐,不過就算是這樣,二皇子仍舊是不敢對隱山書院做些什麽。

就是他國都有不少仰慕書院名聲前來求學的,每次山門大開,都能引無數人前去,就如朝聖一般。每一個從隱山書院學成的學子都是當世佼佼者,不知道多少人求著當做幕僚。而每一屆裏最優秀的四位,才能被稱作隱山四傑。由此可見,衛三公子這人實在了不得。

“要知道這屆的隱山四傑,除了三公子之外,其餘三人分別是鄔家的大公子,最受皇上倚重的中書令寧大人,還有鑠王世子,哪一個都了不得。況且我們三公子和鑠王世子可是好友,每年世子都會來拜訪三公子呢,他們可是好友,奴婢覺得啊,我們衛家的三公子是最厲害的。”

黃鶯麵上一派天真無邪的說,似乎隻是單純的在為了自己伺候的主子感到自豪。但岑蘭芷卻在這番話裏察覺出了幾分其他的意味。先不論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對這些事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還對她知無不言,光是看似不經意,實則著重的說起衛三公子和鑠王世子的交情,就足夠讓岑蘭芷覺得有趣了。

“確實很厲害。”她也露出驚歎的神情誇讚了一句,心下則好奇起這黃鶯究竟是誰的人。

若她真的是衛三公子的人,是斷斷不會說出衛三公子和鑠王世子私交如何好的,因為這無疑是將衛三公子置於一個危險的境地。除非黃鶯真的是個沒有半點心機的天真孩子,看著黃鶯眼底的狡黠,岑蘭芷笑了。

若她是個尋常閨秀小姐,定然是不會深想,隻會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想起這件事。這大概就是黃鶯背後之人想要達到的目的。

不過,聽她提起鑠王,岑蘭芷忽然明白了皇帝的這一手突然的結親旨意是為了什麽。她之前覺得皇帝是再也不能忍受這些世族,如今看來,他更加擔心的恐怕是鑠王和世族勾結起來威脅到他的皇位。

鑠王是當今皇帝的弟弟,當初爭奪王位的時候失敗,被迫來到封地汝陽。說不定就一直在覬覦著王位,而鑠王世子和衛家交好,皇帝當然會擔心他們是否會聯合起來奪他的皇位,亂他的江山。也難怪他知道消息就急不可耐的讓人來探虛實。

不過,岑蘭芷仔細梳理著這一切的動作,總覺得有一雙手在背後暗暗的推動,這一場小小的賜婚底下竟然隱隱有波瀾漸起之感。瘋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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